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顺学院政法学院,贵州 安顺561000)
学界创设屯堡学的动议已有十余年,在21世纪初贵州大学中国文化书院张新民教授就曾多次呼吁创立“屯堡学”,及后北京语言文化大学黄卓越教授、北京大学钱理群教授各自考察屯堡时亦都提出过类似的建议。此后,钱理群、商传等诸先生就如何创建屯堡学发表了相关论文,屯堡学的创设从动议走向了专题化的讨论。
关于讨论屯堡学的直接成果,目前有钱理群、商传、王涛三位各自发表在《安顺学院学报》上的论文。钱理群先生认为,对于屯堡学既要进行多学科的综合研究和溯源性的研究;又要向宏观和微观两个方向开拓。在学科建设的组织形式上,一种是民间的组织形式,如“贵州省屯堡研究会”;另一种是在大学或研究院里建立专门的研究机构,如安顺学院的“屯堡文化研究中心”。需要这两种力量的通力合作,以形成较为系统的“屯堡学”的研究体系与构架。钱理群先生也指出了屯堡文化研究存在的突出问题,一是史料的缺少和对史料运用的不慎重,不规范;二是研究时的浮躁心态,低水平重复的成果较多。因此,他呼吁“我们需要用屯堡人的精神来研究屯堡文化。”[1]商传先生认为一个学科的构成需要具备三个方面的条件,一是要有能够立得住的载体;二是要有能够足以支撑这个学科的研究成果;三是对屯堡这一研究领域的研究工作一定是踏踏踏实的,同时必须得到社会认同尤其是学术界的认同和支持。商传先生认为屯堡学符合上述条件要求。当然他也指出屯堡文化研究存在的问题,即比较多的论文还是记旧账[2]。这与钱理群先生指出的问题较为相近。王涛先生提出屯堡学研究“应当把隐藏在屯堡背后的卫所突出出来”,设定超出特定区域的共性议题。在屯堡研究的时间维度上“一方面还需进行深入的溯源性研究”,另一方面则要进行复杂的历时性区分。指出了在屯堡研究中,存在的区域局限、时间区隔不明和资料不足的较为严重的问题[3]。这三个问题的确是当下屯堡研究存在的普遍问题。
上述论见在思想方法、构建条件、组织形式、议题设置等方面对于创设屯堡学无疑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特别是钱理群、商传二位先生作为著名学者,他们的远见卓识和影响力对于创设屯堡学将会产生重要的推进作用。当然,前述文章主要是讨论创设屯堡学的合理性和怎样进行研究的问题,少有涉及屯堡学研究本体的研究——即屯堡学“由什么部分构成”“研究什么内容”及其“依靠什么样的学术运作方式实施”等关联性问题的成果,而这却正是由屯堡文化研究迈向屯堡学研究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笔者认为要创设屯堡学,学科论是一个贴近的、适宜的研究视角,它有助于探究其中的要素构件、研究架构及其组织实施,以获得对屯堡学构建的整体认识。藉此希望对屯堡学有些许的助益,当然更希望屯堡研究同仁和方家赐教示正。
屯堡学是一门新的地方学,它与诸多学科一样有着“学科”的共性特征,因此以学科论切入不失为一种必要的、贴近的视角。
学科是科学知识分类的基本概念,用来特指某个相对独立的、专门化的科学知识体系。按照学界惯例,某一领域的知识体系发展到一定程度并符合相关条件才被认可为某一“学科”。学科是大学产生后的产物。在欧洲中世纪社会,起初学科的分化是相当缓慢的,直至大学产生以后,各种系统的学术课程开始出现,在文、法、神、医的组织框架下,大致在17世纪到19世纪的200年间,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学科才开始相对地分离出来。其后,伴随着民族国家的兴起以及大学的复兴,现代意义上的学科才基本形成。20世纪中后期至现在,伴随着学科的分化和细化,就像课程论从教育学和教学论中分离出来成为一门单独的学科一样,关于“学科”的思想、理论和系统知识即学科论从教育学和课程论中分离出来成为一门相对独立的学科。
学科论是人类社会积累下来的关于学科的结构、组织、制度、思想、文化等方面内容的知识体系。“学科论以学科为研究对象,它不只研究教学中的学科,还研究科学中的学科,研究学科作为一个相对独立范畴的基本理论问题,如学科产生与发展的规律、学科的本质与价值、学科的基本组成要素等,它并不研究教学中科目的内容、进程及其评价等问题。虽然它有时可能会涉及到这些问题,但它的出发点和最终归宿是在学科上而不是在课程上。”[4]可以概括地说,学科论的基本内容包括着学科结构、学科组织、学科制度、学科文化等等诸多方面。在此,本文借鉴学科论中学科结构、学科组织等相关知识,探讨屯堡学“由什么部分构成”、“研究什么内容”及其“依靠什么样的学术运作方式实施”的相关问题。
有学者认为,一门学科的建立,要有学科研究对象范畴、学科方法范畴、学科体系范畴,它包括了学科研究什么、学科怎样研究和学科研究结果等要素。也有人认为,还应包括学科性质和学科任务两个范畴[5]。借鉴这些学科构件的思想,笔者认为屯堡学包括着五个构件部分,即学术史、研究材料、理论体系、研究方法和向实践的转化五个方面。结合屯堡的实际,本文将“研究材料”中的史料与学术史合并同类,个案调查资料独自为一部分,认为屯堡学的构件方面可用“史”“案”“论”“术”“用”五个字概括。
屯堡学的学术史建基于屯堡文化研究的学术史上。从光绪二十八年(1902)日本学者鸟居龙藏开启屯堡文化研究至今,也算有一个比较长的学术史,不能忽视这笔宝贵的学科资源,它是屯堡学创设的前学科时期和学脉所在。其作用在于:
第一,明确今后屯堡学研究的新起点和创新空间。以屯堡文化研究的学术史背景为“后视镜”,梳理以往成果,目的是通过“后顾”达到“前瞻”,凭借“推陈”实现“出新”,找到可以深发的创新空间,确立新的起点,提出新的问题,形成新的知识增量。过去屯堡文化的研究存在一个明显的问题,就是低水平重复的成果比较多,作者往往没有意识到要在知识的认识边际上作出有价值的拓展。在今后的屯堡学研究中,熟悉和掌握过去屯堡文化研究文献的基本观点,确立了研究的边际位置,由此超越这些认识上的边际,这是使一项研究形成边际贡献的学术出发点和拓展创新空间的努力方向。
第二,明晰屯堡学具有界标意义和学术建树的重要文献。赓续学脉是任何一个学科发展的学术责任,屯堡文化研究与屯堡学研究不是两件事,而是经历不同发展阶段的、具有衔接关系的学术整体。屯堡文化研究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成果丰硕,检视其中具有界标意义和学术建树的重要文献是屯堡学得以继续发展的前提。如果没有重要学术作品的基本支撑,屯堡学就会沦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难以在知识边界上形成具有认识论意义上的贡献。换言之,如果没有不同时期重要作品的支撑,即便发现大量的新材料,亦难以形成知识生产意义上的真正贡献,可能生产出不少所谓的论文,但难以生产出有份量的知识。
国内诸多地方学都有巨量的史料作支撑,而屯堡学在这一方面明显不具有优势,前述钱理群、商传等先生都认为这是屯堡学的弱势。的确,目前涉及屯堡研究的明清时期及其以前的史料不是太多,但屯堡人是一个有文字记录习惯和敬惜字纸传统的族群,他们保留传承着具有大明遗风的江淮文化。因此,在继续做好原有文献整理的基础上,深入持久地做好发掘新史料的工作,文献整理与史料开拓一同进行,这将能弥补以往在史料上的不足。
第一,拓展原有的史料整理工作。2004年,安顺学院吴羽教授主持完成的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安顺屯堡史料类编》(未出版),从正史、方志、村志、家谱等方面首次比较系统地呈现与屯堡相关的史料,为屯堡文化的研究提供了极具基础性的资料。
及后,安顺学院孟凡松教授经过多年努力,对《中国明朝档案总汇》中的武职选簿资料进行整理,涉及贵州、云南、四川、湖广(湖南、湖北)、陕西诸都司及京卫的选簿,这对于研究屯堡族群起源问题有重要参考作用。
当然,屯堡相关史料的搜集尚需继续进行,比如一些正史、方志、家谱尚需收入,要扩大视野继续做好有关卫所以及与贵州有关的云南、四川、湖南、湖北、广西、重庆、安徽、江苏、江西等地的史料收集整理工作,还要不断地做好国家开放的相关档案的收集整理工作,这些都将为屯堡学的持续研究提供重要的资料支撑。
第二,做好发现新史料的工作。就笔者和同事的田野调查来看,每当到一个屯堡村寨进行深入调查后往往都会有新的发现。2010年孙兆霞等编著的《吉昌契约文书汇编》,是吉昌屯村调查时的意外收获,这是屯堡地区契约文书的首次呈现,包含438份契约文书,时间从1733年到1961年达200多年,涉及土地、林地、房屋买卖、租佃、典当和分关(家)等内容,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学术意义。之后,吕燕平等在大屯、时家屯、鲍家屯、雷家屯、山京哨等屯堡村寨陆续发现了相当数量的契约文书,不仅在数量上又有新的突破,在文献类型、时间跨度上均有新的刷新。其实,对于屯堡这样一个由300多个屯堡村寨构成的汉人群落,不少村寨还少有人去,属于学术研究的“生地”,随着以后调查的深入很可能会发现更多珍贵的史料。
第三,由高校组织相关专业人员指导村落编写村志村史,扩充史料的不足。当下提倡书写小历史,村志村史就属于小历史。可以某些高校为主,派出相关教师指导乡村文人或有一定写作能力的热心之士编纂村志村史,以图文形式记录村落的社会变迁与发展现状。其实目前已有少数屯堡村寨自发地编写村志,如《九溪村志》《中所村志》等等,但是在量上还不多,在质量上尚需适当优化。以往中国的地方志书写往往很难到达乡村的层面,今后如果有高校乃至政府有关部门的推动,众多屯堡村寨都修撰村志村史,不仅提供了大量的文献资料,而且可能让我们看到了许多以往不曾看到或发现的重要信息。
屯堡学是一门实证性很强的学问,它需要大量的案例材料作支撑。而屯堡文化是一种活态文化,对其中的村落、人物、群体、事件、重要场所、生产流程等内容进行深度个案访谈和问卷调查,使之文本化,可形成一个涵容巨量信息的资料库,这既是对当前屯堡研究在资料“瓶颈”上的重要突破,也能有力地支持屯堡学的研究。
屯堡村寨总体有300多个,但随着现代化、城市化的影响,不少村落的文化受到了较大的冲击,面临着损毁或消亡的危险。因此,如果以村落为对象,如“中国百村调查·九溪村”课题那样,选择数十个典型屯堡村寨甚至开展一项屯堡百村调查,那将会形成相当可观的文献资料。
屯堡村寨往往自组织比较发达,拥有众多的社群组织,因此也对应着众多精英能人、能工巧匠等各类人物。比如对有着“四坊五匠”统称的各个传统行业和各类匠人进行深度访谈,了解每一行业的生产产品、职业民俗、行业隐语等,记录其中手工艺匠人的生命史。对村落内部的地戏队、花灯队、秧歌队、各种钱会、各种临时组织等进行深度访谈,记录他们的发展历程和主要活动。诸如此类人物或群体的调查,都将会留下非常可观的文字图片资料。
一个屯堡村寨一年之中会有不少重大事件或节事活动,一个人一生也要经历很多重大事件,对这些方面进行深度访谈将会留下众多资料。比如鲍屯村,其古水利工程获中国国家灌溉排水委员会“水利遗产保护奖”;2010年该村荣获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称号;2011年古水利水碾坊被评为亚太遗产保护卓越奖;2012年入选世界最佳遗产协会“精英俱乐部”。这些对于村落是重大事件,对其前后经过、社会影响等方面进行访谈,亦将留下重要的乡土文献。
屯堡民居、建筑组团、公共空间等是屯堡人重要的活动场所,对其进行图纸绘制,编制资料图集;对这些重要场所的历史变迁、文化特点、社会功能等进行深度访谈,亦能收集到可贵的资料。比如,吉昌屯村的“抬汪公”比较典型,对其汪公庙的诸多方面进行深入考察,它将会留下完整的资料,这对于人们理解屯堡人、屯堡文化、屯堡村寨之间的关系都有着重要的价值。
生产过程主要包括农业生产和手工艺的生产过程,它是体现屯堡人的生产生活方式的重要方面。比如农业生产。屯堡地区是贵州主要的稻作区,主产的水稻、玉米、油菜、特色农产品等生产过程包含着一整套农业生产的知识,采集这些内容可留下一批珍贵的传统农耕文化资料。屯堡人尊时守位,注重节气变化和土壤特点进行农业生产,他们留下了大量的农业生产经验通则,是指导屯堡数百年来农业生产的重要理念、思想、技术、经验。迄今为止,这些农业生产的相关信息尚未有人进行系统的记录、整理。
当然,以上是一个大体的分类,只是为了方便认识,目的还是为了更好的收集资料,实际上在具体的调查中上述类型不少时候还是综合在一起进行的。这一块如果做得好的话,那将为屯堡学、为后世留下巨量的学术资料。
总体而言,过去的屯堡研究形成理论贡献的并不多,但即便如此仍然还是有一些成果在此方面做出了有影响的研究。比如孙兆霞等著《屯堡乡民社会》[6],提出了与费孝通“乡土社会”不同的概念——“乡民社会”,揭示了屯堡乡民社会非宗族的特征;提出了“自组织机制”和“亚稳定结构”概念,以及现代乡村重建的内源性资源及其现代性转换的命题。这些理论贡献使传统的地方性研究具有了超越地域的普泛性价值。朱伟华等著《建构与生成:屯堡文化及地戏形态研究》,提出了“地戏是成型于清代的继发性仪式剧”的命题,提炼出“唯忠为大”是屯堡人的价值准则,这些都是屯堡研究中的新贡献[7]。陈忠松的博士论文《边缘存续——安顺地戏形态与传承研究》,提出了“引戏入仪”的概念,认为安顺地戏是通过“引戏入仪”的边缘路径形成的稀有剧种,这是对以往地戏研究的一个升华[8]。
以上只是略举一些实例,其实还有一些成果亦做出了理论贡献,在此不一一提及。这些过去的理论贡献就是屯堡学理论体系的组成部分,我们要珍视这些知识生产财富。
“论”就是要形成系统化的理论,即是遵循科学论证的一般规则,在解释屯堡时建立起基本的范畴概念、理论命题、研究范式,并加以体系化,这是屯堡学得以存在和发展的目标,否则就无“学”可言。
从事屯堡学研究,要注意将相关研究概念化、命题化,这亦是目前屯堡研究一个“瓶颈”。当然也要注意,诸多学科为我们打开了研究视野,但在学术研究上如果屯堡文化被分割在不同的学科里,那也容易被拿来用以填充某种思想理论框架,这无助于屯堡学作为一门地方学的建立。屯堡学涉及诸多学科,但其突破一定是诸多学科的沟通与整合,从而打破现有学科分布,形成具有屯堡学自身特点的知识体系。“如果我们对现代、尤其是近30年来的人文学术状况不满意,我以为原因不在于没有知识的发现,而是缺少学理的发明。”[9]41“不论社科还是人文,系统地把相关知识合乎逻辑地构造起来,提供学理性知识,是建立学说的要求。”[9]42从知识生产的角度看,屯堡学就是要不断地形成新的理论建树,构建具有逻辑关联性的知识体系。
过去的屯堡研究,不少学者采用了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民俗学、历史学、地理学等学科的方法,今后屯堡学的研究仍然需要使用这些方法,发掘更多的资料,推进这一学科的深入研究。比如文献的收集整理,对调查对象的参与观察、深度访谈等,对自然景观、人文景观进行现场考察、测绘、拍摄资料,绘制专题地图等,这些多学科介入的方法是通过实践证明行之有效的方法,应当好好延续和发扬。
在借鉴诸多学科理论方法的同时,借助现代技术手段,建立屯堡的文字资料、音频、视频、照片等数据库。对于相对零散的访谈记录、调研报告、口述资料,重新梳理汇总,使之形成专题规范的调研报告数据,以文字或数据报表为主要形式呈现于数据库。在当下要充分利用现代计算机技术参与到屯堡学的研究中去,建立一个富有特色的、信息容量大的数据库,并给人们提供检索查阅和进行深入研究。
要根据屯堡的实际总结出具有屯堡学自身特点的调查研究方法,这需要更多学者对自己研究经验的理论化总结。比如让屯堡人自己书写的方法,这是因为屯堡有300多个村寨,一时难以展开全面的大规模调查,一些学者可将自己的要求告诉村中能识文断句的文人,请他们按照要求记录某些事件或文化事象,这大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当然,这些做法还有待不断完善。
对地方社会而言,屯堡学既有格物致知的功能,又有经邦济世的指向,其实践推动方面亦是其中重要内容。
地方经济社会的发展需要民众有较为一致的文化认同。黔中文化的构成是一体多元的,一体就是指地域上、发展上的一体,多元是指有以屯堡文化为代表的汉文化,也有其他少数民族文化。创设“屯堡学”,为地方民众提升认识、增强认同提供了系统性的文本知识,这对于构建地方知识谱系,促进地方社会经济发展将奠定坚实的社会基础。这是开展具体实践工作的重要前提。
贵州的旅游业兴起于安顺,但旅游产品结构不合理制约了安顺的发展。安顺自然旅游资源和人文旅游资源品质绝佳,但旅游产品更多地依赖于自然旅游资源,自然和人文方面未形成一个较佳的产品组合。屯堡作为一种稀缺的人文旅游资源,未得到很好诠释和解读,未与自然旅游资源进行有效的链接。而且安顺的旅游产品也更多是一种观光旅游,与今天中国和世界旅游业由观光旅游向参与式旅游、度假旅游、生态旅游、文化旅游等趋势不相适应。面对地方旅游发展的需求,更需要屯堡学这一最具本土特色的研究作为学术支撑,推进旅游产品结构的升级改造,从而促进旅游业和地方社会经济的发展。
屯堡学是一门地方学,有着地方学的诸多共性,但又与很多地方学有所差别。如国外的罗马学、伦敦学、东京学、首尔学等,国内的北京学、上海学、天津学、武汉学、温州学、成都学、香港学等等,这些地方学从性质上讲是城市学,它们主要是以研究城市的历史变迁及其发展规律为研究对象,而屯堡学的性质则是乡村学,因为屯堡学的主要研究对象就是集中在安顺的乡村,这是屯堡学与诸多地方学的一个重大差别,也是屯堡学在地方学格局中最具特点的方面。可以这样讲,研究乡村文化的很多,但很少见到主要研究乡村的地方学。
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这不只是某些方面的振兴,而是乡村社会经济文化的全面振兴。屯堡学以研究屯堡人、屯堡文化、屯堡村寨、屯堡族群社会为目标,这对于推进屯堡区域内的乡村振兴具有重要的作用。以一门学问为支撑的乡村振兴,如果获得实质性的发展,这在全国的乡村振兴中也将具有重要的经验意义。
上述屯堡学的五个构成要件,“史”是研究基础,“案”是学科重心,“论”是理论提炼,“术”是辅助方法,“用”是实践应用。五方面是一种互依、互存、互证、互构的关系,构建屯堡学不可偏废某些方面。
前述是屯堡学的构成要件,以此为基础就涉及到这门学科的研究架构和研究任务。可以说屯堡学的研究内容有很多方面,但都要围绕知识生产而展开,这是屯堡学得以存在的根本依据,否则就无从谈起。为此,笔者从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面谈谈自己对屯堡学具体知识生产的粗浅认识。
这是一门学科从宏观上需要考量的层面,是一门学科区别于其他学科的重要内容。具体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研究:
一是屯堡学学科本体构成的研究,如屯堡学的研究对象研究,屯堡学的性质、目的、任务研究,屯堡学的基本问题研究,屯堡学的概念体系研究,屯堡学的研究范围研究,屯堡学的基本架构研究等。
二是屯堡学的价值意义研究,如屯堡学创设的必要性、可行性研究,屯堡学与构建地方知识谱系研究,屯堡学与地方高校学科建设发展研究等等。
三是屯堡学的组织实施研究,如屯堡学的学术组织运作研究,屯堡学的人才队伍研究,屯堡学的平台建设研究等等。
四是屯堡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研究,如屯堡学与其他地方学的比较研究,屯堡学与文化人类学等相关学科的关系研究,屯堡学与地方文化的关系研究等等。
目前这些工作尚未真正起步,这不能是口头上清谈闲聊,更需要相关机构、相关学者进行扎实的、专业化、学科化的研究,让更多的人有一个较为清晰的思路,从而才有力地推动屯堡学的构建和发展。
这是在屯堡学的宏观层面之下而又超越于具体文化事象的研究,是将屯堡群落作为整体,是对屯堡外部的或历史的相关方面进行研究,其目的是要凸显出屯堡自身的特点或者实现对屯堡的更好释读。这些方面有利于我们走出有限的地域视野范围,更好地认识屯堡文化现象,促进屯堡学的创设和发展。
一是屯堡与外部相关因素的研究,如屯堡文化在贵州多元文化格局中的地位和作用研究,屯堡文化与贵州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研究,屯堡文化与贵州土司文化的比较研究,明代贵州卫所及安顺屯堡的关系研究等等。
二是与安顺屯堡相似的地域文化研究,如安顺屯堡文化与青海“屯堡文化”的比较研究,安顺屯堡文化与山西大同“屯堡文化”的比较研究,安顺屯堡文化与云南“边屯文化”的比较研究,安顺屯堡文化与湖南常德维吾尔文化研究,屯堡人(屯堡文化)与贵州后汉族移民(后移民文化)的比较研究,屯堡人与苗族、布依族、仡佬族、穿青人、南龙人、酸汤人、喇叭人等具有相关联系的民族或族群的比较研究等等。
三是与安顺屯堡历史相关的地域研究,如普定卫研究,平坝卫研究,安庄卫研究,威清卫研究,贵州卫研究,关索岭守御千户所研究,定南守御千户所研究,柔远守御千户所研究,安顺东部屯堡与西部屯堡的比较研究等等。
这是对屯堡文化事象的具体研究,是屯堡乡村社会有机体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屯堡学在微观层面的研究对象。
一是屯堡自身历史方面,如屯堡史料(正史、方志、家谱、碑刻、戏本、唱本、神榜、会簿、拳谱、契约文书、科仪文本等)搜集整理研究,安顺屯堡的历史发生学研究,安顺屯堡的社会历史变迁研究,屯堡人的口述史、生活史、生命史研究,屯堡书院、社学、私塾研究,明代军制、政制与安顺屯堡的关系研究,明清时期屯堡区域交通研究,屯堡望族谱系研究,屯堡传统农业生产方式研究等等。
二是具体文化事象,如屯堡妇女服饰研究,屯堡民居建筑研究,屯堡路桥文化研究,屯堡方言研究,屯堡山歌研究,屯堡花灯研究,屯堡地戏研究,屯堡佛歌研究,屯堡孝歌研究,屯堡农谚研究,屯堡人婚姻习俗研究,屯堡人丧葬习俗研究,屯堡人的礼仪习俗研究,屯堡人的民间信仰习俗研究,屯堡饮食文化研究,屯堡雕刻艺术研究(石雕、木雕)等等。
三是精神教化方面,如屯堡人的教育观和教育制度研究,儒家思想在屯堡的民间形态研究,屯堡人的族群心理研究,屯堡人价值观研究,屯堡人伦理道德研究等等。
四是群体组织方面,如屯堡人的社会组织结构研究,屯堡人的祠堂研究,屯堡乡村社群研究,屯堡商人群体研究,屯堡人的“来会”研究,屯堡匠人群体研究,屯堡乡贤群体研究,屯堡妇女群体研究等等。
五是实务开发方面,如屯堡村落治理研究,屯堡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屯堡旅游商品、旅游产品开发研究,屯堡村落发展模式研究,屯堡村落产业结构调整研究,屯堡乡村旅游研究,屯堡村民的职业转型研究,“屯堡”品牌的利用研究等等。
研究整体构架是屯堡学构成要件各相关部分的展开和支撑,而上述宏观、中观、微观的划分,宏观研究是屯堡学方向性的、总体性的研究,中观研究是屯堡学与相关研究的区别与联系,微观研究是具体的屯堡文化研究。三个层面都是互相支撑的。当然,我们应该力戒过去一些自说自话式、心得体会式、碎片散点式的所谓研究,力争在提供新材料、新视角、新方法、新观点和新理论上作出新的贡献,进而助推屯堡学的创设及其知识的积淀。
“学科除了学术知识的分类或知识形态的意义外,还具有组织的形态,即是由学者、知识信息和学术物质资料等组成的实体化的组织形式。”[9]145根据学科发展的经验,笔者认为在弄清楚学科构件、研究架构的基础上,要在学科组织层面上去真正推动屯堡学的实践构建,这包含学科发展目标、学术研究队伍、学术信息载体、学术物质资料四个要素。
屯堡学的创设和发展,要从纵向上设计出长期目标、中期目标和近期目标,每一个阶段都要完成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工作;从横向上要考虑其学术性目标和实用性目标、研究成果目标和人才培养目标,屯堡学得以成立的关键是具有知识生产的功能,所以学术性目标、研究成果目标又是重中之重的要务,应该在长期目标、中期目标和近期目标的设计中都作为主要内容对待。因此,要结合“学科”发展规律和屯堡实际,制定一个屯堡学发展规划,其中包括屯堡学的范围、方向、阶段、重点等,向专家和社会征集选题并发布课题指南,以知识生产上的贡献作为学术研究的评判尺度,不断地接近或实现每个阶段的预设目标。
学科组织与其他组织不一样,它是学者的集合,研究队伍水平的高低决定了学科的发展状况,屯堡学的发展同样要形成多学科的、稳定的、可持续的研究团队。当然,研究队伍的建设不是停留在口号上、书面上的,要在学科带头人、学术梯队和学术团队的开放性上都有总体的考量。屯堡学的发展需要有多名水平较高的学科带头人,这不仅是对学者本人的要求,也是标明这些学者依托的团队所达到的高度。屯堡学的发展还要有一个知识、年龄、学缘结构合理,研究专长互相依存、互相促进的、具有合作精神的学术梯队。屯堡学的学科组织还要有开放性,要不断地吸收具有学术潜力、学术思想的有识之士加入团队,使学科组织不断的有新的能量输入。只有加强研究队伍的建设,屯堡学的构建才能真正落到实处,也才会贡献出一系列的研究成果。
“学术信息是学科组织中学者的操作对象,主要指知识及其载体以及信息交换水平。学科组织是以高深专门知识为直接对象的,其操作对象及其载体——课程、教材、专著、论文、科研成果等的水平以及学术交流的频率和层次,对学科组织具有重要的意义。”[9]156屯堡学要注意教材开发建设,要让研究成果通过教材进入课堂,转化为课程资源,不断地培养下一代的读者或研究人员。至少要有一个刊物或在一些刊物上常设相关专栏,持续地出版“屯堡学文库”类似的系列丛书,既为研究人员不断地推出新的成果提供平台,又不断地使这门学科在学术界乃至社会上产生影响力。加强网络传播平台建设,根据目前网络时代的特点,需建设一个或多个网络平台,持续地扩大屯堡学学科的影响力。总而言之,屯堡学学科水平的高低要得到学界和社会的认可、肯定,往往是由学术信息载体的发布决定的,因此这需要在专著、论文、研究报告和教材、课程等方面多出成果、出好成果。
“学术物质资料是学者进行学术活动的基础条件,包括研究资金、设备、图书资料等。它们是学科组织的物化平台,是学科组织活动的物质基础,同时也是学科实力和水平的象征,因而常常是学科组织建设的具体物质体现。”[9]157当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断地改善屯堡学的物质资料建设,这是工作之需,同时也是一个团队在学界和社会中良好形象的展示。
上述要素之间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学者以一定的学术物质资料为基础,通过对学术信息的加工、处理、研究和发布,从而达成屯堡学的学科发展目标。
前述谈到屯堡学的要素构件、屯堡学的研究架构以及如何具体的推动其组织实施,这些对研究屯堡学的本体问题——即屯堡学“由什么部分构成”“研究什么内容”及其“依靠什么样的学术运作方式实施”的相关问题或许会有所助益。
学科有体系,知识有位置。屯堡学也是“有体系的”和“有位置的”。当然屯堡学可能事先自动形成一个现成的、成型的体系摆在某个地方等着大家,但如果沿着学科的“体系”和“位置”去思考和构建,其实是有着一个区别于其他学科的边界和内容的,是有着一个属于本学科的逻辑活动空间的,它“潜在地”呈现了知识之间的整体空间联系及每一个知识生产的存在位置和邻域关系,不是那种自说自话式的、自娱自乐式的“悬空”研究成果。因此,应该力戒那种无助于在新材料、新角度、新方法、新观点、新理论上形成贡献的“重复记旧账”的做法。
当然,由于学术视野、学术认知能力、学术综合思维水平的不够,笔者尽管总想达至一定的高阶状态,但力有不逮,难如人愿,浅见或让人贻笑,错漏亦当有不少。不过作为一种对屯堡学构建的探索性尝试,姑且算是一块引玉之砖吧,祈望大方之家予以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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