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兵
江南有个鼓楼村,村里有位秀才叫杨景秋,以开私塾为生。这年4月的一天早上,杨景秋破例没有去自己的私塾里教书,而是急匆匆地走出村口,向县城方向赶去。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杨景秋来到了一片树林边,只要穿过那片树林,便上了官道,沿着官道往东再走30多里的路程,就到了县城。进了树林,杨景秋刚走了10多步,忽然,他被一个黑布蒙面的大汉拦住了去路,只听那大汉沙哑着嗓子道:“快把你怀里的东西交出来!”杨景秋顿时意识到,他遇上拦路打劫的歹人了!
杨景秋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转身便往村里跑。不料,那大汉猛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然后在他的怀里一阵乱摸,将一只封了口的信封抢走了。大汉飞快地往树林深处跑去,杨景秋气愤地大声喊道:“歹人,那信封里装着的东西不是银票,你抢去一无用处,赶快将它还给我!”这时,一位膀大腰圆的男子走进了树林,见杨景秋倒在地上,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那男子名叫袁大山,也是鼓楼村人,正巧路过那片树林。
袁大山问杨景秋咋了?杨景秋指着那大汉所奔跑的方向,把自己刚刚遭遇抢劫的事情说了一遍。袁大山一听,气愤道:“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大白天拦路抢劫,我这就去将他逮住,送交官府!”说着,袁大山飞奔起来,向树林深处追赶而去。
不一会儿,袁大山便看见前面有个跑动的身影,于是大喝一声:“你跑不掉了,赶快站住!”那身影却跑得更快了,并且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显然,他想甩掉袁大山。
袁大山追着追着,忽然发现那个身影的体型以及跑动的姿势很有些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他不禁纳闷起来。这一纳闷,他不知不觉竟放缓了脚步,而就在这时,那个身影忽然一晃,进了鼓楼村里,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袁大山连忙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进村寻找起来,找了好大一会儿,却仍然没能找到那个身影。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幢房屋,于是心里头冒出了一个主意。
那幢房屋的主人叫方家松,30来岁,与袁大山一直很要好。袁大山心里头冒出的主意是:我不如邀请方家松,与我分头寻找那位蒙面歹人,这样,可就比我孤身一人寻找有把握多了。
心里头这么一想,袁大山便走進了方家的大门,却见方家松正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喝着凉茶,而他的脸上,竟然满是汗水。袁大山不禁心头一震,他正在疑惑,忽然一眼瞥见屋内的桌子上有一小块黑布,刚好能够蒙住脸。他的心里头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只见他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方家松!你为何要抢劫杨景秋?”
方家松一抬头,看见了袁大山,不禁大惊失色。袁大山正要继续斥责,方家松忽然关上大门,小声道:“大山,我这是迫不得已啊!你听我说……”
原来,鼓楼村里有一位姓高的大户,一向阴险狡诈、欺压邻里。最近,高大户看上了邻居邓老汉的10多亩良田,于是寻了个由头,想要低价“买”下。邓老汉当然不干,于是,他便找了个借口,领着一群家丁,将邓老汉狠狠地打了一顿。邓老汉又伤又气,数日卧床不起,有人劝说他去打官司,他却因为本县的父母官林知县与高大户经常来往,一向袒护高大户,而不敢去县衙打官司。
方家松年幼时,曾在杨景秋的私塾里读过几年书,算是杨景秋的弟子,因此很是尊敬杨景秋,一直与他常来常往。昨天下午,方家松去找杨景秋聊天,无意中看见杨景秋正在家中奋笔疾书。杨景秋告诉方家松,他正在写一份状纸,打算明天便到县衙,替邓老汉状告高大户。方家松连忙劝说杨景秋不要去告状,以免遭到高大户的报复,杨景秋却气愤道:“高大户要低价‘买下邓老汉的良田,并将邓老汉打伤,他不受到惩处,天理不容……”
方家松知道自己劝说不了杨景秋,只得罢了口。回到自己的家中,深深地替杨景秋担忧的方家松,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明天我不如装扮成一位蒙面歹人,拦路抢走状纸,然后再誊写一份,立即送到县衙,这样一来,杨景秋便不是告状人了,他便不会受到高大户的报复了!
主意拿定,刚才在树林里,方家松故意沙哑着嗓子,抢走了那份被装在信封里的状纸……
听完方家松的一番话,袁大山惊得目瞪口呆。方家松又道:“大山,你可要帮我隐瞒住此事啊!对了,刚才在树林里,我将杨景秋扑倒在地时,他的右手好像擦伤了,你替我为他抓点药治伤吧!”袁大山用力地点了点头。
袁大山离开后,方家松立即拿来纸笔,摊开那份状纸,一笔一划地誊写了起来。因为他只读过几年书,所以他所誊写的笔画,难免歪歪扭扭。
再说杨景秋,他没了状纸,只得回到了家中,而当他打算重写一份状纸时,却发现右手的手指破了皮,很疼,根本握不了笔,只得长叹一声:“唉,看来只有等手上的伤好了以后,我才能重写一份状纸去告状了……”正叹息着,袁大山捧着一包药走了进来。
方家松誊写好状纸后,当天便骑着马,赶到了本县县衙的大门前。趁四下无人之机,他将那份状纸偷偷地扔进了县衙的大门之内,然后回到了鼓楼村。当然,他没有在那份誊写的状纸里写上杨景秋的姓名,落款处也没写上他自己的姓名,而只写上“鼓楼村一名知道实情的百姓”这行小字——他也害怕遭到高大户的报复呢!
杨景秋与方家松不知道,3天前,林知县被调到邻县任职去了,本县新来了一位姓秦的知县。秦知县正在县衙里批阅公文,一位衙役忽然将一份状纸送上了他的案头,说是刚才他在县衙大门内捡到的。
那份状纸正是方家松所誊写的那份,秦知县展开看了一遍,不禁感到奇怪起来:这份状纸写得文思泉涌,有理有据,显示出写作它的人非常具有写作文章的功底。但看字迹,却歪歪扭扭,显然写字者没读过几年书。这真是奇怪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秦知县对那份状纸来了兴趣,决定要弄清楚它是怎么一回事。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领着一群捕快、衙役,赶往鼓楼村。
进了村口,秦知县正在思考该从哪里入手进行查访,忽然,他听见了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便信步走了过去。读书声是从杨景秋的私塾里传出来的,他正在教弟子们读书,忽然看见一位穿戴着官衣官帽的男子走了进来,便连忙拜见。秦知县灵机一动:看来,这是鼓楼村里唯一的私塾,眼前的这位教书先生,或许能认出那份状纸上的字迹是谁写的。
秦知县介绍了一番自己,然后取出那份状纸。杨景秋一看,立即认出了那是方家松的字迹,但内容却是自己所写的,他顿时明白了昨天的遭劫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替方家松捏了一把汗。稳了稳心神,杨景秋对秦知县说,状纸上的字是他写的。秦知县摇了摇头,让杨景秋当场写几个字加以验证,杨景秋却怎么也写不像,秦知县不禁皱起了眉头。就在这关键时刻,方家松忽然走进屋来,说状纸是他写的,一验笔迹果然相同,但杨景秋却仍然坚持说,状纸是他写的。正当方、杨两人僵持不下,袁大山进了屋,将事情的详细经过禀告给了秦知县。原来刚才秦知县一行走进杨景秋私塾的那一幕场景,正巧被袁大山看见了,于是连忙去给方家松报信。
秦知县点了点头,信了袁大山的话,他不禁想:杨、方二人如此用心良苦,可见状纸上所述之事确有冤情。此案不查个水落石出,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当天,秦知县便将案情查清了。高大户被关进了大牢,而林知县与高大户相互勾结、为非作歹的事情也随之浮出水面。秦知县写了一本奏折,上报了朝廷,林知县很快也受到了惩处。
(图:阿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