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庆积：南征北战，长眠黑山

梅兴无

1955年首批授衔的798名开国少将中，同时被授予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的仅15人，贺庆积乃其中之一；1955年首批授衔的1042名开国将军中，有9位独目将军，贺庆积乃其中之一。在战争年代，他参加反“围剿”、打鬼子、攻长春、战黑山，出生入死、英勇善战，是一位以能打硬仗、恶仗著称，被王震称为“想拿下哪个山头就拿下哪个山头”的猛将。

从营长到师长只用了1年时间

贺庆积1909年出生于江西永新一个贫农家庭，父母节衣缩食送他读了3年私塾，为他打下了一定的文化基础。他于1927年加入共青团，次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1928年春，朱毛红军进入永新地區，乡里成立了苏维埃政府，18岁的贺庆积担任主席。红军在反“围剿”斗争中伤亡很大，贺庆积响应地方党组织“党团员要带头参军”的号召，于1932年12月参加了红军，任红8军24师卫生部文书。1933年6月，红8军改编为红6军团17师，他任17师51团1营1连指导员，并把该连带成了51团的模范连。

1934年2月中旬，为掩护主力撤退，贺庆积带领1连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他身负重伤，拖着伤口化脓发烧的病体，抓住马尾巴，跟随部队返回湘赣苏区。伤愈后，他升任51团作战参谋，随红6军团与贺龙率领的红3军在黔东地区会师，红3军恢复红2军团番号。贺龙、任弼时、关向应统一指挥红2、6军团，创建了湘鄂川黔根据地。战火的淬炼，使得贺庆积进步很快，担任了51团1营营长。

1935年6月，红2、6军团在鄂西忠堡与敌41师激战，两天未能攻下敌人阵地。6军团政委王震亲自到51团的阵地指挥战斗。1营是主力，担负主攻任务，贺庆积亲自带着由排以上干部（各连只留1名主官）组成的突击队攻入敌阵，活捉敌师长张振汉。王震称赞他“要哪个山头就拿下哪个山头”。战后他被任命为51团参谋长。

忠堡战后，红军包围湘西龙山县城长达35天，以制造新的围城打援战机。7月28日，红军在招头寨以北地区与陶广纵队激战1天，红17师师长苏杰牺牲。51团长吴正卿接任17师师长，贺庆积临危受命任51团团长。

贺庆积当团长仅仅5天，就率团参加了伏击蒋介石的王牌部队85师的板栗园战斗。51团毫无悬念地又扮演了“尖刀”角色。贺庆积率团冒着敌军火力侧击，抢占南山制高点，与兄弟部队夹攻利福田谷底的敌人，激战半日，歼敌1000余人，当场击毙敌师长谢斌。红6军团长萧克赞扬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1936年2月，红2、6军团长征抵达黔大毕地区。敌万耀煌纵队从遵义进入黔西打鼓新场。为阻击敌人，红17师师长吴正卿英勇牺牲，年仅24岁。军团部命令17师参谋长刘转连任师长，贺庆积接任参谋长。

6月25日，6军团在甘孜普玉隆新组建模范师，刘转连调任模范师师长，贺庆积升任17师师长。贺庆积从营长到师长，只用了短短的1年时间。

教科书式伏击战

抗战爆发后，贺庆积先后任八路军团长、旅参谋长，参加了反九路围剿、陈庄及百团大战等战斗。1938年10月，他任120师359旅719团团长时，率部在邵家庄打的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更是他戎马生涯中的得意之笔。

10月21日，贺庆积收到雁北敌后工作队送来的情报：在蔚（县）灵（丘）公路上，白天常有成队的日军汽车，加紧调集兵力，筹运武器弹药和军粮，企图多路围攻晋察冀边区。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打伏击的战机。

他带人到公路沿线实地勘察，发现广灵—灵丘公路是日军必经之路，其中张家湾至邵家庄路段在两山夹峙之间，十分利于打伏击。于是，他把在邵家庄伏击日军的计划向王震旅长做了汇报，得到批准。王震嘱咐他：“一定要周密部署，隐蔽企图，突然攻击，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27日下午4时，贺庆积率团避开大道，沿着崎岖山路隐蔽行军12小时，28日拂晓抵达预定设伏地。部队立即构筑简单的工事。特务连指导员带领工兵排在伏击地域的公路上埋设地雷，以每100米左右空距布设1捆手榴弹，伪装好的拉火线延长至山坡阵地。在不到1千米长的山沟形成了一个大“口袋”，只等日军来钻。

贺庆积命令，以“雷响为号”，各营沿各自的进攻路线迅速发起攻击。

上午10时许，两个观察哨同时向团指挥所摆动手中的白色信号旗。贺庆积立即下令做好战斗准备。

不到10分钟，一辆辆汽车由北向南驰来，汽车保险杠上插的日本小旗也隐约可见。13辆日军汽车鱼贯驶入719团设置的“口袋阵”，每辆车上乘有二三十人，车顶上都架着1挺机枪。

“轰隆”一声巨响，第一颗地雷拉响了，日军第一辆汽车应声炸翻。紧接着，一串串地雷、一捆捆集束手榴弹被引爆。日军汽车有的被炸翻，有的着火，有的企图掉头逃跑，又被后面汽车拦腰顶撞，公路上乱作一团。

719团的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手榴弹冰雹般投向日军，整个伏击地段都被强大火力所覆盖，日军被动挨打，血肉横飞，死伤惨重。

11 时，日军四五百人乘10 余辆汽车从广灵县增援过来。3营迅速进入预设阵地，以密集火力阻击敌人，前面的两三辆汽车顿时起火，车上的敌人大部被击毙。但日军凭借其兵力和装备的优势，对3营阵地轮番进行冲击。3营居高临下，顽强阻击敌人。12 时许，719团主力安全转移，3营遂即撤出战斗。

此战作为典型战例载入军史。军事专家评论：邵家庄伏击战，情报准确，战斗决心果断坚定，地形选择有利；部队部署周密，公路两侧一侧主攻一侧助攻，两头有阻击部队，还有观察哨监视日军动向；战术可圈可点，先是地雷，再是机枪和手榴弹的火力打击，最后是白刃冲锋，各个环节恰到好处，堪称典范，可作为伏击战的实战教科书。

南下途中突然转进东北

1945年4月，任385旅参谋长的贺庆积在延安出席党的七大期间，陕甘宁晋绥联防司令员贺龙找他谈话，中央决定成立南下支队第2梯队，调他回359旅，随队南下。

第2梯队由警备1旅、359旅和3个干部队组成，共7000余人。3个干部队包括陶铸、程世才、莫文骅等共400多人。359旅番号改为南下第2支队，警备1旅改为南下第3支队。贺庆积任第2梯队总指挥部参谋长兼第2支队参谋长。

6月12日，中央在延安东关机场举行欢送仪式。毛泽东与“七大”主席团成员一起检阅第2梯队并送行。贺庆积向部队发出“立正”的口令，然后跑到毛泽东面前，敬礼后高声报告：“报告毛主席，部队准备完毕，请指示！”毛泽东健步登上检阅台，用洪亮的口音向部队问好，在请贺龙发表简短讲话后，毛泽东大手一挥：“出发—”

贺庆积和战友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矫健的步伐从主席台前走过，接受中央首长的检阅。贺庆积心中百感交集：再见了，延安！

第2梯队沿途冲破日伪军的封锁，过黄河，穿同蒲铁路，8月上旬，辗转来到河南，再渡黄河，到新安一带。这时传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喜讯。随即，中央电令：停止南下，警备1旅开赴晋西北，359旅调往东北，首先集中全部乘骑，组织干部队日夜兼程，抢进东北。

由于受马匹数量的限制，先遣干部队只集中了80多人，其中包括干部队陶铸、程世才、莫文骅等30多人，359旅56人。由贺庆积和第2梯队政委张启龙带队，贺庆积负责行军作战和管理工作。

9月初，先遣干部队从太行山麓出发，为了抢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在赶路，每天走一百五六十里。到山海关后，换乘火车到沈阳，向中央东北局报到。

东北局书记彭真接见先遣干部队的团以上干部，提出了4项要求：一是抓政权建设；二是抓武装；三是抓物资；四是同苏联红军搞好团结。之后，贺庆积被分配到吉林省开辟工作。10月27日，贺庆积和张启龙带领40名干部乘火车抵达长春。11月10日，贺庆积被任命为吉林军区第二副司令兼参谋长。

在长春市，贺庆积面对着敌、我、友三方搅在一起的复杂而困难的局面。国民党以“正统”自居，三番五次要求苏军把八路军赶出长春。吉林省工委、军区遵照中央东北局指示，于11月19日，撤出长春市区迁往市郊。

1946年1月下旬，东北局决定将吉林军区扩建为吉辽军区（亦称东满军区），贺庆积任副司令员。2月初，根据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指示，军区组建了23、24、25旅，贺庆积再三要求到一线部队，他被任命为23旅旅长。

1946年3月中旬开始，苏军从沈阳及其以北的中长铁路沿线各大城市陆续撤出回国。4月14日，苏军撤出长春后，国民党从苏军手里正式接管了长春市政。

当日，东满军区部队分为西南、东北、东南三路纵队，打响了长春攻夺战。贺庆积指挥东南纵队的3个团，经过5昼夜的激烈战斗，攻占了南岭、南关大桥、火车站、市府大楼等要地，与其他两个纵队将长春守敌的最后一个据点—银行大楼团团围住。贺庆积跃出指挥所，指挥部队在广场上与敌展开了肉搏战。突然，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他头部被重重一击，鲜血从他的左眼窝涌出，顿时昏迷过去。几分钟后，部队攻占了银行大楼，长春获得解放。贺庆积受伤后被送到吉林市医院作了左眼球摘除手术，他失去了左眼。

伤口刚刚痊愈，贺庆积就急忙返回老部队359旅担任副旅长。1947年2月，359旅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独1师，贺庆积任副师长。3月，在“三下江南”战役中独1师表现欠佳，受到林彪的批评。5月2日，贺庆积接任师长，率部在歼敌21师、攻打长春飞机场、围歼歼敌88、91师的战斗中，打得英勇顽强，表现出色，东总表扬“战斗作风较前大有进步”。1947年8月，独1师改编为东北野战军第10纵队28师，贺庆积任师长。

“让敌人在黑山阵前尸横遍野”

1948年10月，锦州、长春相继解放。沈阳之敌廖耀湘按照蒋介石的命令，指挥所辖5个军组成的西进兵团，企图夺取黑山，打通锦州，向关内撤逃。东北野战军第10纵队奉命在黑山、大虎山一线阻击廖兵团西进，以使打锦州部队回师围歼廖兵团。

黑山、大虎山是沈阳南下锦州的必经之路，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贺庆积的28师被摆在10纵防线的最重要部位，负责黑山县城以北的正面防御。西侧大白台子，是敌人南下首经之路；东侧高家屯一线，为长达3000多米的环形丘陵带，有101、97、92、石头山等高地，尤以101高地最为险要，首当北来之冲，虎视沈山公路。贺庆积指挥部队利用战前的宝贵时间，抓紧构筑起一道道隐蔽式、野战式工事，严阵以待敌人来犯。

10月23日晚8时，贺庆积参加纵队师以上干部会，司令员梁兴初首先念了林彪、罗荣桓两小时前发来的电报，其中一句令贺庆积浑身热血沸腾：“务须使敌在我阵地前尸横遍野而毫无进展。只要你们守住黑山3天，西逃之敌必遭全歼。”

贺庆积回到师里连夜动员，他说：“从没有遇到过的恶仗在即，我28师要让敌人在黑山阵前尸横遍野！”

24日晨6时，敌野马机群带着滚雷般的轰鸣声直扑黑山，敌重炮群瞄准黑山，炸弹、炮弹向高家屯一线倾泻下来。敌人避开黑山正面阵地，从侧翼高家屯一线发起猛烈进攻。梁兴初立即提醒贺庆积：“敌人躲开了咱们的刀锋，从侧翼攻击刀背，你要把刀锋给我翻转过来！”“请司令放心，我28师两面都是刀鋒！”贺庆积说这话的底气，源于他的“王牌”82团作为预备队，正隐蔽在高家屯西南一线，随时可以拉上去变成一把刺向敌人的利刃。

25日清晨4时，贺庆积带着4名参谋、几名警卫和电话兵，跑步到92高地的一个隐蔽部位，设立了一线指挥所。他召集营以上干部，对即将开始的恶仗进行了周密安排。师长亲自上一线显示了“誓与黑山共存亡”的决心和意志，进一步激发了战士们的士气，坚定了战死黑山的决心。

26日凌晨5时，10纵接到东野电令：“东进主力已到达，敌已向东溃退，望即协同主力动作，从黑山正面投入追击。”这标志着28师黑山阻击任务胜利完成，廖耀湘兵团南逃的梦想化作泡影。

26日，10纵开始全线反击。贺庆积率部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作风，迅猛向溃退的敌人追击，活捉新6军军长李涛。

战后，贺庆积再一次来到101高地。黑山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黑山，土地和石头被硝烟熏得锅底一样黑，树木变成一根根黑木桩，满山遍野都是烧得焦黑的尸体。他摘下军帽，热泪盈眶，久久地站在高地上，深深地向牺牲的战友们致哀。

1948年11月，东北野战军10纵队改称4野47军，28师改称139师。1949年4月，贺庆积奉命挥师南下，指挥部队解放了宜昌。9月，总部任命贺庆积为江西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1955年后，他担任辽宁省军区司令员达13年之久。

1998年11月12日，贺庆积在沈阳逝世。他的骨灰送回黑山烈士陵园安葬，和当年一起并肩战斗牺牲在这里的战友们长眠。

责任编辑：张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