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古典诗词海外教学问题的思考

刘亚楠

(南京师范大学 词学研究中心，江苏 南京 210097)

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以及国际地位的不断提升，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开始学习汉语和中国文化，“汉语热”在全世界范围内持续升温。中国是一个充满诗文化的国度，古典诗词的繁荣充分体现了中国文化的丰富性。在对外汉语教学中融入古典诗词的教学，使学习者充分了解古典诗词的语言、内容、情感表达方式等，有利于促使他们将汉语语言知识的学习与文化知识的学习融为一体。但是，目前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情况并不理想，关于这方面的理论研究也十分薄弱。笔者期望本文所论能够引起更多学者对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关注，从而推动对外汉语教育事业的蓬勃发展。

一、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意义

国际汉语教育事业的宗旨不仅是要大力推广汉语，更要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增强中国文化的世界影响力。古典诗词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独特的语言魅力，因此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对汉语国际教育事业的发展和中国文化传播等方面具有重要影响。

1.加强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比重有利于提高对外汉语教学效果

对外汉语教学从根本上属于第二语言教学，而语言教学的根本任务是要教好语言。[1](P20)学习者通过古典诗词的学习可以增加汉语语言知识，提升汉语语言表达能力。第一，古典诗词教学有益于汉语语音教学，帮助学生掌握正确的汉语发音规律。古典诗词具有严谨的格律，声调规范，学生吟诵时可以感知语言的节奏，促进声调教学。由于多数国外汉语学习者的母语里缺少声调系统，他们在学习汉语四声时会出现“怪声怪调”，而古典诗词的吟诵能够帮助学生掌握声调规律。例如唐代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jué),万径人踪灭(miè)。孤舟蓑笠翁(wēng),独钓寒江雪(xuě)。”这首诗的各句最后一个字的声调正好是阴平、阳平、上升、去声四个声调，教师在领读时可以重点突出不同声调的发音，帮助学生掌握汉语的声调规律。第二，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能够帮助学习者积累汉语词汇，提升学习者汉语表达的准确性和灵活性。词汇是语言学习的基础，而古典诗词在用词方面十分讲究。如唐代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首句中的“彩云间”生动描写了白帝城地势之高，末句中的“轻舟”表明了船速之快。全诗通过准确的用词来描写景色，抒发诗人愉悦的心情。第三，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对学生学习汉语语法有所帮助。汉语语法不是以严格的数、性、格、时态等形式的变化来表现语义信息和语法关系，语序和虚词是汉语的主要语法手段。[2]以语序为例，古典诗词的句子语序特别灵活，这是因为既要适应声律的要求也要有利于作者情感的表达。如唐代王昌龄的《从军行》(七首其四)：“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这首诗歌中“孤城遥望”是“遥望孤城”的倒装，语序的调整是为了突出表达守卫边疆的士兵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之情。

2.加强古典诗词海外教学有利于传播中国文化

吕必松在《对外汉语教学概论》中指出：“人们学习语言，必须同时学习有关的文化背景知识：进行语言教学，必须同时进行跟语言理解和语言使用有密切关系的文化背景知识的教学。”[3](P17)古典诗词中蕴含的丰富知识有助于学习者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比如，古典诗词中多有关于中国春节、中秋节、端午节等风俗习惯的记载，体现了中华民族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宋代王安石《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首诗歌描写了春节除旧迎新的景象，通过点燃爆竹、饮屠苏酒、换新桃符等一系列活动，体现了春节的欢乐气氛。古典诗词内容还广泛表达了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念，学习古典诗词有利于学生了解中西价值观念的差异从而避免在交际中产生文化冲突。唐代杜甫《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这首诗歌前四句借助对春日长安凄惨破败的景象描写抒发自身的感慨，后四句表现诗人挂念亲人、心系国事的情怀，充分表达了诗人的爱国之情。语言和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有助于学习者掌握汉语语言知识，并理解和认同中国文化的独特魅力。

汉语的海外传播应以中华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为支撑，只有提升中国文化的世界影响力才能适应和满足世界各国急速增长的汉语需求，增进中华民族与各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能够吸引汉语学习者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推进国际汉语教育事业从语言层面走向文化层面，从而逐步走向语言和文化融合的多元发展趋势。胡明扬先生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的文化因素》中说：“学习母语是在特定的社会和语言环境中，认识周围世界和自身，学习有关社会的文化和社会行为规范的同时学习语言。所以在外语教学中必须要注入更多的文化因素。”[4]中国自古就有诗的传统，在举行祭祀以及其他重大的政治、外交等活动中都会用到诗歌，孔子就对他的学生说：“不学诗，无以言。”[5](P178)在中国的文学传统中，诗歌不但可以“言志”，还可以用来赞扬或批判国家的政事。因此，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对汉语学习者了解中国的政治、文化、社会具有重要意义。

二、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特点

对外汉语教学中，汉语学习者不仅要掌握汉语语言知识和技能，更需要理解和接受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性，文化对语言的学习具有制约性和深刻影响力。古典诗词中蕴含着丰富的汉语语言知识和中国文化内涵，学习者通过古典诗词的学习能够充分了解汉语语言表达的灵活性与多样性，并体验中国文化的独特魅力。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在教学对象、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等方面具有自身独有的特点。

其一，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对象情况复杂，与国内情况明显不同。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对象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学习者来自不同的国家，其汉语水平、文化背景和思维方式等方面都存在巨大的差异。一方面，对于不同汉语水平的学习者来说，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重点应该有所不同。针对初级汉语水平的学习者，在古典诗词教学中应更加重视语言基础的学习，主要以语音训练为主，让学生通过熟读诗词来纠正汉语发音，而对古典诗词深层次的文化内涵很少涉及。相反，针对中高级汉语水平的学习者，因为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汉语语言知识的积累，在古典诗词的教学中更应该注重学习者对诗词的创作背景、情感表达等诗词内容的理解，重视对跟诗词相关的中国文化、历史知识的学习。另一方面，不同文化背景的学习者对古典诗词的理解与接受能力也有所不同。对日、韩等亚洲国家的汉语学习者来说，因为属于汉字文化圈，他们使用汉字机会较多，汉语基础好，对汉语的接受能力相对较强，对古典诗词的理解也较容易。相反，欧美国家的汉语学习者所在的语言文化环境不能提供足够的汉语学习机会，且中西文化差异较大，受其母语文化的影响，学习者对古典诗词的理解会受到一定的干扰。

其二，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对教师有着特殊的要求。从事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教师需要具有丰富的汉语知识储备，能够为学生讲解古典诗词中涉及的语音、词汇、语法等基本汉语语言知识。从事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教师还需要具有一定的古典诗词积累并熟知中国文化知识，能够为学生分析解读古典诗词的创作背景、诗词表现手法以及作者的情感表达等，引导学生理解诗词内容。从事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教师还需要具备较强的教学能力，能够选择适当的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激发学习者对古典诗词的学习兴趣，提升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效果。

其三，古典诗词海外教学内容与国内具有显著差异。由于教学对象的特殊性，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内容具有名胜介绍式和按需设置这两大特点。一方面，海外古典诗词的教学内容多像名胜介绍一样，教师可以按照作家流派介绍诗人的情况、作品意义以及作者表达的思想感情，让学习者了解不同流派作家的诗歌风格并培养其鉴赏诗歌的能力。如唐代以王维、孟浩然为代表的山水田园诗派，其诗歌以反映田园生活、描绘山水景物为主，教师可以讲解诗词的相关创作背景帮助学生巩固理解诗词内容。另一方面，海外古典诗词的教学内容多是按需要来设置，即教师根据学生的汉语水平、文化背景等实际情况，选择难度适中的古典诗词进行教学；教师应遵循由易到难、由简入繁的原则开展教学。由于汉语学习者受其汉语水平和文化背景的限制，教师对诗词内容的选择一般以五言或七言绝句和律诗为主，这种类型的诗歌结构简单，有利于吟诵与学习。

其四，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方法基本上呈“三法交替”的特点。为了适应外国学生的需要与当前时代特点，通常交替采用诵读教学法、翻译教学法、多媒体教学法这三大教学方法。一方面，诵读教学法在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中应用较多。教师通过领读来示范正确发音，学生跟读以模仿汉语发音并通过反复诵读纠正自身发音错误，体会古典诗词鲜明的节奏感和韵律特点，从而培养学习者的汉语语感。诵读教学法一般与多媒体教学法相结合，教师通过配乐让学生吟诵，充分体会古典诗词的音乐美感。另一方面，翻译教学法在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中也常采用。教师讲解诗词中生词的特殊用法、语法现象以及将诗词内容翻译为现代汉语，帮助学生理解。这种教学方法更适合中高级汉语水平的学习者，通过这种教学训练可以提升学生的汉语语言能力。翻译教学法中常常涉及多媒体教学法，教师利用多媒体展示与诗词内容相关的图片能够直观再现诗词中的意境，缓解汉语学习的枯燥性。再一方面，随着科技的发展，多媒体教学在海外诗词教学中得到更多应用。多媒体教学法常与诵读教学法、翻译教学法相结合，利用视频、图片、背景音乐等讲解诗词，有利于激发学生学习汉语的兴趣。

其五，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所使用的教材与国内语文教材具有显著差异。“教材的内容符合学习者的目标需求，教材的编排有利于教师的教和学习者的学。”[6]一方面，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教材是以文化教学为基础融入古典诗词内容。古典诗词海外教学常用的《中国诗歌欣赏》[7]是以中国文化教学为基础编写的，有利于学习者通过古典诗词的学习了解中国文化。该书共有10篇课文，第一课为《诗经》和楚辞，第二课为乐府诗歌，第三课至第五课为唐诗；第六课至第八课为宋词，第九课至第十课为其他时代的诗词。每课内容都设置有诗词题材简介、诗词原文、作者简介、文化背景知识和扩展阅读等部分。此外，该教材选编的诗词具有代表性，讲解难度适中，有利于提高学习者对古典诗词的学习兴趣。另一方面，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教材应该有利于学习者对于汉语知识的积累。《诵古诗 学汉语》[8]这一教材针对海外学习者汉语基础薄弱的特点，力图让学习者通过古典诗词来学习汉字、生词，积累汉语知识，提升汉语水平。该教材主要包括唐代诗词、少量宋词和其他时代的诗词，共有16课和1个附录。该教材每课包含诗词原文、生词、注释、译文等，练习部分有生词听写、词语运用、回答问题等多种题型。该教材倡导学习者诵读古典诗词，纠正汉语发音，并通过大量的练习巩固和加深对汉语基础知识的理解与运用。再一方面，针对中文专业留学生的教材是以文学欣赏为主的。《中国古代文学·诗歌卷》[9]这一教材主要是针对汉语专业留学生编写的，该教材共分为16编，中国古代诗歌按照类型划分，主要包括先秦时期的《诗经》和楚辞、两汉时期的乐府民歌和早期文人的五言诗、盛唐时期的边塞诗和山水田园诗、婉约派代表柳永和豪放派代表苏轼等人的作品。每编选取具有代表性的诗作，介绍相应的政治背景、作品内容、趣闻典故等。整体看来，该教材内容较难、信息量大，更加适合中高级汉语水平学习者，有利于培养学习者鉴赏古典诗词的能力并提升其语言技能。

其六，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课程设置与国内有所不同。一方面，对于汉语专业的留学生而言，古典诗词课仅仅作为选修课程在学校开设。古典诗词课作为选修模块其课程数量不多、课程要求不高，主要针对中高级汉语水平的学习者来开设。另一方面，针对非汉语专业的学生来说，由于学生汉语水平和文化背景知识有限，教师在课堂上会选取难度较低的诗词进行讲解，主要让学生通过诵读诗词提升汉语语感，培养他们对中国古典诗词的学习兴趣。

三、古典诗词海外教学存在的问题与对策

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现阶段的古典诗词海外教学存在着不少问题，从教材的编写到教学实践都需要进行深入的探索。

其一，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内容枯燥，主要是对名家名篇的吟诵，忽视对诗词内容的理解，对诗词创作文化背景相关知识的学习不够。学生仅仅吟读和背诵诗歌，并不能真正了解古典诗词中蕴含的丰富情感和中国文化知识，从而降低了古典诗词在汉语教学中应有的作用。古典诗词的题材丰富，语言表达生动准确，从诗经、楚辞到唐诗、宋词等，蕴含着丰富的中国文化知识，教师对于文化知识的讲解有利于增强学生对中国文化的认同感从而增强学生对汉语学习的兴趣。学习者不仅要通过诵读诗歌感知汉语的韵律美感，养成正确的汉语发音，更需要理解诗词内容，体会诗词意境，掌握文化知识。教师也要更加注重对古典诗词内容的讲解，从而提升学习者的汉语阅读能力。

其二，古典诗词的海外教学方法单一，缺乏丰富有趣的教学活动。朗诵法主要是针对初级汉语水平的学生，教师往往将古典诗词作为语音练习的素材，而对其他方面的教学任务重视不足。翻译法主要是针对中高级汉语水平的学习者，这种教学过程也往往过多地侧重于对汉语语言知识的讲解，容易忽视学习者对诗词相关文化知识的积累以及对学生诗歌鉴赏和欣赏能力的培养。教师采用更加丰富的教学方法，才能够激发学生学习古典诗词的兴趣。古典诗词具有独特的韵律之美，教师可以将吟诵与歌唱相结合，让学生通过歌唱的形式来学习诗词，学生在音乐的旋律中更容易感知诗词的魅力。由于古典诗词的讲解容易流于乏味，教师可以让学生通过表演的形式来体会诗词意境。同时，可以举办相关的文化活动，让学生在丰富的实践活动中学习古典诗词。

其三，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教材种类少、不够完善。一方面，针对海外古典诗词教学的书籍品种少，教师和学生的选择范围不大。另一方面，古典诗词海外教学可用的现有教材编排不够系统。古典诗词主要是在汉语教材中穿插出现，大多数为名家名篇，学生不能整体学习诗词知识。再一方面，古典诗词海外教学可用的教材缺少双语互译。双语教材可以减少学生的语言障碍，帮助学习者理解诗词内容。我们应针对学习者的汉语水平、文化背景等特点编写更多适合古典诗词海外教学的教材，增强教材的多样性。教材内容应更加系统化，按照作家流派以及作品形式来分类，有利于学生积累相同类别诗词的知识，形成关于古典诗词的整体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