游走的旗袍

孟德凤

旗袍姑娘

华灯初上，公司里早已静悄悄一片，只有阿城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阿城桌面的烟灰缸堆满烟蒂，那平日打理得很酷的发型被他揉得一团糟，桌面和地上团着许多设计稿纸。明天就是设计比赛的最后一天了。阿城上班已快一年，可每次的设计都被公司否定，再这样下去，见习期满自己就要收拾包裹了。

阿城的头晕乎乎的，肚子的饥饿让他身上直冒冷汗，思路更是无法打开，他决定出去吃点东西。离开公司找到一家面食店，吃了两碗馄饨，身体感觉舒适了许多。已是午夜，除了霓虹灯在静静地闪烁，路上的行人已是寥寥。阿城漫无目的地溜达着，突然传来一种飘渺、悦耳的音乐，随着逐渐清楚的乐声，阿城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十余个身着旗袍的妙龄女子跟着音乐缓缓走来，除了每个女子清丽的容颜之外，更让阿城惊异的是她们身上的旗袍！旗袍色彩艳丽，在路灯下熠熠生辉，没有一件款式相同的！而且这些款式，阿城在所看过的设计书上也从没见过！阿城不由自主地跟在队伍的后边。

旗袍队走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在一扇朱漆门前停下，然后有人打开门，队伍进去了。等阿城跟进院子，却不见了旗袍队的影子，音乐声也消失了，只看见院中的一扇窗户里透出橘色的柔光。阿城疾步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长发披肩，一袭白色绸缎长裙，白皙的脸庞上嵌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有如两潭幽深的清泉。“您找谁？”姑娘的声音很好听。“我……旗袍姑娘……”阿城觉得自己一下子也表达不清楚就结巴起来。

姑娘笑着说：“我这里只有旗袍，可没什么姑娘。”说着姑娘把门拉开。阿城眼前一亮：屋子内的架子上、墙上，正挂着那些色彩艳丽款式新颖的旗袍。他迷迷糊糊地说：“是，就是这些旗袍！许多姑娘穿着的。”

“你要是看旗袍可以进来看看，要是看姑娘可就得请回了。”

“我看旗袍！”阿城生怕姑娘赶他走，说着一步跨进门，来到旗袍面前细细看了起来。

架子上挂着的每件旗袍材料考究，版型合理，做工精细，风格或高贵华丽，或喜庆吉祥，或清新典雅，或端庄古朴。阿城看得眼花缭乱，精神振奋。

“姑娘，这些旗袍是谁设计的呢？”阿城问。

“有的是书上的，有的是我自己。”姑娘微笑着说。

“书上？我看过好多书，还从没见过这些款式呢！你？你是服装设计师？”

“我只是帮别人做衣服而已，不是什么设计师。有时候根据客人的身材、气质想一想款式。你要是喜欢这里的样式，可以拿去参考，或许会有满意的作品的。”姑娘说完从门旁的一个架子上，取下两本发黄的线装书和几本自己的手稿递给了阿城。

“这可不行啊！这是你的心血，我不能要的。”

“没关系，你先拿去看，等不看了还给我就是了，这些图稿都在我脑子里了。”

阿城感激地接过姑娘手中的书稿，连声称谢，说看完之后定来送还，然后告辞，在走出大门后，阿城暗暗记住了门牌号。

5-14

阿城直接回到办公室，仔细看那线装书，只见泛黄的页面上写着：大清宫廷服饰。阿城虽然心中充满疑惑却也来不及细想，一页页翻阅着，思索着，脑海里老是出现白裙姑娘的身影。不一会儿，一件根据姑娘身材、气质设计的旗袍式样跃然纸上。阿城满意地把设计稿纸放到了经理办公室的桌上。

一整天，阿城脑子里除了关注设计稿的命运就是想着怎样再见到那位姑娘。还没下班，阿城接到杨经理的电话，叫他过去一下。

推开经理室的门，只见茶几上放着阿城的那份稿纸，沙发上坐着公司的主要领导人。

杨经理满面春风地拉过阿城坐下：“是这样，你的这份设计经过大家的评审，脱颖而出—恭喜你获得了一等奖！”“谢谢！谢谢！”这意外的惊喜让阿城只能说出这几个字了。

“一个月后我们要举办时装发布会，会请一些模特来展示我们这次获奖的设计。”

我要去见那姑娘！阿城此时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下班后，阿城收拾好桌面的东西，向昨晚的那条小巷奔去！5-14，阿城按照这个门牌号找过去。终于，阿城看见巷子的左边一户人家是5-13，望向右边5-15，咦？14号呢？可是整条巷子都走完了，就是没有这个门牌号！阿城急了，怎么会呢？明明就是这条巷子这个门牌号啊？

阿城敲响了一扇门：“请问，你们这条巷子有5-14这户人家吗？”

“没有啊！从来没听说过。”

难道是我那天太累记错了吗？阿城满心沮丧。

完美的旗袍

一个月时间在忙碌中转眼就过去了，阿城虽然空闲时还会想起那位姑娘，可也总是自嘲没有缘分。

时装发布会这天，一些被请来的模特陆陆续续走进公司，突然一个身影吸引了阿城的视线—白裙姑娘！那披肩长发，那漆黑的眼睛，那盈盈一笑的甜美！只是，似乎身高不太一样，比那晚的姑娘要高许多。可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像的人呢？阿城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姑娘！我们见过吗？”姑娘停住脚步一脸的茫然。

“哦！对不起，你长得像极了我遇见过的一个人，一个旗袍姑娘。”阿城眼神暗了一下突然又亮起来，“你喜欢旗袍吗？我设计的。”

“是的，我喜歡旗袍，喜欢它典雅的东方韵味。”模特说话了，那声音……阿城心里一紧，怎么也这样好听？

“今天你能帮我展示我的作品吗？我觉得别人是穿不出来你说的韵味的。”

“这么相信我？”模特甜甜一笑。

“怎么称呼？”

“叫我晓寒吧。我会努力的，但愿我不负你的期望！”晓寒笑着走进了更衣室。

表演开始了，模特一个个闪亮登场，把现代元素演绎得异彩纷呈。随着魔幻般的舞台灯光隐去，在一阵古典音乐声中，晓寒身着阿城设计的旗袍款款走入人们视线，现场突然间一片安静。阿城觉得自己有些眩晕了—是的，他的这件旗袍就是按照这样的身材、这样的气质设计出来的。那份娴静，那份优雅，那份含蓄，那转身时淡淡甜甜的一笑……晓寒？白裙姑娘？

一阵热烈的掌声把沉浸在遐想中的阿城唤醒。“你成功了！祝贺你！”杨经理激动地握住了阿城的手，“你也是慧眼啊！坚持要这个模特穿这件旗袍！人与衣服简直是完美的一体！”时装表演结束，阿城守在更衣室外等晓寒，然后共进晚餐。

再之后，阿城收到了好多设计订单，晓寒也在各种服装展示会上演绎着阿城设计的各种旗袍，展示着中国文化底蕴的独特风采。阿城和晓寒的爱情故事随着名气大增在服装界传为佳话。

最厚重的礼物

瓜熟蒂落，一年过去了，功成名就的阿城和晓寒开始收获他们的爱情。

结婚当天的晚上，晓寒拿出一个藤编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红绸子的包裹对阿城说：“这是妈妈去世前留给我的，她说如果有一天我的模特事业发展不下去了，可以看看这里的书，会找到另外一条出路的。我对裁剪不感兴趣的，就送给你吧，你看有没有用。”

阿城听了立刻打开包裹，发现里面竟然是两本线装书：大清宫廷服饰。“怎么可能？”阿城连忙跑到书橱前，从抽屉里拿出他包裹得很好的书，等他翻开书和那稿纸，顿时目瞪口呆！发黄的纸张上面，怎么也找不到那些精美绝伦的设计图！

“晓寒，你母亲是做什么的？做旗袍吗？”阿城拉着晓寒紧张地问。

“不啊！她只是做普通衣服啊！现在日常生活中穿旗袍的人太少了。只是我外婆会做旗袍，妈妈的祖上好几代是给皇宫里的人做衣服的，这书是她留给妈妈的。”

“晓寒，给我看看妈妈的照片！”

晓寒奇异于阿城的反应，不过还是找到了相册：那里有晓寒和妈妈的合影。

阿城看着相册，恍然大悟。相片上的那个妈妈，就是那晚5-14号院子中的姑娘，此时正盈盈地冲着自己和晓寒微笑。

阿城眼睛蓦地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把晓寒紧紧拥在怀里。阿城明白，旗袍和晓寒是晓寒妈妈送给他的最厚重的礼物，也将是他一辈子最厚重的牵挂！

选自《新故事》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