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
一觉醒来,身边的人不在枕边,手摸不到,眼观不见。秋天来了,家乡的乌桕树迎着秋风,将徽州渲染成金色。
突然想起儿时一年秋天,我跟在母亲后面,去了黎阳水街贾家大院。贾家大院当时住了十多户人家,外婆在那儿居住了20多年。我的外婆和我在同一城市,当时我却一点也不知道。直到外婆见我和母亲到来,她背过身子,拿出一块手绢抹去眼泪。只见她烧水泡茶之余,从橱柜里拿一个硕大的砀山梨,边削皮边说,就一个梨,给萍吃。我一看这梨太大,便说:外婆,我吃不下,太大了,我们分着吃吧。这时,外婆回过头,一脸惊愕,说:我不和你们分梨,梨不可以分!可那时候的我,哪里知道徽州风俗中,分梨的忌讳和分量?哪里知道分离的痛?后来才懂得徽州人为什么忌讳分梨。原来徽商“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这一丢,便是一生,这一丢,便是一世。
分离于外婆,是有体会的。她一生与长子和幼子分离。长子两岁时,她逃离殷实徽商之家。记得外婆曾和我说过,家是个好家庭!徽州老家有四进的房屋,上海的家也有三层楼,新知书店还有我们家股份。既然是好家庭,不缺衣少食,为什么要逃离?而幼子则在外婆没有能力带的时候,送到了徽州乡下她娘家溪口,8岁的幼子,不幸饿死。
从外婆那里,我知道梨是不能分吃的,我再也不敢分梨。然人生注定聚少离多。当年女儿去上海读书,我并没有意识到,从此,分离便是常态,匆匆忙忙来,匆匆忙忙去。
不久前,我在上海女儿家住了一个多月后,准备出国旅行。临别,女儿坐在我的床沿,泪眼汪汪地说:“妈妈,能不能回国后,再在上海呆几天啊?要是我家和徽州的家一样大,你就习惯了。”
“不是,我想回家了。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都有自己的生活。”
我本以为父母会陪伴我一生,其实,他们只陪伴我半生,我本以为我可以陪伴孩子一輩子,其实,我陪伴她的日子或许更少。
好在现在有视频,再遥远的距离都能借助手机缓解彼此分离的痛。
视频中,我们祈祷的那位新生命诞生了,他的诞生意味着我们将要老去。新生命的诞生也晓喻我们,世界没有永恒的相守,分离或许才是生命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