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
在低处。你守住了一间小屋,一条河沟。
总是黄昏,夜半。当狰狞风雨在高处肆虐,母亲在低处,捧着一罐子苦药,喝,总也喝不完。
小屋是不点灯的,母亲的一头白发,已足够:将世界照亮,让一切变得清晰。
于是,你说:
“暗处,最亮,亮处,最暗。”
水草,苔藓,泡沫。抱头鼠窜的虫鱼,一条被污染的河。
暗暗伏在那里的几座拱桥,全都驼曲着背,像村子里抖抖擞擞的老人,留在了低处不走。
守望流水无声,流不尽的苦水和粘汁,不能够拍响一支歌。
谁也看不见,你坐在那里,像一方石头。你和你的诗,在低处熠熠闪光。在低处,影子与影子重叠,你守住了那一片潮湿,和暗。
低处:
低处不胜寒。
埃及的菲勒神庙,过于衰老。岁月烟尘熏黑的裸石,乃有了遥远的梦意。
阿斯旺。阿斯旺的夕光,悄悄地避开了神的追踪,蹑行于水。
灌木枯黄,一束束蓬松的乱发,展示那哑了的弃妇一路奔走的迷狂。
水鸟在岩石上,若有所思;水鸟在岩石上,引颈而立。阿斯旺的黄昏,在远离人寰处入定。
夜幕低垂,石无言,水也默默。这时候,一只水鸟独立崖端,黑暗中唯一不甘寂寞的亮点。那一片洁白的毛羽,却将阿斯旺的寂寞,刻划得更加耀眼,醒目。
雷声不远,在乌云深处隆隆地滚过,随时准备着,轰然地一击,毁灭与恫吓。
被劈断的树,烧焦了记忆,梦的霞霓的花瓣,柔嫩的叶子,纷纷坠落。
纤夫背负着滚滚的雷声,一步步逼近。
暴雨从墨黑的天宇倾覆,掀翻了门与屋顶,而风,撕碎了我们紧贴肉身的最后一角内衣,一切的依附荡然无存,只有你,依然在我怀中,将身体贴得更紧。
蓝色闪电照亮你的眼睛,那一汪湖水:澄澈依旧。
颤抖的是雷声,而不是我们。
一场风暴将我们一瞬的拥抱,凝固为百世的永恒。
岩石由此铸立。让人们从我们的肩上攀升,去叩开“七夕”的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