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毛泽东曾在某个私下场合说过: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总结。总结什么呢?我猜想,那应该就是以史为镜以人为镜吧。我们这些50后一代是在毛泽东时代成长起来的一辈人,在毛泽东思想的阳光雨露哺育下,我们曾目睹了五七年反右、五八年大跃进、六四年社教及被卷入惊天动地的文化大革命,之后又上山下乡进工厂、当兵上大学,亲身经历和体验了改革开放40年的中国社会变革。总而言之,无论与父辈还是子孙辈相比,我们都可以自豪地宣称自己是最幸运、社会阅历最丰富的一代。而阅历丰富的最大好处是——在碰到许多事件、事实与故事时可以产生许多联想,在总结经验教训时可以从时间和历史的角度说出些可以引人思考的话来。
中共十九大的顺利召开可以视为本年度中国最大的政治事件,在这次党代表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开启了领导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二个五年任期,十九大产生了一个新的近乎大换班式(上届政治局常委只有两人留任)的领导集体,习近平总书记在会上所做的三个小时的党的工作报告让全国人民欢欣鼓舞,人们现在期待的是二中全会的人事布局和三中全会的改革发展路线图。而这些未出台之前,我们看到听到的主要是中央宣讲团对十九大精神的宣讲和各方面对十九大的理解。
十九大后,中国最时髦、最流行的政治词汇是“新时代”。我们注意到,有中央宣讲团成员在公开场合说,所谓“新时代” 就是“习近平时代”。这让我们产生许多联想。小时候,“毛泽东时代”是最流行最为熟悉的词汇,那时候,尽管大家都很穷经常饿肚子,但没有人对“毛泽东时代”这个词有丝毫的想法。因为你想想毛泽东怎样胜利主导了一次二万五千里长征——实际上是战略撤退,红军从30万人最后到达陕北剩两万多人,然后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奇迹般打败了800万有美式先进装备的军队, 把蒋介石赶到一个岛上去。你看看毛泽东的四卷雄文,看看毛泽东的书法和诗词,看看毛家牺牲的那些亲人,你就不能不由衷地佩服毛泽东这位神一样的领袖。所以,大家说“毛泽东时代”时我们都觉得那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现在习近平刚进入总书记任期的第六年,用时间对比的眼光看,邓小平实际上主导了中国20年(1977~1997),邓小平同志在一次正式会议上也讲了自己是毛泽东之后的第二代领导人。邓小平将自己定义为第二代那的确是当之无愧,正像许多人在各种场合所说过的那样,毛泽东让中国站起来了,邓小平让中国富起来了。邓小平最大的功绩是矫正了中国共产党——这个世界上最大执政党的政治路线,从过去搞阶级斗争人整人到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让中国的老百姓从共同贫穷走向共同富裕,在理论思想上,邓小平的务实治国方针明确提出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模式和不争论方略、在外交上韬光养晦,而后又在个人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主动提出退休都已经创造了中共党史上的最大奇迹。
江泽民自1989年进京任职到2002年中共十六大,当了13年党的总书记,尽管有“江泽民时代”的提法,但在党内并没有流行开来,我想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在江任职的前八年中国航船的实际掌舵者仍然是邓小平——尽管小平同志在1989年11月辞去中央军委主席一职。胡锦涛任党的总书记十年,这十年中国人均GDP 涨了4倍,胡生性谨慎低调公开讲话很少,从2002年到2012年, 党内似乎从未出现过“胡锦涛时代”的提法。现在,出现了“习近平时代”即是十九大所说的“新时代”这样的政治诠释语言, 我们倒是乐见其成。我们希望在毛泽东让中国站起来、邓小平让中国富起来之后再续写习近平让中国强大起来美好起来,让中国真正在办好自己的事情的同时成为世界发展的主要引领者。从文字意义上讲,一个领导人上台就可以说开始了一个时代,时代只是一个时间段的表示语。不过,话说回来,一个新时代一定要有一个与之名称相符的实际内容,这些实际内容必须具有开创性的全新意义和扎扎实实的理念、制度、政策、办法以及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的施政硕果与之相匹配。
2017年中国GDP全年增速大约在6.8%左右,在现有的经济总盘子下,这已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因为基数大了,再想如改革开放头30年那样经济增速平均每年都达9.8%是不可能的了。正是因为基数大,现在的一个百分点在经济总额上相当于十年前的3个多百分点,反观中国人口自然增长率,每年大约在8‰左右,这也很容易地解释了中国城乡居民的购买力为什么越来越强,中国的出境旅游人口为什么越来越多,为什么在世界上会出现中国人买啥啥贵、卖啥啥贱的奇怪现象了。自从2013年以來,习近平总书记一直在强调中国经济的新常态,新常态也被权威媒体解释成:经济增速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和前期刺激政策的消化期所谓“三期迭加”。从那时开始中央在经济工作的思路上开始强调供给侧改革结构调整,该语言最后又定调为“供给侧结构改革”。在宏观经济政策的选择上,财政政策始终以积极称之,而货币政策逐渐由“稳健”改口为“稳健中性”,“稳健中性”更加突出“不刺激”或不搞强刺激的实质内容。2017年前10个月M2的增速已不到10%,这是近几十年没有过的低点,但奇怪的是,迄今尚未发生2013年6月的钱荒现象。这似乎说明,中国的经济结构和货币需求结构与多年前相比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我记得1997年大致在10月的某一天,时任央行行长的戴相龙召集了一个“中国货币政策秋季分析会”,邀请的专家有余永定、李扬和我,央行方面除戴相龙行长外还有时任货币政策司司长的戴根有和时任央行办公厅主任的刘士余以及一些年轻的工作人员,我在会上的发言中抛出了一个所谓“1∶3规律”,根据我之前的研究,1997年之前中国在GDP年度增速7%、M2增速12%的对应基点上,再想获取一个百分点的GDP增长就一定要增加三个百分点的M2供给,我这是根据多年统计结果对比发现的一个现象,自认为是发现了一条重要规律。但20年后的今天,GDP增速6.8%,而M2增速只有8.8%(2017年10月末数据),不仅没有了1∶3规律,连GDP7%和M2增速12%的所谓对应基点也早已消失不见了。想到这些,就会对自己当年判断的武断和肤浅感到惭愧。当然,经济学界还有人比如北大的林毅夫,几年前一口咬定说中国年度8%的增速还会维持很多年,现在面对中国经济增速实实在在处于换挡期这一现实不知他作何感想。中国的经济学界倒是蔡昉若干年前在介绍“十一五”规划要点时就从中国人口红利消失出发预言“十三五”期间的6字头增速,这的确令人佩服。
面对中国经济增速下降,经济增长内生动力下降以及全要素生产力下降这个“三下降”现实,我们的决策层在想什么在做什么?除了“三去一降一补”,除了供给侧改革,恐怕现在也很难再出现1990年代末期那种大胆而又广泛推行的以卸包袱为目的的国企改革了。我们现在常常听到的语言是来自高层或权威媒体的“理直气壮做大做强国企”。从这一点看,企图从供给侧角度让一种最浪费资源的经济成分大幅降低浪费比重的提高资源利用效率短期内在决策者观念没有改变之前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也不着急,我相信,我们现在这样先以求稳为主,把防止系统性金融风险和杜绝危机发生摆在各项工作首位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中国经济从全局看风险点主要有:楼市、股市、汇市、债务负担、影子银行等等。2017年7月第五次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已定下了强监管、治乱象、提高实体经济服务能力这样的基调。我过去参加金融业的一些会议时,印象中好像是当年的保监会主席吴定富同志在大会演讲或致辞中常常喊要做大做强中国保险业,现在,自项俊波出事以后,保监会主席谁来担任尚不得而知,而证监会主席刘士余和银监会主席郭树清履职以来的出色表现已告诉我们,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证券业、银行业都会以整顿治乱防风险为主,做大做强之类的话再也休提。
十九大开过了,又到了2017年年末,想想这一年:宏观经济表现似乎已经超预期;股市不仅走得平稳有度而且刘士余对资本市场多年的积弊大张挞伐使得许多坏人无所遁形;银行业自郭树清履新银监会主席一职以来曾在20天左右连下八个以治乱为目的的监管文件,督促所有商业银行进行违规自查;威望素著的央行行长周小川曾用“明斯基时刻”这样的语言给中国经济敲警钟; 中国又冒出了一个由副总理领衔的超级金融监管机构——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所有这些都为预测预判2018年的经济金融趋势埋下了分析线索,即我们不要再指望大起大落的曲线出现,不要再整天口号式的喊创新发展,不要再动不动就惊恐地拿现在的中国指标同美国2017年指标做比对,中国是中国,美国是美国,不管外部环境如何变化,中国稳中求进的基本方针和执行现实是不会变的——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