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丹,俞 芳
(1.蕉城第一中心小学,福建 宁德 352100;2.福建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浅谈中国工笔花鸟画的朦胧美
陈 丹1,俞 芳2
(1.蕉城第一中心小学,福建 宁德 352100;2.福建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在多元文化语境下,朦胧美作为一种审美思想根植于中国古代工笔花鸟画中,并在当代的花鸟画作品中得到了继承和发展。我国工笔花鸟画朦胧美具有“清新淡雅”“含蓄柔美”的特征,这种审美形式受道家思想影响,继而在元代文人“虚静美”的追求中得到升华。工笔花鸟画在表现形式上,从构图、造型、色彩和染法方面带给人们视觉上的朦胧美。纵观其发展历程,传统的中国画笔墨运用无不充满着朦胧美,不同朝代对朦胧美的追求都以虚实相生、动静相宜为审美标准;而当代的工笔花鸟画重视虚实关系的处理,增加了画面的朦胧意境,实现了进一步的发展创新,也向世界展现了中华民族的特有艺术风貌。
工笔;花鸟画;朦胧美
“朦胧”在《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1.月光不明;2.不清楚,模糊。朦胧就是给人带来若有若无、若隐若现、想象和神往感受的美学概念,具有多义性和不确定性。朦胧与朦胧美并非一回事,在文中说的“朦胧”是从美学角度来理解的,它模糊了物体的外轮廓,追求单纯、虚幻、含蓄、飘逸、梦幻般诗情画意的审美感受和视觉体验。“朦胧美”在一些前提下与“模糊”是分不开的,就其形态还是意境而言都是隐约虚幻的,它善于制造整体的气氛,经常把人带入联想与场景里,去探索未知的领域。对于朦胧美的描述,笔者认为,这一种形而上的观点,在优美和崇高之中,均不能把朦胧和朦胧美排除。
王明居在《模糊美学》一书中指出,模糊美的特点具有不确定性、整体性和互渗性[1]。朦胧美是模糊的、不确定性的、流动的,是变换的模糊美,作为审美形态,朦胧美能够唤起人的审美心理活动,使审美主体感受到无法确定的意象,具有较大的创造性和流动性。朦胧美归根到底就是象外之象的表现,这种象,乃是意象,而不是具象,清代画家恽南田的《南田画跋》中强调“笔中之笔,墨外之外”,认为朦胧美在笔墨外别有一种灵气。
中国传统工笔花鸟画运用“三矾九染”的手法,造型严谨工整,画面精勾细染,追求写实的表现手法。随着时代发展,工笔花鸟画家们在立足于传统审美的基础上,大胆尝试,有效打破了部分呆板、严肃的画面效果。朦胧美较多采用“没骨法”和“淡彩法”使画面更加的灵动且富有生机,给人带来若有若无、若隐若现、想象和神往感受的美学概念,具有神秘的色彩。
其一是清新淡雅,“淡”是展现画作清新自然的重要途径,在画面的处理上往往会让近处保持清晰,而远处则保持模糊,从而完成虚幻空间的塑造。利用该种手法进行花卉的描绘,可以给人带来淡淡的幽远之感,继而完成朦胧美的塑造。就目前来看,“淡”墨的使用是展现朦胧画作的重要途径,在评论画作的过程中,也更讲究画面的气韵和内涵,所以在画作创作时通过使近处保持明显,同时使远处保持模糊的手法,来完成虚幻空间的塑造,继而完成模糊美的塑造。
其二是含蓄柔和,中国论画重视“静”的绘画美学标准,如诗句“犹抱琵琶半遮面”就是对含蓄美进行的描写,诗境的追求也让人感受到想象画面的朦胧意境。一直以来,中国人从自然中获得参悟,画家在生活体验中通过诗文和绘画意境的结合,表达对理想的追求和一种含蓄之美,体现了朦胧的审美追求。苏轼评价王维的画的“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王维将诗画巧妙的融和,既表达作者高远淡泊的情怀,也体现一种含蓄的朦胧美。
从哲学理论上来看,老庄思想是朦胧美审美形成的基础理论。早在先秦时期就已初具规模,二者互相对立彼此补充,其提出的“道”的哲学,也包含着色彩观的“道”学。老子提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以抱阳”“冲气以为和”[2],“道”体现了天、人的统一,也就是“天人合一”。道家的哲学思想影响着朦胧美的形式,在作品中摈弃了五色,取而代之是“清淡”,“朴素”的审美观。
老子在《道德经》第二十八章中说到:“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这里所说的知白守黑是从哲学的整体性出发,却同时显示了老子对色彩的美学观点。他认为黑白两色才是其本色,白为显,黑为隐,老子从哲学上介绍了黑白、明暗之间相互交融的模糊现象。由于受到老庄思想的影响,在中国绘画作品中艺术家对黑白两色进行了无上追求,在水墨画中甚至直接摒除五色,直接利用墨色进行五色的表现。在中国工笔花鸟画的艺术长廊中,艺术家就善于用知白守黑的理论指导自己的创作,描绘富有模糊美色调的作品。
老庄对色彩主张素朴玄化,反对绚丽灿烂,《庄子·天道》一书提出“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的观点。在老子美学中,往往把直感体验浓缩为理性的结晶,并升华为玄学。“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就是黑色,玄之又玄的道,成为老子美学的哲学基础[3]。老子把道归之于玄,这就给道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面纱,老子道论中的玄、混沌、有无相生都包含着他所提倡的模糊论。
上述观点,分别表述了虚实、黑白、笔墨环节彼此间的互相的不确定性,朦胧美在道家哲学思想的指导下,艺术家把精神和作品结合在一起内化了艺术的精神。
元朝是蒙古贵族建立的封建政权,文人们在仕途上遭到排挤压制,他们不以绘画为生存资本,而是自娱自乐,从事杂剧创作或混迹于勾栏瓦肆之中以画寄托胸中不平,因此绘画的美学思想也发生变化,多表现为“平淡”。文人志于道,《中庸》有“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文人画离不开中国哲学的最高准则“道”,故元代传统的文人画追求的虚、淡的审美情趣,作画时往往略显生拙之笔反增自然天真之趣。
精神的淡泊,是艺术空灵化的基本条件。“虚静美”实际是“朦胧美”的泛读,从魏晋时代的“虚静说”的创立到各朝代把“虚静立意”运用于艺术作品中,都追求着立意虚无和安静不动的状态。老子在狭小的空间里静观物的“归根”“复命”,同时虚与静存在一定的辨证关系,能够互为表现和相互依存。老子对“虚”与“静”的提倡,归根到底还是源于“道”,“致虚极”和“守静笃”就是“道”对人的行为所做的基本要求。而对于艺术家来讲,虚静则是其进入创作精神状态的重要途径,因此中国画很少有强烈视觉冲击的色彩或场景,能够在视觉上给人带来一种朦胧美。
构图,即画的布局和章法,不同的构图风格的运用,则体现了画家的不同审美观念,但最终的目的是追求意境和人与自然的精神契合。如折枝全景花鸟画(图1)中含有草、坡和水等景物,能够给人带来完整的感受,使人如同在画中,因此能够给人带来真实感。折枝花鸟画(图2)是在构图中是剪取花卉的一部分进行描绘,描绘对象本身是有限的,但却能够通过构景给人带来无限的想象,从而使画面产生朦胧美。
中国画极为强调线条,线条之间就是空白。在老庄看来,黑也是由白而来,所以中国画讲究“留白”,需要以白和线条进行形象空白的突出,而“空”则能够给人带来无限联想,从而使人获得无限的朦胧审美体验,因此中国书画特别强调布白,有人认为一幅画的最好的地方是在空白。在朦胧美中利用虚白和空无构成的空间,看上去无一物,却充满灵气。“有之以为利,无知以为用”,中国花鸟画基本采用平面构成,同时对画面空白充分利用,使表现空间更加自由意境更加深远。南宋的 “马一角”“夏半边”重视画面构图的处理,从而给人带来深远的想象空间。
图1 南宋 佚名《寒塘凫侣图页》Figure 1 Han Tang Fu Lu map page
图2 宋佚名《霜筱寒雏图页》Figure 2 Xiao Han young map page cream
中国工笔花鸟画造型上也非常讲究,传统的花鸟作品注重以线为基础,造型严谨准确,构图饱满,色彩明快,追求高雅的艺术风格,讲究疏密聚散,利用虚实结合的造型手法,只用几根线条就完成了花卉或鸟兽的描画,却能够反映出画家对事物的真实感受。中国画讲究疏密聚散,“朦胧美”丰富了花鸟画的表现形式,通过熟练掌握线条的力度、方圆、轻重、疏密、急缓和柔韧,则能够使每个线条处在既“静”且“活”的状态,体现古代艺术家“以形写神”的观念的同时,也为观赏者带来一种朦胧美。
朦胧美注重画面团块结构的整体感,减弱线在画面中的作用,利用画面的空白巧妙的安排虚实关系、节奏,利用线的轻重刚柔和虚实收放等手法进行处理,使画面的虚实、动静安排产生朦胧感。而对细节的精细刻画,则是为了进行主体的衬托,从而给人以虚虚实实的感受。
在构思、构图、白描的基础上,设色的特点直接影响了作品的效果。“随类赋彩”是中国传统的工笔花鸟画设色特点,固定的作画程序往往比较机械,难以激发灵感。而朦胧的工笔画通过泼、洒、晕染等方法与具象严谨的形态互相衬托对比,摆脱程序化的步骤,通过水墨的随机性交融给人们提供更多的想象空间,获得深远的意境。
淡是体现朦胧美的重要手段,对颜色色彩的把握主要是依靠水分的控制。作画时注重色的作用,削弱线在画面的作用,将物象与背景融合。“淡”是恬淡和丰富的内心,能够体现人从容不迫的淡定,在色彩上,淡制造这种浑厚朦胧、含蓄、整体的色调来表现朦胧感,弱化物象间的虚实对比,化实景为虚。如江宏伟创作的《秋塘白鹭》(图3),笔法纤细,使用统罩的方式来统一色调,再利用石绿、石青多次的晕染出灰色而温润丰富的画面。其作品透出清雅幽深的审美情趣和古朴超然的意境,具有较强的时代感,从而完成了朦胧意境的营造。
图3 江宏伟 《秋塘白鹭》Figure 3 Autumn pond egrets
综上所述,色彩是工笔花鸟画朦胧画的主要组成语言,它在探索新的空间画面上将朦胧画提升到新的高度。在人们观察一幅绘画作品时,首先会受到的视觉冲击就是色彩,朦胧画中色彩的运用,将会使画的审美基调得到奠定。
因物像或因虚实关系的不同,画家的时代背景及审美观的不同,一般会分别使用不同的技法,朦胧运用没骨法,淡彩法,肌理效果这些手法制造和谐统一整体的气氛,突破传统的“三矾九染”的基础上,加强笔触肌理的微妙变化从而使作品更加的灵动,使其在有限的空间转换为无限想象。
没骨法最早是由徐熙和崇嗣祖孙创造,徐熙摒去了院体画的艳丽,善用“没骨法”。没骨法不用线条勾勒,用色或墨直接染色,在弱化线的前提下,注重画面的整体气势,通过色墨交融、模糊的虚静的绘画语境彰显现实与心灵间的触碰。接染是没骨画最基本的技法,随机性的色彩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在染得时候不受边缘的局限,带随意性的将色彩染出线外,化实景为虚景,使画面情景交融,意味无穷。
点染,点缀渲染,它在用笔上不去传统勾勒法,而是一墨点润,一点传神。所谓的墨戏,就是用点染传达自然的精神。在进行点染时,不是乱七八糟而是滋生法度。龚贤善用积点、积墨将许许多多的点在一起,一片片一块块互相渗透,彼此烘托形成点状的朦胧美。这正是米芾创造的。清代恽寿平,其花鸟画为常州派之首,继承和发展 “没骨法”创造了“没骨点彩”花卉。
肌理语言作为一种特殊的绘画语言,通过偶然获得朦胧的肌理效果,利用水、墨、色互相流淌交融形成微妙的意想不到的肌理效果来表现物体的形态、质感,这种随机性的作画过程,丰富了表现手法,增加了画面的情趣和丰富感,给人们带来新鲜感,也充满艺术魅力,将笔触肌理变化产生的微妙的视觉体验,泼、洒、晕染等把原本工整严谨的画面变得模糊整体,弱化物体间的对比,制造含蓄柔和的美。
纵观中国工笔花鸟画的发展历程,传统的中国画笔墨运用无处不充满着朦胧美,“传神写意”是实现其审美理想的基础。画家在创作的过程中,不能刻意进行事物的再现,而是要利用有色有形的艺术创作进行深层内涵的体现。
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的美感有了新的变化,诗、书、画开始成为活泼的生活表现,独立的自我表现在开始美学思想上实现大解放[4];唐代花鸟画独立成科,继承六朝的华丽的同时注入新的空气;宋代由于宋徽宗对花鸟画喜爱和大力发展,这一时期的技法成熟寓意深远,形式多样,创造了“没骨法”,北宋时期米芾的“米家山水”以点作为造型,营造朦胧神秘的意境,追求“平淡天真”的意境;元代时期政治动乱,传统文人在仕途上失意,寄情于山水之间,以淡泊为怀,在审美标准中,“逸格”是文人画在中国画朦胧美中的体现;明代时社会经济艺术呈现更加多元化趋势发展,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明代将诗词的“空”融入作品中,禅、道的思想与写实物象相融合;到了清代,“没骨”画法更是得到了充分发展,朦胧画进入凝结期。
综上所述,朦胧美形式是多样的,随着时代的发展,不同朝代对朦胧美有着各自的理解与审美追求,然而他们追求的都是虚实相生、动静相宜、淡、雅、逸的审美标准。
当代工笔花鸟画重视虚实关系的处理,常常用虚化的方法处理画面,隐去细节或不求局部清晰,增加画面朦胧意境的表达。如常以墨代色的基础上,利用波、积、破和冲等手法,并且结合墨的浓、淡、枯、湿等特性,完成了独特水墨视觉的营造,从而给人带来了一定朦胧美。当代工笔花鸟画延续使用的折枝构图技巧,通过区分物象主次搭配形成了画面的韵律,从而使画面显得自然。在审美方面,当代工笔花鸟画也对古代花鸟画进行了继承,通过描绘自然景物展现了大自然的勃勃生机,从而对个人的情绪进行了抒发,整个画面都充满诗情画意,则给人以朦胧意蕴。何曦创造的《种石图》就是利用重墨进行主体太湖石的双勾,然后在完成明暗面分染后使用淡墨增加画面质感,展现墨色的清新。
除了进行古代平面构图方法的运用,当代画家还通过引入光影、透视和明暗等因素完成了三维平面构图。如中央民族大学的李魁正在探索朦胧工笔花鸟绘画时,秉承了中国传统的笔墨精神,发展“没骨花鸟画”,利用泼绘为我们营造了一个格调清新的朦胧美。
朦胧美作为一种特有的绘画形式,对中国画意境的追求和表达产生深远的影响。中华民族特有的含蓄的审美内涵又为朦胧美提供了语言,在此基础上艺术家用绘画表现诗情画意的意境之美,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观赏花鸟朦胧美作品可以发现,朦胧美表现了虚、淡、玄、静、似与不似的审美追求,当代不仅对这一审美特征进行继承,还实现了进一步的发展创新,也向世界展现了中华民族的特有艺术风貌。
“朦胧美”作为东方审美意识中的一部分,伴随着中国画的发展历程。由于时代的发展,中国的文化已经处在了开放状态,从而使中国工笔花鸟画的创造打破了过去的局限性,创作的审美取向和意识形态更加的自由,给了我们更多新的审美体验和追求。综上所述,只有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和人文修养前提下继承传统不断创新,才能保持工笔花鸟画的生机和活力,不断推进工笔花鸟画进步的的根本,努力为今后中国画的发展开拓一个新的思维空间。
[1]王明居.模糊美学[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2:212-234
[2]文若愚.道德经[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4:143,199
[3]陈传席.中国绘画美史[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2:40
[4]宗白华 .美学与意境[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1:380
Introduction to Chinese Fine Brushwork Flower-and-Bird Paintings Hazy Beauty
CHENG Dan1,YU Fang2
(1.The First Jiaocheng Center Primary school,Ningde,Fujian 352100;2.School of Art,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Fujian 350108)
In the multicultural context,hazy beauty,as an aesthetic thought,is rooted in the ancient Chinese meticulous flower and bird painting,and has been inherited and developed in the contemporary flower and bird painting.The hazy beauty of fine brushwork flower and bird painting in China has the characteristics of"fresh and elegant"and"subtle and soft".This aesthetic form is influenced by Taoism,and then is sublimated in the pursuit of"Jing Jing Jing"in the yuan dynasty.Fine brushwork flower and bird painting in the form of expression,from the composition,modeling,color and dye to bring people visual hazy beauty.Throughout the course of its development,the traditional using pen and ink is all filled with hazy beauty,different dynasties to obscure the pursuit of beauty in the dash,affordable movement as aesthetic standards;and contemporary fine brushwork flower and bird painting pay attention to the relation between Virtuality and reality,increase the nebulated picture,realize the development of further innovation,but also show the Chinese nation's unique artistic style to the world.
fine brushwork;flower and bird painting;hazy beauty
J211
A
1674-2109(2017)10-0067-05
2017-01-08
陈丹(1989-),女,汉族,二级教师,主要从事中小学美术教学研究。
俞芳(1968-),女,汉族,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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