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杀

2017-12-21 13:23
东方剑 2017年10期
关键词:铁盒小石死者

◆ 沙 鸥

毒杀

◆ 沙 鸥

酒楼毒杀

“天下楼”是乾城最豪华的酒楼,三个烫金大字由书法名家写就,暗藏“天下第一楼”“天下唯有此楼”的意思。既是名楼,来此就餐的也多是有钱人,光停车场上就摆着一溜儿名车,又以中间那辆金黄色的兰博基尼最为扎眼。而天下楼的服务员陈小石却很讨厌这辆车的主人。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瘦高男人,额前的几撮毛挑染成紫色,一迈步就是走路带风的德行。他上次来,自己只不过是稍稍碰了他一下,他就在那里吆五喝六要叫主管开除他。幸好楼面经理打圆场,才让事态缓和。紫毛从一个小铁盒里掏出一颗小胶囊,示威般地嚼得嘎嘣脆,冷冷说道:“下次给我小心点。”

陈小石原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这次一来,紫毛却点名要自己服务他那桌。楼面经理在旁小声叮嘱道:“这是铁了心要找你麻烦啊,自己放机灵点。”

他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端茶递水、送单点菜确保不出错。他明显感到紫毛在有意无意地看他,却又挑不到半分毛病,渐渐地,那紫毛似乎也不怎么在意自己了,好容易等菜上齐,陈小石这才长舒了口气。

不过没等多久,这桌又开始招呼加茶,陈小石只好小心翼翼地端了壶热茶,慢慢悠悠地送上去。

上茶可不比上菜,溅出来便会烫到人,因此,陈小石心里更是加了十二万分小心。

当他走到那桌时,紫毛似乎跟请的几个客人发生了争执,大概是因为钱的问题。紫毛颐指气使地环顾了一周,拿手把在座的人都点了个遍:“平时吃小爷的喝小爷的花小爷的,我这才借几个钱,你们几个王八羔子就不乐意了。”

紫毛似乎很生气,又从铁盒里找了一颗胶囊扔到嘴里。

他旁边坐着一个胖子,脸色有些挂不住了,阴阳怪气地说道:“仲少,这可不是几个钱,你一开口就十几万,我哪有那个钱啦?”

紫毛脾气更被点爆了:“就他妈你话多。”飞起一脚就要踢人。胖子往后一侧,刚好碰到了端着茶的陈小石。

陈小石拼命保持平衡,无奈茶壶还是脱手了,搪瓷的壶往地上一磕,溅得到处都是,有不少都喂给了紫毛腿上那条价格不菲的休闲裤。

紫毛满脸怒容,正愁没个出气的地方,眼见陈小石傻乎乎撞过来哪肯放过,当即就吹胡子瞪眼地骂道:“你他妈找死啊?”拳头也抬高了几寸,准备砸过来。

陈小石心想不好,这下算是完了。紫毛拳头挥到一半,却突然紧皱眉头,双手也缩了回去,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旁的人也不明就里,连忙做关切状问道:“仲少,怎么了?”

紫毛已经无力应答,唯有嘴角流出的鲜血代替了答案。他的身体像石头般硬邦邦地砸在了地上,桌上的美酒佳肴落了一地。他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终于再也动不了了。

五个嫌疑人

死人可是大事,刑警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拉警戒线、排查客人,一切都有条不紊。而跟紫毛同桌的共有五个客人,更是调查的重中之重了。

众警察之中有一位高鼻梁、小眼睛、目光有神的中年男人,便是负责此案的刑警队长吴飞。他身边跟着一位身材窈窕的警花,则是他的属下李若芬。

李若芬瞥了眼地上的死者,便是满脸的嫌恶,说道:“原来是他啊。”

吴飞有些好奇,问道:“你认识他?”

李若芬回道:“李仲文,人称乾城第一少,别跟我说您不认识。”

吴飞这才恍然大悟。李若芬又继续介绍道:“李仲文,本城富豪李治的独子,双龙集团的太子爷。用纨绔子弟来形容他可是再合适不过了,他玩女人、吸毒、飙车、聚众群殴。我还在治安线上的时候,可没少跟他打过交道。这家伙不务正业,天天跟些狐朋狗友瞎厮混。”

李若芬毕竟年轻,快人快语。而聚在一旁的另外五人听到“狐朋狗友”这四个字表情也是相当的不自然,脸红的有,低头的有,更多的是怒目瞪了过来。

李若芬却视若无睹,一甩长长的秀发,似乎把所有不善的目光都屏蔽掉了。

正在此时,蹲在地上的法医做出了最初的报告:“死者嘴唇泛红、嘴角有类似杏仁的香味,初步估计是氰化物中毒而死。”

这里可是酒楼,一听“中毒”这几个字,同桌的另外五人算是吓惨了,有人抠着喉咙,有的拿来茶,似乎想把刚刚吃掉的东西都吐出来。

李若芬见到这幅滑稽的光景忍俊不禁,说道:“别激动,毒要是下在饭菜里你们也早就挂了。既然他死了,你们没死,毒多半在他吃过而你们没吃的东西里。”

听到李若芬的界定,五人的目光逐渐集中在了桌角的那个铁盒里。那是李仲文私有的东西,里面装着维生素片。李仲文一直很臭美,从他没事就染头发可见一斑。听人说常嚼维生素可以保持皮肤弹性,因此他没事就带着小铁盒的软胶囊,尤其激动的时候喜欢嚼这个。

法医也顺势说道:“死者盒子里的维生素胶囊中,还有几颗像是做过手脚,初步判断毒就是下在这里面的。”

众人一听没吃什么坏东西,这才长舒了口气。不过吴飞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朗声问道:“死者有吃维生素胶囊这个习惯,你们谁知道?”

五人面面相觑,此前跟李仲文起过争执的胖子此时似乎被暗暗推举成了“领军人物”。他看了看众人,代表所有人发言道:“这个,应该大家都知道吧。”

吴飞又冷冷地环视了一眼,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震:“既然大家都知道,也就是说你们五人都有机会做手脚啰?”

酒楼与当桌的相关涉事人员都被请到公安局录一份详细的口供。为了避免串供,录口供都是分开进行的,尤其是酒楼里与李仲文打过交道的服务员等人,更是与李仲文请的客人隔得严严实实的。在吴飞看来,李仲文那一桌都是利益共同体,即使有什么内情,也会心照不宣地为彼此打掩护。而服务员与本案没有利害冲突,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情况。

而服务此桌的陈小石与楼面经理便是首当其冲,双双被请到了公安局。吴飞问道:“那五个客人到的先后顺序能不能请你俩回忆一下?”

陈小石跟楼面经理面面相觑,回忆了半天,这才大致理清了思路。陈小石说道,第一个来的就是那个胖子,坐在死者的旁边;第二个就是坐在对面的眼镜男;第三个是中年西装男,似乎比在座的其他人要年长一点;第四个是一个穿着暴露的妙龄少女;第五个则是一个像瘾君子般的瘦子。

李若芬是负责宾客那边录口供的,此时也早已摸清了五人的底,在一旁解释道:“那胖子叫朱海,无业游民,是死者李仲文的发小;眼镜男叫陈三省,是时尚杂志的编辑,曾采访过死者,因此玩到了一起;西装男叫赵子敬,是死者父亲公司的中层;妙龄少女叫李希同,自称是模特,其实就是个野模,似乎跟死者好过一阵子;瘦子叫黄可,是一个不出名的摄影师。总而言之是因为各种原因聚集在李仲文身边、平时花天酒地的小团体。”

吴飞淡淡地应了一句,又问道:“当时放维生素胶囊的铁盒就放在桌上,也就是说只有桌上的五人有可能动手脚。你们在服务的过程中有没有注意到谁有不同寻常的举动?”

陈小石想了想,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楼面经理也只是一声叹息,说道:“没有。”

吴飞略有些失望,继续问道:“那他们聚在一起有没有聊什么?”

楼面经理这下来了精神,说道:“他们好像为了啥事在吵。”陈小石也补充道:“对,好像是为钱的事,李仲文还说什么平时吃他的、喝他的、花他的,关键时刻借点钱就都不作声了。还因此骂了胖子,哦,也就是朱海。”

原来如此。吴飞听完略作沉思,看来死者这次把大家聚在一起的原因是为了借钱,那就是有金钱纠葛了。李若芬已经嘴快地接道:“会不会因为钱的事,在座的有人把他给毒死了?”

楼面经理和陈小石都不住地点点头,想必两人来之前也是存的这个猜想。吴飞却笃定地摇摇头:“借钱的事应该是李仲文在饭局上宣布的,要动手也是激情杀人;而现在死者却是因为被下毒,很显然是有预谋的杀人,两者并不符合。试问凶手事前并不知道借钱的事,还会带着装毒药的胶囊去赴宴吗?”

吴飞说着,发现现在其实也把自己难住了,不由叹了口气道:“如果能看到当时的情形就好了。”

楼面经理听完,眼睛一亮,忙说道:“我们酒楼里装了监控,警官有需要,可以调用啊。”

监控录像

既然酒楼有监控,那就再好不过了,搞不好能拍到在座的某人不寻常的举动,甚至拍到行凶的瞬间也说不定。吴飞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精神大振。

两人刚出办公室,迎面走来一队人马,正是公安局长孙同以及二队队长简方。

吴飞平时亲力亲为,破案率很高,深得孙同的信赖。孙同见了他也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简方倒是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叫了声“吴队”。

这也难怪简方。两人是警校的同期毕业生,年龄仿佛,现在职位也仿佛。两队人明里暗里也有些互别苗头的意思。吴飞虽然未存比较之心,但架不住人家惦记他。

此刻,孙同与简方一同出现,看两人神情应该是出了大案子。孙同清了清嗓子,似乎要跟吴飞讲案情,简方在一旁有些不乐意,但毕竟孙同是领导,他也不敢造次。

孙同介绍道,有垂钓爱好者在东湖里发现了一个编织袋,袋子里有一具腐烂的女尸,看情况应该是有人沉尸在此处,由于压住袋子的重物被水移走才让尸体浮上来的。上面很重视这个女尸案,责成我们早日查出尸体的身份与凶手。原本这件案子是应该让一队负责的,但既然你们手上已经有了“酒楼毒杀案”,这件案子就只能给二队了。

此时简方也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吴队,这次越俎代庖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却有些倨傲。

吴飞当然知道他此前的不乐意是来自哪里,案子,尤其是命案,既是压力,也是动力,破了案便是大功一件。这件“无名女尸案”既然是给了二队,简方当然不想孙局长向吴飞提及,给他插手的机会了。

吴飞自然也不在意,笑笑说道:“简队客气了,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有什么越俎代庖的?”

告别了孙同与简方,吴飞这才有时间跟李若芬去忙“调监控”的正事。李若芬望了望简方的背影,忍不住吐槽道:“那个简方每次都阴阳怪气的,真是讨厌。”

吴飞无奈地摇摇头:“无所谓,黑猫白猫,破得了案抓得住老鼠,都是好猫。”

他此刻还不知道,他手上这件案子与二队的女尸案冥冥之中有着某种联系。

吴飞一行人很快便坐到了天下楼的监控录像前。天下楼生意做得很大,为了避免有人故意闹事或出了意外方便界定责任,在营业区域里没少装摄像头。大厅内的5号摄像头便刚好能拍到李仲文这一桌。

天下楼的录像一周一更新,所以这个时段已经积累下了80多个小时素材了。吴飞判定凶手下手应该是在开餐之后,也就是从第一个客人朱海进店到李仲文毒发身亡的这段时间内,因此之前的录像一律快进,一直到朱海落座,他才点了点屏幕:“停,我们就从这里看起。”

其实从上菜、动筷子到中毒发生,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吴飞调查监控录像应该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他先是用1.5倍的速度加速播放,李若芬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队长,你看。”她扬手一指,吴飞已经注意到了,在画面里,李仲文拿出了装药的小铁盒,不经意间已经把它放在了餐桌的转盘上,这也就意味着伴随转盘的转动,铁盒可能转到每一个人身前,给每一个人提供下手机会。

吴飞赶紧调回原速,一帧一帧仔细观看。菜很快上齐了,几人为搛菜不断转动着餐桌中心的转盘。铁盒先是到了赵子敬身前,但并未拍到他有触摸铁盒的动作,紧接着有人转动转盘,铁盒又到了黄可手边。黄可也没有动铁盒。没过多久,转盘再次转动,这次铁盒来到了陈三省旁边。吃着吃着,他居然拿起了铁盒,吴飞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他?但很快陈三省只是好奇,又把铁盒放回了桌面。最终铁盒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李仲文意识到,收回了铁盒并吃下了那颗绝命的毒药,监控也没有拍到任何可疑的画面。

李若芬不免有些泄气:“怎么谁都没动,难道我们想错了?”

吴飞却更沉得住气些:“别激动,你忘了一个细节。”

李若芬问道:“什么细节?”

吴飞解释道:“朱海是背对画面而坐的,也就是说刚好挡住了监控的画面,铁盒在他身前时是一个死角,他如果要下手,我们根本看不到。”

李若芬恍然大悟,又很快举一反三说道:“这样一说,还有一个人有机会。”她倒回监控录像,又把画面停了下来,指着其中一个人。

那人正是李希同,她坐在上菜位的对面,如果服务员来上菜,她也会被挡住。两人回溯了一遍监控录像,发现铁盒停在她旁边时,至少有两次她是被服务员给遮住了的。也就是说她至少有两次下手的机会。

吴飞与李若芬对视了一眼,说道:“让同事们盯紧剩下那三位,这两位,我得亲自会一会。”

鬼胎发小

朱海与李仲文从小住在一个厂矿,是发小,父辈是一起创业的合作伙伴。只可惜后来生意做大了,两人的父亲分道扬镳,不过两孩子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本质上,朱海也是一个纨绔子弟,有钱时花天酒地,不过朱父管得更严厉些,一年前就控制了朱海的经济,只给基本的生活费。朱海这一年来的其他开销,大概都由李仲文接济。

朱海对外宣称自由职业,但自由职业很多时候就代表无业。即便如此,他仍住在市区一栋价值不菲的小公寓里,也不知是靠他父亲,还是靠李仲文。

吴飞与李若芬登门造访时已经是上午11点了,但开门的朱海仍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似乎刚醒。他见到这两位满脸的不耐烦:“警察叔叔,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来找我干吗?”

李若芬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吴飞却不紧不慢地说道:“该说的都说了?未必吧,至少李仲文为什么借钱,你还是语焉不详吧?”

朱海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两位来客坐下:“借钱不借钱,重要吗?”

吴飞颇有威严地说道:“为什么借钱,你告诉我,重不重要,我来判断。”

“得得得,您说了算。”朱海耸耸肩,心想,既然两位都上门了,自己再不说点真话怕是也不好打发,只好一五一十都说了。

请客那天之前,李仲文已经很久没找过他们了,所以当他邀约时,朱海就知道他肯定找大家有事。果然席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仲文便开口借钱了。数目还不低,每个人借10万块。吴三省就问他,借钱干吗?李仲文自称是要跟人合伙搞个网络直播工作室,弄50万启动资金,租场地、请美女主播,似乎踌躇满志要大干一场。

“网络直播?”吴飞听到一个新名词,不解地问道。

李若芬只好解释说:“队长,你也应该更新更新自己的‘数据库’了。网络直播是最近两年新兴的一个职业,有些人投钱请一堆美女,美女只要穿着清凉点,无论是上网直播打游戏,还是直播跳舞,有的甚至直播喝牛奶吃鸡蛋都能月入几万块。然后背后的金主从中提成。”

吴飞“嗯”了一声,朱海却饶有兴致地说道:“警花姐姐很了解嘛,我看你这种条件,干网络直播比干警察赚。”

李若芬横眉竖目瞪了他一眼:“别岔开话题,继续说!”

朱海自讨没趣地撇撇嘴,又继续说道:“有一说一,李仲文为人大方,哥几个这几年从他身上捞到的钱,肯定不止十万。但拿人钱容易,借人钱难,现在他突然要借钱,谁能拿得出啊?”

吴飞继续问道:“他自己不是开豪车,穿名牌,不至于50万都拿不出吧?”

朱海笑笑:“警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小子平时花天酒地,他老子早就看他不爽了。车主是他爸,衣服也是他爸给他买的,他爸已经开始限制他的经济了。他要再不收敛,恐怕也得步我的后尘,变成穷光蛋了。”

两人同为富二代,朱海早早便被钳制住了经济,而李仲文却一直大手大脚,看来是心理不平衡已久,因此说到这个话题,他反而打开了话匣子:“不过依我对李仲文的了解,什么借钱搞网络直播也是扯淡。我估摸着他应该是惹了祸或者有别的地方急用钱,想出了这个借口找我们五个来搞钱。”

“那依你看,他是闯了什么祸?别的什么地方要用钱呢?”

朱海想了想:“玩了女人甩不掉,飙车撞到人,这小子能惹的事太多了,我哪知道啊?”

朱海讲完,故意清了清嗓子,似乎表示自己知道的都说完了要送客了。吴飞却故作不知地笑了笑,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见朱海有些放松,突然就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平板电脑,调出了早已拷贝好的监控视频,播了起来。

“依你看,这些人中谁的动作最可疑呢?”

朱海凑到屏幕前看了半天,摇摇头说:“警官,这个我不专业,要我看,大家都没什么可疑的。”

吴飞接着话茬说道:“看上去的确如此,大家都暴露在监控之下,似乎没人调换过铁盒或者铁盒中的胶囊,不过有个人是背对监控而坐的,我们看不到他的动作。”

朱海自然听出了“有个人”是谁,大惊失色道:“警官,当天的座位是随机坐的,你可不能因此就冤枉我啊。”

吴飞给了李若芬一个眼色,李若芬心领神会,很快就掏出了一叠资料:“冤枉你?你跟李仲文曾经合伙搞过一个电玩城,你之后跟他说经营失败钱都亏完了,实则清算之后你还截留下20多万。你说如果李仲文急需钱,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跟你翻脸?”

吴飞接着补充道:“我查过你俩,近几年你没少陪李仲文进局子,就像你说的李仲文惹的祸太多了,会不会你俩一起闯祸,你有把柄被他抓在手里?他缺钱要挟你,你索性杀人灭口。”

朱海面色大变,突然垂下头来,等了半天,才慢慢抬起头,似乎像换了个人一样。

他说道:“警官,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跟李仲文从小玩到大,说真的,彼此都把对方当兄弟。他绝不会因为钱就拿什么把柄要挟我,我也不可能因为什么而毒杀他。外界觉得我们是酒肉朋友,无所谓,只要我们自己在心里知道对方是兄弟就够了。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打心眼里希望你们能抓到凶手,他泉下有知,也能早日安息。”

朱海越说越激动,眼圈也渐渐红了,似乎对死者是真有那么点感情。吴飞也一愣,多少是信了他那句“我绝不可能毒杀他”。

吴飞听完,旋即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你们五人之中谁最恨李仲文,谁最有动机?”

“李希同,那个女人,最有可能。”

前女友的嫉妒

在吴飞的印象中,像李希同这样的模特应该也住在朱海那样的高档公寓才对。所以当得知她的资料上显示的通联地址是一个国企老小区时,他的确吃了一惊。

这是一幢五层楼的老国企宿舍,面积还算大,有三居室,因为地段差,租金也相对比较便宜。吴飞敲开门后,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怯生生地望着他,身后还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找谁啊?”

搭话的是一个老妇人,看面相不过五六十,但也许是常年的劳累,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苍老。这一老一少跟李希同有些相像,吴飞估摸着两人应该是她的母亲跟弟弟。

两人正有些狐疑地看着吴飞,李若芬连忙上前解围道:“请问李希同是住在这吗?”

“你找姐姐啊,她还没回来。”小男孩奶声奶气地答道。

正在此时,楼道里响起了高跟鞋清脆的脚步声。李希同望着找来的这两位皱了皱眉:“两位警官,你们怎么找来了?”

当着小朋友很多话不方便聊,所以李希同找了一间环境幽静的咖啡馆。刚一坐定李若芬便颇有些八卦地说道:“难得你还要养家?”

李希同喝了口水,冷笑道:“警官你可千万别表现什么廉价的同情。现在不比以前,不用什么卖身葬父、卖身养母什么的,所以没人逼我,我做模特完全是自愿的,再说做模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若芬本来见她为了养活弟弟与妈妈,年纪轻轻便被迫做些逢场作戏的工作,颇有些可怜她,但被她这一顿抢白又呛得面红耳赤了,只好尴尬地笑笑。

吴飞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一上来便掏出了平板电脑,跟对付朱海一样,播放了那段视频。

一直到视频播放完毕,吴飞才问道:“知道放这段给你看什么意思吗?”

李希同点点头:“李仲文的铁盒放在转桌上,几乎在每个人面前停留过,所以每个人都有机会下手。而我的位置,刚好会在有人上菜时被挡住。你们是想提醒我,我有很大的嫌疑。”

吴飞本来做好准备解释一番,没想到李希同冰雪聪明,自己便看穿了。看来做模特的不都只是些花瓶。

他不置可否,顺着问道:“那你自己对于这个有什么辩解没有?”

李希同摇摇头:“嫌疑也只是嫌疑,你这段视频并没有拍到任何具体的有说服力的画面,我大可以不予置评,再说我也根本没做过。我请问两位警官,我有什么理由非要杀李仲文?”

“你不是跟他好过一阵吗?因爱生恨,算不算理由?”

李希同叹了口气,显然明白这种往事必定瞒不过警察。她点了一根女士烟,缓缓吐了口烟雾说道:“是,我是跟李仲文交往过一阵,不过你要说‘爱’可真谈不上。不过是他喜欢我年轻漂亮,我喜欢他的有钱,各取所需而已。我跟他分手快两年了,两年我都过了,没理由过不了吃饭那一天嘛。”

她说着,双手渐渐环搭在了肩膀上,身体也渐渐向后移,摆出了一副防备的姿态。

吴飞却不等她歇气,又继续追问道:“不过当年分手时似乎不像你说的这样冷静,听说还要死要活了一阵。那时你好像刚踏入这个圈子吧,该怎么说呢,也许不像现在看得这样‘通透’。”

李希同一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此时却略微有些动容,耸了耸肩,眼角的妆似乎也花了。

“那就更不该怀疑我了。你知道女人的话,很难狠得下心去杀她曾经动过真感情的男人。”

好容易送走了两个警察,李希同显得有些疲惫,刚刚那二十多分钟简直比她拍一天的照还要累。她有些失神地走回家,弟弟多事地问她:“姐姐,你哭过了。”

李希同揉了揉弟弟的大脑袋,没有回话,像是失魂落魄地走回了房间。她紧锁上门,似乎又恢复了精神,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警察刚刚找过我了,那件事,他们似乎还不知道,你千万别说漏嘴了。”

偶遇熟人

吴飞原来以为可从视频里发现突破口,可折腾了一天,面见了朱海和李希同两个嫌疑人,仍旧是一筹莫展。回到队里,他有些悻悻,无奈地点燃了一支烟。

李若芬却有些沉不住气,自顾自地说道:“哪有凶手会自己承认杀了人?我敢打赌朱海和李希同中一定有一个人撒了谎。”

吴飞吐了口烟圈,苦笑了一阵。以他在刑侦线上的经验,撒谎的人不说十成十看穿,也能看穿八回。但以他的观察,朱海和李希同倒不像是说谎,谈到死者李仲文时,倒是都有几分真情流露。

李若芬看队长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着急上火了:“领导,你再这样,简方可要抢到你前面去了。”

吴飞自己倒是并不以为意:“破案又不是什么体育比赛,非得争个输赢不可。”

没想到李若芬却一语成谶,没过多久,就传来简方的二队那边已经破解无名女尸身份的消息。往往这种无头案,得知死者身份是最关键的一环,一旦得知死者的身份,便能梳理死者的社会关系,缩小嫌疑人范围,最终确定凶手的身份。因此,二队在这么短的时间便确认了女尸的身份,算是离破案跨进了一大步。

李若芬着急地说道:“你看你在这里不紧不慢,人家可是要先拿到功劳了。”

吴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要不然,你申请调到二队去。”

李若芬没说话,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无论如何,二队能确认女尸身份也是好事一件。吴飞出门时刚好看到简方一行人,也由衷地表示祝贺:“简队,神速啊,看来破案的日子快了。”

简方倒也没有居功自傲,淡定地回道:“谢吴队吉言。”

吴飞没想到在这个当口,却看到一个熟人。一个男人红着双眼被警察带了进来,应该是来认尸的家属。两人擦肩而过时,吴飞不由多看了两眼,却猛然发现这人有些眼熟,居然是之前“天下楼”的服务员陈小石。

他禁不住叫出了声:“陈小石。”对方也看到了他,陈小石此时遭逢大悲,自然是没什么心情,有些恹恹地答道:“吴警官。”

简方见这情形,知道两人认识,便解释道:“这位是死者的哥哥。”

这算是证实了吴飞心中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未能免俗地说了声“节哀顺变”。

陈小石除了眼圈红着,其他的表现倒是很冷静,答道:“谢谢吴警官,我妹妹失踪这么久了,我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这只是小小一件插曲,不知为何吴飞却有些在意。为免他人误会自己插手二队的事,他只能派出李若芬去打探了。

没出一个小时,李若芬便回来报信了:“死者叫陈琳,是陈小石的妹妹。去年9月份,她从写字楼加班后回家,路上便失去音讯了。陈小石第二天就报了案,不过警方一直没找到任何与陈琳有关的消息,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死因是什么?”

“据法医说,死者生前曾受过猛烈撞击……”

“车祸?”吴飞问道。

李若芬点点头:“没错。我说队长,你对别家的案子这么上心干吗?”

吴飞笑笑:“好奇,好奇而已。”

黎明曙光

时间又过去三天,这天吴飞正对着卷宗若有所思时,李若芬突然破门而入道:“队长,有发现了。”

李若芬停了一停,继续说道:“你不是一直怀疑李仲文借钱的真正动机吗?我们顺着查下去,终于弄明白了。”

在一开始调查时,吴飞就对朱海关于李仲文借钱动机的描述很上心。朱海曾说,李仲文哪是想做直播啊,肯定是又惹了祸。吴飞也倾向于他的判断,就是李仲文借钱的背后另有隐情,而这也许就跟他被毒杀很有关系。

吴飞连忙招李若芬走近说清楚。李若芬凑了上来,拿上了几页A4纸。吴飞接过来一看,上面像是短信记录。

李若芬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李仲文用别人的身份证办的卡,似乎专为联系那些嫩模、小明星,我们花了很大功夫才摸到这根线。”

吴飞大致浏览了一番,惊奇地发现与李仲文聊短信的似乎是一个勒索者,他信誓旦旦地表示知道李仲文“去年做的一件昧良心的事”,让他花50万封口费。李仲文似乎也十分害怕,至少在短信里是服软了,表示将尽快凑钱。可惜的是,两人在交谈中并未点明具体是什么“昧良心的事”。吴飞的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了,忙问道:“对方是谁,能追查到吗?”

李若芬摇摇头:“也是不记名的卡。”见吴飞一脸惋惜,她又补充道,“不过,还是被我查到了,绝对是你想不到的人。”

“歌王KTV”并非处于城市的繁华地段,但奇怪的是生意却不错。据说这里有“大哥”罩着,不少捞偏门的、做灰色生意的喜欢跑到这里,以唱歌之名谈生意。

此时刚到华灯初上时分,但KTV里的包厢已经订出去不少了。这时,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来到门口,他左顾右盼,也不知道是在意些什么,逡巡了一阵,终于走进了大厅。

男人似乎有约了,他报了一个号码,便有服务生领着他前行。来到一个标着“228”的包房前面,男人止住了脚步,一双玉手从里面打开了门,男人笑了笑便径直走了进去。

虽说是KTV,但这间包房里半天不见有点歌的动静。大概过了一刻钟,门又被打开了,男人和一个妙龄女郎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似乎已经完成了某种密谋。只不过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却被一对熟悉的男女给截住了。

领头的吴飞微微一笑,道:“两位这么快就谈完了?”从KTV走出的那对男女瞬间变得面色惨白,两人正是当日李仲文宴请的五人之中的两位,时尚编辑陈三省和模特李希同。

没有错,正是陈三省和李希同合谋匿名敲诈李仲文的。吴飞从旁施加压力,两人便扛不住了,约出来合计如何应付警方的审讯,没想到却被他抓了个现行。

吴飞原以为逮到两人的把柄,有些疑惑便能迎刃而解,没想到两人嘴特别硬,只承认敲诈勒索,否认与毒杀有任何关系。

李希同直言不讳道:“吴警官你也不想想,李仲文都开口找人借钱了,想来是要付钱给我们了。在这个节骨眼,我们会这么蠢,钱都没拿到,就把他干掉吗?”

吴飞其实也觉得有理,他并不太信眼前的两人就是下毒的凶手,但对两人敲诈李仲文的把柄是什么却非常感兴趣。

但对于这个问题,两人都是讳莫如深,陈三省打马虎眼道:“李仲文做的坏事多了,我俩故意模棱两可说了一通,哪知道运气这么好他信以为真了。”

李希同也表示:“吴警官,我能等律师来了再说话吗?”

吴飞无奈摇了摇头,走出了审讯室。刚好李若芬迎上来问道:“队长,你信吗?”

吴飞苦笑说道:“随便编个事儿就敲诈成功,当我三岁小孩吗?”

“我再去问问,不信问不出。”

吴飞却扬手止住了:“不急,他们不说,我们不会自己找吗?”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眼见真相也许就在眼前却被迫要绕一个弯,吴飞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烦躁。为了让自己平静些,他再次打开了那段监控录像来看。

这段视频他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画面中死者与五个客人的位置和每个动作似乎都能背下来了。

刚看了一阵,他又有些不耐烦了,点动鼠标想要拖进度条,没想到手一滑却把进度条拉到了最前面。

他刚想拖回去,画面中的一个小细节却让他内心一颤。他圈定的凶手范围在五人之中,因此视频也从五人中最早到的那个人落座开始放起。但没想到,跳出这个思维定式,却有意外发现。

真正的黑手

这里是汽车南站,是全省人流量最大的车站码头。黑衣男子戴着一顶棒球帽,手里攥紧了买好的车票。这是一张从省城送他回家的票,回家后能不能安心生活,会不会有人追究?他已经顾不上了,这次他已经完成了他最大的使命。

男子惊鸿一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女的不是之前跟在吴飞身边的女警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男子压低了帽檐,加快了脚步,正待发车的司机查看了他手里的票,摆摆手示意他上车。他找到了自己的位子,深吸了一口气,坐好。他旁边的位子坐着一个抱小孩的妇人,孩子的哭闹声吵得他有些心神不宁。

好在大巴没过多久就开了,他回头望去,那个女警还在茫茫人海中手足无措,他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正在此时,大巴却突然一个急刹车。在乘客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一个他更不想见到的身影出现了,吴飞掏出警官证,跟大家解释了一通,精明的目光就在车厢内搜索着。

半分钟之后,他就出现在了男子身边,笑说道:“终于找到你了!”

天下楼毒杀案的嫌疑人终于显露真身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个嫌疑人居然是酒楼的服务生陈小石。

陈小石坐在审讯室中吴飞的对面,却全无半点惊慌,他略微抬起头,说道:“吴警官,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根本不认识李仲文,只不过他来吃饭时打过几次照面。”

吴飞也笑了:“死者死于维生素胶囊被下毒,因此凶手应该是熟悉这一习惯的熟人,我们正是陷入了这一思维定势才走入死胡同。”

他慢悠悠地掏出平板电脑,又播放起了那段视频。与过去很多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从李仲文到店时就开始播起的。

李仲文落座时,第一个出现在视频中的人就是陈小石。李仲文对他呼来喝去,他也多次走入镜头,走出镜头,又走入镜头。

在第三次入镜时,陈小石手里已经多了一份菜单。李仲文接过菜单,注意力已经从他身上转移走了。这个时候,在李仲文看不到的地方,陈小石的手已经接近了他的药盒。

整个过程很快,称得上是电光火石,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吴飞更是看了十几遍,才最终确定了这一事实。

“虽然你的手脚很快,视频也没有拍太清楚。但我猜想当时你应该是用一个一模一样的药盒,换掉了他原来的那个。他是你们店里的常客,你要搞清楚药盒的样子并不难。”吴飞说道,“真相其实一直就在我眼皮底下,我却浑然不觉。就像灯塔照远不照近的道理一样,可以说你真是心思缜密。”

看到这一幕,陈小石的目光也慢慢黯淡了下来。他低下头,慢慢说道:“他罪有应得。”

吴飞直视着陈小石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所以撞死你妹妹的,就是李仲文啰。”

陈小石一怔,有些意外地说道:“你连这也知道,看来我一开始就注定逃不掉了。”

那天陈小石来认尸,吴飞就隐隐约约有些猜想。一年多以前,正是李仲文在飙车时撞死了他妹妹。陈小石在天下楼遇到李仲文并不是偶然,而是得知他是天下楼常客后混入酒楼卧底,伺机报仇。在天下楼当服务员时,他遇到李仲文多方刁难,更是坚定了报仇的决心。他偶然发现李有随身带维生素药盒的习惯,就想到了这个下毒的方法。

“不过就我所知,你妹妹出事时你并没在身边,李仲文事后也进行了抛尸,你是怎么确定他就是肇事者的?”

陈小石解释道:“我妹妹出事时刚好在跟我通电话。李仲文虽然抛了尸,但却没想到死者的手机就躺在旁边的草丛里。我当时隐约听到声音里有‘仲少’‘仲少’的喊声。而且李仲文的跑车全省城没几辆,轮毂还经过改装。我后来找到了妹妹回家走的那条路,请专业人士鉴定了现场的车辙,要确定是他并不难。”

吴飞听完,不免又认真地打量了眼前的陈小石一番。从他这个报仇计划来看,这个其貌不扬的酒店服务员,心思深沉、计划缜密、耐得住性子,假以时日应该是个能成事业的人,只可惜被仇恨给吞噬了。

“值得吗?”吴飞问道。

“值不值得?”陈小石兀自摇了摇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随后的调查又确认,当天跟李仲文一起飙车的正是陈三省和李希同。李希同一直强调让陈三省不能说的事正是“撞死人抛尸”。

“按道理说,撞死人的是李仲文,他俩顶多算从犯,李希同怎么咬死不说呢?”李若芬问道。

“因为心中有愧。”吴飞解释道,“李希同跟死者陈小石的妹妹其实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一个成绩优秀考上了大学,虽然每每要加班,但好歹也算是个自食其力的白领;而另一个却只能凭借年轻漂亮在男人堆里强颜欢笑,难说李希同心里是不是嫉妒。事实上,李希同知道那条路是死者加班回家走的路,也知道她当天加班,也正是她建议李仲文开上那条路的。”

李若芬一愣,“难不成……”

吴飞点点头:“‘最好能撞死那个比我强的女人’,搞不好当时的李希同就是这样想的。”

特邀编辑/浦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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