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药

徐宁

老徐和朋友闲聊天，常常用很神秘的口气问别人：“这世界上究竟有没后悔药？”

别人就拿他打哈哈：“哪有那药啊，俗话不是说，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卖后悔药的。”

老徐就煞有其事地肯定：“有有有，真有，我就吃过好几回了。”

老徐说这话绝对有根据，因为小区的老牛就是个专门卖这药的。

老牛自称当过兵，以副连级身份转业地方，最早在一家大国营厂当宣传干事，后来这个厂逐渐衰退被改制了。老牛下岗以后，在一家私营橡胶厂当业务员，常年走南闯北推销公路桥梁支座和伸缩缝。一年下来，也能跑成一些业务，日子过得不穷也不富。他这人挺能白活，据说路子很野，人称无所不能的“牛大拿”。

老牛第一次卖后悔药给老徐是儿子上大学那年。

儿子高考600多分，为了减轻家里负担，第一志愿报了军校。虽然老徐也找过人、送过礼，但最终还是没成，被一所理工大学录取。按理说，这也挺好。后来大家一块儿聊天，老牛就斥责性地埋怨老徐：“哎呀！你怎不找我？今年到咱市负责招生和带兵的，是我当排长时的一个班长，现在是副师级。曾和我说过，有什么关系不错的只管说话。我这人是热心肠，爱管闲事。如果你当时和我念叨了，不用请客也不用送礼，一个电话你儿子就一分不花进部队。这次招兵，我战友手里有5个机动名额，愣是作废了2个。”

听他这么一说，老徐肠子都悔青了，本来喜悦的心情顿时黯淡了几分。虽然同是重点一本，上不上军校，四年学费就得差几万吧。

第二次是读医学院的大闺女毕业那年。当时理想是进“三甲”市一院。后来，听说不仅要花许多钱，而且非硕士以上根本就不考虑，只好转而求其次又再次，费尽九牛之力才进了由原镇医院改名的骨瘘医院。那天，和老牛一念叨，他又“哎呀”了：“你为什么不找我？我儿子同学就是卫生局长，进个人还不一句话！现在？不行了，调到x县当书记了。”

自然，老徐又是后悔莫及，见了女儿就觉得对不起她，见了老牛也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即使小事，他也后悔药常售。比如去年头入冬，老徐买了捆大葱，小区门口遇到老牛，也驮着捆大葱。老牛就问：“多钱一斤买的？”老徐回答：“两毛五分。”老牛又哎呀一声：“买贵了。你看我这捆，个头大，葱白长，葱叶去得也干净。你猜多少钱？两毛？不对。一毛九，不对。说出来吓你一跳，一毛五！告诉你个诀窍，不能买常设菜摊上的，要买开着农用车、乡下人模样的，那是人家菜农直销。买前先闲聊一会儿，说这地方禁止摆摊，城管罚得利害，还有全车没收的呢。然后你再还价，他就乖乖地卖便宜了。”老徐一听，对老牛佩服得五体投地。正好没买够，就问老牛：“你告诉我地方，我再去买一捆。”老牛一拍大腿：“晚了，早讓大家伙抢光了。”

接受了一系列教训，老徐长了记性。以后凡有大事小情，一般是是先求老牛。也怪了，凡是准备办他一律没人，凡是办完的他一概关系硬，而且一律老徐的结果不如他的好。

老徐55岁那年，因常年有病，还换过一次心脏瓣膜，就想提前办个病退。审批之前，有道手续是进行身体鉴定。没想“体检”那天，又在医院遇见了老牛，俩人同岁，他也打算办病退。

他问了老徐的病情后说：“这病我没认识的医生，如果你是‘白癜风，我还真认识人。”

过了一会儿，又听他问别人：“什么病？”

那人说：“股骨头坏死。”

他说：“红斑狼疮找我。”

后来，老徐的病退批下来了，老牛没办成。他报的是“癫痫”，主检医生经当面询问和诊断，认为不像，老牛很是气愤。

正聊着，女儿一家来了，老远就喊爸。

一见男的，老牛赶紧把老徐拉到一边问：“他是你什么人？

老徐说：“我姑爷啊，医学博士，市一院精神病科主任。”

老牛“哎呀”一声：“那天给我主检的就是他！”

老徐也“哎呀”一声：“你怎么不找我呢？自己的姑爷，咱说一不二，你本来是个活泛人，怎给自己办事就死性了？”

就见老牛“哏儿”的一声，口吐白沫，委顿倒地、抽搐不已。

女婿一见，抢身急救，掐人中、按穴位忙个不停。老徐怕出人命，就问：“他怎了？不会死人吧？”

女婿安慰说：“癫痫发作，无大碍。”

过了一会儿，就听老牛哼的一声，有了知觉。老徐忙上前搭把手，帮着女婿把老牛搀扶起来。就听老牛有些幽怨地絮叨：“哎呀老徐啊，一直觉得你是老实人，怎也学会卖后悔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