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王的心灵世界
——评京剧《康熙大帝》

2018-01-02 02:39曹南山
戏友 2017年3期
关键词:大帝帝王康熙

曹南山

一代帝王的心灵世界
——评京剧《康熙大帝》

曹南山

在戏曲舞台上表现一个帝王内心的隐忍与痛苦远比歌颂他的丰功伟绩要深刻得多,也感人得多。洪昇的《长生殿》之所以历久弥新,因为它主要表现的不是唐明皇的历史功绩,而是帝王对生死不渝爱情的追求和男女之间“精诚不散,终成连理”的向往。

京剧《康熙大帝》以全新的视角和别具一格的选材,塑造了京剧舞台上康熙的形象。一代帝王的雄才伟略,固不足论,我们的国度不缺少偶像,尤其擅长造神。令人意外的是,在《康熙大帝》中笔者看到了一

个内心纠结痛苦的帝王。皇帝在中国古代作为皇权的象征,无所不能。恰恰是这部戏,让我们看到皇帝的无奈、隐忍和痛苦,一句话:皇帝拥有普通人所有的情感特征。深度挖掘人的内心世界,将人的心灵世界赤裸裸地剖析给人看,是《康熙大帝》最感动人心的地方。

要写出人心灵的伟大,谈何容易!人的内心最脆弱最敏感的地带是情感最丰富的领域。抓住了人内心柔弱的部分,运用恰当的艺术表现方式,作品距离成功似乎就不远了。《康熙大帝》虚构出一个兰格格,让康熙在江山与女儿之间做一个选择,是“江山为重”还是“儿女情深”?一边是作为帝王的责任和抱负,一边是骨肉情深的掌上明珠,孰轻孰重?毕竟是帝王,“为君为父难全周”,康熙以“江山一统大如天”为原则做出了选择。该剧正是表现康熙选择的痛苦时丰富了一代帝王的形象。明知图谋不轨蠢蠢欲动的葛尔丹主动请求和亲的阴谋,却不得不隐忍退让,献女求安。在这里,康熙回归到一个普通人的情感状态,生动的人性得以展现。

剧中设置了两条线索,一是康熙收复台湾、平定葛尔丹叛乱的国家行动,一条是康熙与兰儿、与淑妃的个人情感。但其情节核心的部分在于康熙献女,没有这一情节,整个戏就失去了灵魂。创作者的高明之处,正在于要表现康熙大帝在建立丰功伟业的帝王之路上个人所做出的巨大牺牲和内心不为人知的痛苦。没有什么比帝王掩面哭泣更感人的了。我们之所以会感动,是因为剧中的情感逻辑完全符合人本应有的样子。至于剧中人物是否真实存在,并不影响我们看戏时的感动,这就是优秀的艺术家带给我们的精神满足。

剧中伴随着兰格格出场的小木船,构成兰儿与康熙之间情感的重要象征,成为贯穿全剧的一个重要意象。兰儿亲手做的这只小木船,寄托着她对父王的祝福和深情。当她待嫁宫中,小木船是她献给父王的礼物,是日常生活中父女情深的表现;当她远嫁漠西,小木船被置于康熙书桌最显眼的位置,睹物思人,我们自然地与康熙一起想到兰儿;当兰儿伤重而亡,康熙满腔悲情地怀抱兰儿的遗孤,幕内响起与开场时一样的歌声“小木船,小木船,心儿与你共扬帆……”至此,兰儿的形象已与歌声一起飘荡在剧场上空,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纵然江山一统,铸就伟业,可那心中最珍视的亲人却不在了。康熙掩面痛哭,触动了我们普通人内心同样柔软的神经。回望历史,哪一个英雄人物不是血肉之躯构成,他们与我们有同样的情感,和我们一样有亲情的牵绊。他们之所以伟大,正源于他们承载着我们普通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和磨难,功业或许永载史册,而那激励后人生生不息的精神,恰恰在于个人的心灵世界。《康熙大帝》打开了一扇窗,让我们看到了帝王心灵世界的柔弱与强大,这是创作者的胜利。

倘若说,《康熙大帝》的文本令人感动,那它的舞台呈现则给我们提供了极大的审美愉悦。单单一个好的故事,不足以保证一部戏曲作品的成功。中国戏曲的核心审美资源一定来自于演员的表演。作为一部新编京剧,《康熙大帝》充分尊重了京剧传统,人物设置体现了京剧行当的特点,生旦净丑俱全,布局合理。康熙文治武功,葛尔丹野性粗莽,淑妃温良贤惠,兰儿聪明伶俐,太监张德全机智诡谲,人物的性格特点和角色行当有机结合,充分彰显了京剧刻画人物的优势。而名角担纲,更显京剧表演艺术在舞台上的魅力。王平是著名谭派老生,文武兼擅,曾在京剧《华子良》中有着出色的表现,本次出演康熙一角,更显成熟老练。他将康熙作为普通人的一面刻画的细腻饱满,而有意淡化了帝王莫测高深的威严,事实上这也更契合他本人的气质。历史上的康熙皇帝本就保持着满清入关前的英武气概,剧中王平通过趟马、刀花、击鼓、辫子功等京剧程式,很好地表现其高超的武艺。

该剧的其他主要演员同样令舞台增色不少。淑妃的扮演者吕洋在第二场出场时一段完整的【西皮中二眼】“我大清拨乱一统国基定”起伏跌宕,婉转悠扬,颇有程派韵味。当康熙向淑妃表明葛尔丹意图兰儿下嫁时,两人一段流水板接唱,完全通过唱腔表现了康熙“江山为重”和淑妃“难以割舍情难断”的戏剧性冲突,王平和吕洋的配合水乳交融,相得益彰。在情感的冲击中,令人得到极大的听觉享受。此外,闫虹羽饰演的兰儿既可爱又深明大义,在剧情推进的每个场次人物的特点都层次分明,观之令人又爱又疼。尤其送嫁一场,漠西使臣再三催促兰格格启程,兰儿跪地拜别父母后,使臣再次催促,兰儿迅速走到康熙面前双手紧握康熙手臂,而又轻轻摇晃,那种不舍与留恋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当康熙狠心挥手甩开她时,兰儿斜身掩面,回看淑妃,再委身深情地掬一抔土,恨恨地决然入帐。这一过程表演得自然流畅,深情款款,虽然没有台词只用形体表演,却处处激荡人心。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剧中的葛尔丹。王嘉庆的表演粗犷豪放,将一个西北英雄的野心与柔情都表现出来了,成为本剧一个闪亮的人物。

整部《康熙大帝》将情节的感染力和演员的表现力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则有赖于导演及其团队的努力。导演谢平安先生立足“背靠传统,立足现代”的思想,遵循京剧传统审美的规律,牢牢抓住京剧本体的美学观念,在充分理解剧本意味的前提下,将更多的舞台空间留给演员表演,极致地追求传神写意的美学精神,同时又加入现代审美元素,为现代京剧提供了新的审美资源。

《康熙大帝》为现代新编京剧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创作方法。首先,新编京剧不同于传统剧目,情节的整一性及情节所蕴含的现代思想成为最重要的创作基础。欣赏故事是普通观众进入剧场的第一期待,故事一定要讲圆满,表现深刻的人性。其次,新编京剧必须恪守京剧本体的美学观念,演员要在“四功五法”上显能耐,舞台上的一切要为演员的表演服务,表现京剧表演特色。第三,坚持名角挑班,突显名角在一剧中的灵魂作用,同时重视培养青年演员在舞台上的经验,使其在与名角配戏的过程中迅速成长。从《康熙大帝》的成功,我们至少可以看到以上经验都是行之有效的举措。

(本文转载自《当代戏剧》)

(责编:杜 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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