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贵夫妇墓志考释(下)

2017-12-23 05:51鲁晓帆
收藏家 2017年12期
关键词:高氏墓志白居易

□ 鲁晓帆

唐白贵夫妇墓志考释(下)

□ 鲁晓帆

三、白贵与夫人高氏合墓志考释

白贵及夫人高氏合祔墓志一合,唐龙纪元年(889年)上石。2016年12月与白贵夫人高氏墓志,一同出土于北京延庆区世界园艺博览会建设工地,即北京延庆区延庆镇谷家营村西南。志石为青石质地。志石高56、广52、厚4厘米(图8)。志文楷书,首题“唐故高道南阳白公夫人高氏盖祔墓志铭”,28行,行13~35字不等。共计802字。郭升撰。释潜光书。刘琮礼刻字。志盖为覆斗形,高56、广52、厚12厘米(图9)。盖中阴刻篆书“南阳郡白府君合祔墓志铭”11字。4行,行3~2字不等。志盖四坡从十二点位顺时针阴刻有十二文臣手捧十二生肖人辰立像,四角阴刻有蕃花云纹。墓志现收藏在北京市文物研究所。今抄录(图10)志文(」符号为换行,试加标点)如下:

白贵及夫人高氏合祔墓志

(志盖)

南阳郡」白府君」合祔墓」誌铭」

(志文)

唐故高道南阳白公夫人高氏盖誌墓誌铭并序」

前摄幽州武清县丞、承议郎、试太子宫门郎、中军判官、赏绯,郭升撰。」

至人遗物,慕山水以怡神。哲士逃名,诫衣冠而遂性。子真栖于谷口,蒋隐于杜陵。周」伯况聘之而不来,高文通徵之而不至。此皆韬光晦迹,畏禄辝荣。志在养蒙,情专」育德。继兹美者,其惟公焉。公讳贵,字子道,本并州太原人也。

得姓于楚平」王太子之后。十一代祖建,北齐中书舍人兼给事中。九代祖懋,唐栝州刺史。七代祖通,驾部」员外。谪官于蓟,因为妫州缙阳人。祖讳璘。父讳旻,每自藏明,不求善价,宗族」称孝,乡党称仁。公即其仲子也。幼而歧嶷,长复魁梧,立节不群,直气无挠。重季」布之一诺,遵孔氏之三思。加以庄牺作诫,李犮为诚。遂坚洗渭之心,不假泛湖之计。王侯」莫得为友,天子岂得为臣。于戏!过隟难留,逝川无捨。虽有振时之誉,忽成违」代之人。洎光启三年丁未三月廿二日,属纩于新妫州之私弟,享年八十。夫人高氏,」兰荪懿行,松桂修诚。竢六礼而移天,应三星而授室。蒸甞展敬,靡亏榛栗之仪。」好合为心,无失丝萝之。以中和二年正月十二日,先公而终,享年六十三。以龙」纪元年己酉十月十五日,合葬於所居郡之西南七里白马村之原,礼也。有子二」人。长曰从殷,幽州节度衙前将、充蓟门都亭馆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殿中侍御史。襟灵坦泰,韵宇深沉。语嘿从宜,污隆合道。孝家忠国,竟」无谢于昔贤。交友亲用,亦何惭于徃哲。况久居环卫,后列衙庭,旋膺传置之」难,颇振勤劳之称。次曰从章,北门亲事、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兼监察」御史。性亦忠醇,志惟孝谨。奉寡兄之命,终且如初。爱犹子之情,知而若一。公之长」子先娶彭城刘氏,不幸早亡。再婚故汉阳县令、赏绯成稹之季女。次子娶故防御知」军副使郭殷之仲女。并持如王之德,皆怀匪石之心。永致家肥,半因妇道,为有贤行,」故此略言。美哉!子孝妇贞,兄良弟顺。俾远近称叹,内外叶和者,盖公之教示」,夫人训导小之所致也。升早因随任,获在此州。备睹行藏,且非谬忘。但惭词拙,未」尽言杨。铭曰:楚平得姓,武安遗胄。多哲多贤,或宰或守。并土本居,」妫汭因官。累习嘉遯,继乐考槃。公之操尚,亦辝轩冕。明以能藏,智以能卷。」牺虽畏,隟驹难停。诚存妙誉,已尽遐龄。婉彼夫人,猗欤盛族。如何弃世,」先公就木。祖葬有期,宅垗已卜。大郡之郊,南山之麓。」释潜光书。衙前子弟刘琮礼刻字。」

墓志首题:“唐故高道南阳白公夫人高氏盖祔墓志铭”即谓墓主人是祖籍南阳郡白贵以及夫人高氏。志云:“至人遗物,慕山水以怡神。哲士逃名,诫衣冠而遂性。子真栖于谷口,蒋诩隐于杜陵。周伯况聘之而不来,高文通征之而不至。此皆韬光晦迹,畏禄辞荣,志在养蒙,情专育德。继兹美者,其惟公焉。”这里“至人”是指古时具有很高的道德修养,超脱世俗,顺应自然而长寿的人。孔子史上被尊称为“圣人”,而老子李聃曾被尊称为“至人”。《庄子·逍遥游》载:“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而“哲士”是指贤明的人。志文的“子真”是谓汉代褒中人郑朴的字。因他居住在谷口,世号谷口子真。他修道守默,汉成帝时大将军王凤礼曾聘请他做官,他毫不理睬,名动当时的京城。而“蒋诩”是汉代杜陵人,以廉洁直爽而出名。王莽篡权执政时,他辞官告病返乡,并终身不出。这里“周伯况”即是指东汉时期著名的廉吏周党,他曾出任宰相,任上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弃官时衣不裹体,一无所受。而“高文通”是东汉时期著名的大儒,他居住在西唐山,从容自娱。他宁可为人察看筑房地基和风水,也不过问政事。志文在这里是说有道德修养而长寿的人,都向往去山清水秀的地方怡悦心神。贤明的人为躲避扬名,在家中穿戴的衣帽都很随性。东汉时的郑朴隐居在谷口避仕,蒋诩也隐居在杜陵不仕。周伯况在王莽当政时弃仕归隐,高文通则拒朝廷任命隐不出仕。他们都是不愿显露才能,拒绝出仕的高人。他们就愿做修养正道,情感专一培养德行的隐人。而继承发扬这些人的优良品质,也只有白贵能够与他们媲美。

图8 唐 白贵夫妇合墓志

志云:“公讳贵,字子道,本并州太原人也。得姓于楚平王太子之后。十一代祖建,北齐中书舍人兼给事中。九代祖懋,唐栝州刺史。七代祖通,驾部员外。谪官于蓟,因为妫州缙阳人。”即白贵原籍为今天山西太原人。志文首题“南阳白公”又确指其祖籍是为河南南阳人,而现籍他为妫州缙阳人,可见白氏家族的迁徙过程。《元和姓纂》载:“黄帝之后。风俗通,秦大夫白乙丙,赢姓,又有白起。楚有白公胜,楚平王太子建之子也。周白圭,汉白生。”其姓氏起源志与史载相合。按志载:白贵十一代祖白建为“北齐中书舍人兼给事中。”在《北齐书·白建传》载:“白建,字彦举,太原阳邑人也。初入大丞相府骑兵曹,典执文帐,明解书计,为同局所推。天保十年,兼中书舍人。肃宗辅政,除大丞相骑兵参军。……武平末,历特进、侍中、中书令。……当世以为荣宠之极。武平七年卒。”史与志载相符。十代祖未记。而其九代祖白懋为“唐栝州刺史,”这“括州”史上又被称为“处州”,在隋唐时期这两个名称择一使用,更迭的较为频繁。《旧唐书·地理志三》载:江南道“处州,隋永嘉郡。武德四年,平李子通,置括州,置总管府,管松、嘉、台三州。括州领括苍、丽水二县。……天宝元年,改为缙云郡。乾元元年,复为括州。大历十四年夏五月,改为处州,避德宗讳”。《新唐书·地理志五》载:江南道“处州缙云郡,上。本括州永嘉郡,天宝元年更郡名,大历十四年更州名”。上州刺史,为从三品官。而其八代祖白五郎,在夫人高氏墓志记为“陕州刺史”。其七代祖白通为“驾部员外。谪官于蓟,因为妫州缙阳人”。《新唐书·百官志一》载:兵部“驾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舆辇、车乘、传驿、厩牧马牛杂畜之籍”。这里志云“妫州缙阳人”就是指今天北京的延庆县人,其来源于唐代妫州地域的缙阳山。缙阳山属于燕山山脉余脉,准确地说就是今军都山脉的东侧,它横亘于延庆县的东北部,逶迤起伏延绵数十里,海拔有1200余米,白云环绕,突兀高耸。这一标志性山脉,成为了地名倚靠的源泉。可见,白贵的先祖们是以唐代妫州为现籍的,当时还未见有儒州。据前文考证,大致是在唐开元年间,为防御北部两蕃奚族、契丹族的不断侵扰,唐王朝的统治者从幽州北部的妫州怀戎县,析出其东部地区成立儒州,州下辖一县地,即为缙山县,治儒价城,驻有防御军。而白贵上六代至上四代在志文中未载。

志云:“祖讳璘。父讳旻,每自藏明,不求善价,宗族称孝,乡党称仁。公即其仲子也。”即谓白贵其祖父为白璘,惜只留其名,未见其事迹,史上也无任何事迹留痕。而其父白旻,史上记载就相当丰富了。虽然在史志上没有个人传记,但在唐代张彦远所著的《历代名画记》卷十中载:“白旻,官至同州澄城令。工花鸟鹰鹘,嘴爪纤利,甚得其趣。旻善歌,常醉酣歌阕,便画自娱。”而在唐代朱景元所撰的《唐朝名画录》中载:能品下二十八人“黄谔画马,独善于时,今菩提寺佛殿中有画,自后难继其宗。曹元廓、韩博达、田深画马,筋骨气力如真。及卢弁猫儿,白旻鹰鸽,萧悦竹,又偏妙也”。在白居易的《画雕赞》中云:“寿安令白旻(一作昊),予宗兄也。得丹青之妙,传写之要。毛群羽族,尤是所长。长庆元年,以画雕贶予,予爱之,因题赞云:鸷禽之英,黑雕丁丁。钩缀八爪,剑插六翎。想入心匠,写从笔精。不卵不雏,一日而成。轩然将飞,戛然欲鸣。毛动骨活,神来着形。始知造物,不必杳冥。但获天机,则与化争。韩干之马,籍籍知名。薛稷之鹤,翩翩有声。研工核能,较真斗灵。岂无他人,不如我兄。”可见,白旻在同州澄城令或寿安县令的职位上,虽然没有留下任何政绩,但他却在画鹰鸽的造诣上,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在白贵的志文中虽然没有直说其父的成就,但也隐晦地说到“每自藏明,不求善价,宗族称孝,乡党称仁”。这也是对其父亲这一重要成就的另一番褒奖。而“宗兄”在古代的宗法制度中,最初是庶子称年长于己的嫡子的称呼,后来亦用于称同宗或同姓不同族的同辈朋友。在这里显然是白居易亲称白贵的父亲白旻为自己的“宗兄”,就是说白居易与白旻应为同宗同辈的人。而白贵作为白旻的二儿子,应为白居易的宗侄。

图9 唐 白贵夫妇合墓志盖

那么,这里问题就出来了。据《旧唐书·白居易传》载:“白居易太原人,北齐五兵尚书建之仍孙。”这个“仍孙”就是从白建自身以下数到第八世孙,称为仍孙。在《尔雅·释亲》载:“父之子为子,子之子为孙,孙之子为曾孙,曾孙之子为玄孙,玄孙之子为来孙,来孙之子为晜孙,晜孙之子为仍孙,仍孙之子为云孙,云孙之子为耳孙。”而按照白居易为其祖父撰写的《故巩县令白府君事状》中记述:“自武安以下,凡二十七代,至府君。高祖讳建,北齐五兵尚书,赠司空。曾祖讳士通,皇朝利州都督。祖讳志善,朝散大夫。尚衣奉御。父讳温,朝请大夫,检校都官郎中。公讳锽,字确钟,都官郎中(白温)第六子。幼好学,善属文,尤工五言诗,有集十卷。年十七明经及第,解褐授鹿邑县尉,洛阳主簿、酸枣县令。理酸枣,有善政。本道节度使令狐彰知而重之,秩满,奏授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赐绯鱼袋,充滑台节度参谋。明年,选授河南府巩县令。”而白居易为父亲白季庚撰写的《襄州别驾府君事状》中称:“公讳季庚、字子申,巩县府君(白锽)之长子。天宝末明经出身,解褐授萧山县尉,历左武卫兵曹参军,宋州司户参军。建中元年,授彭城县令。自彭城令擢拜徐州别驾。贞元初,朝廷念公前功,加检校大理少卿,兼襄州别驾……”由上可知,从白建→白士通→白志善→白温→白锽→白季庚→白居易,共计才为七代。所以,白居易实际应为白建的七代晜孙。由于白居易是当代人,其亲自记载的家谱应是十分准确的。可见后人所撰写的《旧唐书·白居易传》其记载是有瑕疵的,这里应以白居易为家人所撰写的志传正史载之误。而更为错误的是按照“白贵及夫人高氏合祔墓志”及“白贵夫人高氏墓志”所记载的白贵家谱来看,从白建到白贵共计有十一代。要是按照白贵的父亲白旻是为白居易的族兄来说,白建到白旻理应也是七代,但现在却是十代,这肯定是哪儿有错误了。这里白居易家谱记载传承有序,且都为白居易一人所写。而白贵的家谱却有多代未载任何内容,且白贵与高氏夫人的两合墓志皆为外人所撰,家人的口述以及道听途说,应是撰志者写作素材的来源。所以,白贵墓志和白居易家谱相对比,多记了有三代之多。这问题很可能就出现在白贵祖父以上的上三代至上六代上,即墓志未载的几代人上。但具体原因现在也只能是再等等,看看是否以后还有其它材料出现,如:白贵近亲墓志的出土等。当然,这里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白居易在匆忙中,自己把白贵的父亲白旻与自身的辈分算错了。这就是看着岁数大的人,并不见得其辈分就大。由于他们之间的宗族关系相对较远,平时可能联系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并没有时间很好地坐下来认真地盘盘道。而在得到白旻馈赠自己书画时,白居易出于礼貌称呼一下岁数大的白旻为“宗兄”,也是可以理解的。并且他还把这件事情记录到了自己的文章作品中。如果此考证说法成立,那么,白居易应称呼白旻为曾族孙,而白贵应称呼白居易为天祖族爷才对。

图10 唐 白贵夫妇合墓志拓片

志云:白贵“幼而歧嶷,长复魁梧,立节不群,直气无挠。重季布之一诺,遵孔氏之三思。加以庄牺作诫,李犮为诚。遂坚洗渭之心,不假泛湖之计。王侯莫得为友,天子岂得为臣。”这里“季布”是楚地人,他是西楚霸王手下的大将。项羽败亡后,在夏侯婴引荐下,刘邦拜他为郎中。季布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以信守诺言、讲信用而著称。民间流传“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的谚语,而“一诺千金”这个成语就是从这儿来的。而孔子的“三思”,在《荀子·法行》载:子曰“君子有三思,而不可不思也。少而不学,长无能;老而不教,死无思也;有而不施,穷无与也。是故君子少思长,则学;老思死,则教;有思穷,则施也”。志文“庄牺作诫”即是谓庄周,他为宣传道家思想,甘愿崇尚自由,而不应楚威王之聘,被誉为地方官吏的楷模。而“李犮为诚”即是指老子李聃。这“犮”古同“犬”,形容他为了宣传道家真谛的诚心,而四下游说。而“洗渭之心”是比喻心中摒弃杂念。这“泛湖之计”是谓春秋时范蠡泛湖的历史典故。比喻功成身退,归隐江湖。志文在这里是说白贵幼年聪慧,长大了身体强壮高大,肌肉丰满。他从小树立的节操超出常人,从而讲正气不屈服任何事。其性格像季布一样信守诺言,像孔子一样勤于思考。他具有的庄子的忍让,老子的真诚品格。这使他更加坚定了在心中摒弃各种杂念,从而归隐江湖的行动。王侯们都没有办法与他亲近,从而与之做朋友,皇帝怎么能够找到他,把他作为自己的臣子。

志云:“于戏!过隟难留,逝川无舍。虽有振时之誉,忽成违代之人。洎光启三年(887年)丁未三月廿二日,属纩于新妫州之私弟,享年八十。”即白贵应出生于唐元和三年(808年)。这“过隟”同“过隙”。在《孔子家语·致思》载:“二亲之寿,忽若过隟。”晋代葛洪《抱朴子·勖学》载:“鉴逝川之勉志,悼过隟之电速。”而这里所说的“新妫州”无疑是要与“妫州”加以区分,就是指“儒州”。志文在这里是说于是过去的那些事情都难留下他,那么山河就别舍不得他了。虽然他在当时有很高的名声,但他已成了过去的人了。在唐光启三年(887年)三月二十二日,他逝于儒州的家中,享年80岁。这里记“新妫州”就是强调区别原“妫州”,即是谓“儒州”,也是夫人高氏墓志所记的“终于防御军阛阓之东南私第”,这里就可看出“儒价城”与“防御军城”就是一地了。

志云:“夫人高氏,兰荪懿行,松桂修诚。竢六礼而移天,应三星而授室。蒸尝展敬,靡亏榛栗之仪。好合为心,无失丝萝之。以中和二年(883年)正月十二日,先公而终,享年六十三。以龙纪元年(889年)己酉十月十五日,合葬于所居郡之西南七里白马村之原,礼也。”志文在这里是说白贵夫人高氏,她的品行与善良,就如同松树与桂树一样都很真诚。她是通过明媒正娶到了白家,在福禄寿吉星的关照下,高氏老夫人把家事交给她。通过祭祀与祭拜的仪式后,填补了榛子与栗子之间那样很小的瑕疵。他对夫君怀有的忠诚之心,就如同菟丝与女萝一样,不差一丝一毫。高氏先于白贵去世,享年63岁。白贵与夫人高氏在龙纪元年十月十五日,被儿子们合葬于所居住的儒价城外西南七里的白马村外。这里记的“所居郡之西南七里白马村之原”与一同出土的白氏夫人墓志记“遂迁葬于儒价城西南七里西横渠村”是一事两说法。可见“所居郡”就是指“儒价城”,而“白马村”与“横渠村”也应是指同一地,只是两种记述方法罢了,其实就是墓地是在两个村子之间的结合部。

志云:“有子二人,长曰从殷,幽州节度衙前将、充蓟门都亭馆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殿中侍御史。襟灵坦泰,韵字深沉。语嘿从宜,污隆合道。孝家忠国,竟无谢于昔贤。交友亲用,亦何惭于徃哲。况久居环卫,后列衙庭,旋膺傅置之难,颇振勤劳之称。次曰从章,北门亲事、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兼监察御史。性亦忠醇,志惟孝谨。奉寡兄之命,终且如初。爱犹子之情,知而若一。”这里“蓟门都亭馆”就是指设立在唐幽州城内的驿站。“蓟门”是幽州的异称,这在唐代的诗词中已多次出现。而“驿站”它的历史已经有3000余年了。它是古时专供传递文书人员、官员通好聘问及货物运输等中途暂息、食宿、换马的场所。在唐时它归兵部主管,这时它不仅要负责国家公文书信的传递,又要传达紧急军事情报,还要兼管接送官员、怀柔少数民族、平息内乱、追捕罪犯、灾区慰抚和押送犯人等各种事务,有时还管理贡品运输和其他小件物品的运输。唐朝诗人李端就写有《都亭驿送郭判官之幽州幕府》诗词。据《大唐六典》载,唐代最大的驿就称为都亭驿,它是都城长安所在的驿站,配有驿夫达到25人。而在各道的陆驿,则被分为六等:第一等驿配驿夫20人,二等驿配驿夫15人,三等以下递减,而最后一等即第六等驿配驿夫二至三人。最盛时唐朝全国有水驿260个,陆驿1297个。那时,专门从事驿务工作的就有2万多人。据此志可知,幽州城内的驿站叫做“都亭馆”,而白贵的大儿子白从殷曾管理过它。二儿子白从章曾任“北门亲事、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兼监察御史”。哥俩做官都非常的勤勉优秀,并且善于处理各种事物。在安葬母亲高氏时表现的就极为出色,哥俩配合默契,处理的丧事非常得体。

图11 唐 白贵夫妇合墓志(局部)

图12 唐 白贵夫人高氏墓志(局部)

志云:“公之长子先娶彭城刘氏,不幸早亡。再婚故汉阳县令、赏绯成稹之季女。次子娶故防御知军副使郭殷之仲女。并持如王之德,皆怀匪石之心。永致家肥,半因妇道,为有贤行,故此略言。美哉!子孝妇贞,兄良弟顺,俾远近称欢,内外叶和者,盖公之教示,夫人训导小之所致也。升早因随任,获在此州。备睹行藏,且非谬妄。但惭词拙,未尽言杨。”志文在这里是说白贵的长子先娶的是彭城郡的刘氏,但她不幸早亡。再娶的是已去世的汉阳县令被封赏过绯鱼袋服饰的成稹最小的女儿。次子迎娶的是已故防御军副使郭殷的二女儿。她们都具有像美玉一样的德行,都具有坚贞不渝夫君的思想。永远致力于家庭的荣辱和睦,这一半是天生就具有的良好妇德。她们还有的其它贤德品行,这里就不再多说了。好啊!儿子孝顺儿媳贞洁,哥哥温良弟弟柔顺,他们被所有的人称赞。而赞许他们的原因,都是父亲白贵在大的方面教育及榜样的结果、还有母亲高氏在小的方面训练及引导的结果。办理的丧事能这么快,都是因为哥俩就在幽州任职的结果。所有的人都在目睹办理丧事过程,如果办理丧事拖沓,就会招来人们的非议。在志文中没有用过高的词汇,是因为手拙嘴笨,不会用华丽的言词来褒扬父母。

志云:撰者郭升“前摄幽州武清县丞、承议郎、试太子宫门郎、中军判官、赏绯”。其官职“武清县丞”,为从八品下。而文散官“承议郎”,为正六品下。管掌东宫宫门钥匙职责的“太子宫门郎”,为从六品下。他还曾被赏赐五品以上官员才能佩鱼符袋的服饰。而志文书者释潜光,刻工“衙前子弟刘琮礼”,均无考。

白贵与夫人高氏合祔墓志的出土,从客观上证实了白贵夫人高氏墓志记载内容的可信度,如:高氏墓志记“儒州”,合祔墓志记“新妫州”;高氏墓记“儒价州城”,合祔墓记“所居郡”。而葬地“遂迁葬于儒价城西南七里西横渠村”与“合葬于所居郡之西南七里白马村之原”所记载的“西南七里”,无疑又为今天确定唐儒州的“儒价城”即“防御军城”的具体地点及准确定位,都起到了决定性的因素。

四、两墓志书写者的书风

图13 柳公权书《玄秘塔碑》拓片局部一

图14 柳公权书《玄秘塔碑》拓片局部二

白贵与夫人高氏合祔墓志与白贵夫人高氏墓志,分别记有书者的名讳,体现了对他们劳动成果的尊重。两书者分别为佛门弟子释潜光(图11)和龄琛(图12),由于现有条件的制约,其二人事迹现均无法考证。此二盒志文均书写于唐代晚期,其上石的时间前后也仅相差6年,从而使两志文的书风极为相似,他们均是受到晚唐时书法大家柳公权楷书的影响。柳公权其书法取于晋人和颜真卿的书法之间,但又自成一体。他的楷书体势劲媚,骨力道健,字字严谨,一丝不苟。现存于陕西西安碑林博物馆《玄秘塔碑》,其全称《唐故左街僧录内供奉三教谈论引驾大德安国寺上座赐紫大达法师玄秘塔碑铭并序》,就是由晚唐吏部尚书裴休撰文,而由柳公权书写并篆额的。此碑立于唐会昌元年(841年),柳公权时年63岁,此碑文系他晚年的成熟之作。从白贵及夫人高氏两盒墓志书写中可以看到,柳公权的书法在晚唐时期影响甚广,就连远在大唐最东北部的幽州,也颇有多人来效仿他。尤其是“白贵与夫人高氏合祔墓志”的书者,从书风上看与柳公权代表作《玄秘塔碑》(图13、图14)真还有些相似,从而代表了晚唐时期楷书在民间发展的流行趋势。但它与柳公权《玄秘塔碑》的差距还是蛮大的,此墓志的字距较为密集,弗如柳公权书作的疏阔,功力也只是学到柳氏楷书的一点皮毛。乍一看似曾相识,对比一看却相距甚远。但作为远在统治中心以外幽州地区的书者,能为中下层人士书写出较好的志文,这本身也是一件非常难得可贵的事情。

通过观察这两盒墓志的书写风格,可感觉到两书者受晚唐时期官方主流书法的影响较大,他们代表了后世书者追摹柳公权书法的普遍情况。虽然,地处东北方的幽州地区,在政治上不受唐中央的左右,但在文化发展上还是很有民族向心力认同感的。这体现在书法造诣上就是趋时贵书,而“柳体”既是时人学习流行的主要书风。

(本篇考证的资料与图片,得到了北京市文物局、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北京市延庆区文化委员会同仁的大力支持与帮助,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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