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通电话

佩声

凌乱的房间里，我满身瘀伤、消瘦无力，像婴儿一样蜷缩在脏兮兮的地毯上。那几年，吸毒成瘾的我正在努力戒毒，这个过程对于我来说是极度恐怖而痛苦不堪的。我手里握着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我打开合上，再打开再合上，反反复复快把纸条弄破了，但上面的电话号码依旧清晰可见。如果你也曾因某种打击而感到焦虑、疲惫甚至绝望，那正是我当时的感受。倘若可以，我会不顾一切地跑上街头，寻找我和我的家庭所需要的东西，但是，在我的身后睡着我的儿子，我不能这么做。

29岁的我，在许多方面都是一个失败者。其实，我的人生起步十分顺利。我学过歌剧，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在大学里拿着稳定的收入。而且每当我的账户清零时，跟父母打个招呼，200美金就会奇迹般地飞入账户中。但是，我所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毁掉了所有这些安逸和幸福。我的爱情让我备受折磨。那时我24岁，他40岁，最初的爱情是甜蜜而美好的，直到他把我介绍给了他的一位老朋友，他的这位朋友又给我们介绍了毒品，一种后来让我魂牵梦萦的东西……

那个电话号码是母亲给我的。不瞒你说，我已经四五年没和父母、亲戚朋友联系了。但母亲还是通过邮件给我发来了这个号码，她在邮件中写道：“这是一位基督教輔导员的电话号码。既然你不愿和其他人交谈，那么或许可以抽空给他打打电话。”

直到凌晨两点，我恍恍惚惚地拨通了那个电话，听到一位男士的声音：“你好。”

“你——好，我从我母亲那里得知了这个电话。你……能和我聊聊吗？”

我听得出电话那头的他正在掀开被单，坐起身来，然后在床附近快速走动，关掉了似乎一直在听的广播。随后他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是是是，你最近怎么样？”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一直以来的真实情况。然而我告诉了他，我最近并不好，我感到害怕，我的婚姻也变得越来越糟。我开始慢慢向他讲述我的情况，包括吸毒成瘾的事实。而他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只是静静地在电话那头倾听着，友好而不失风度。“请告诉我，还有什么…… 嗯，那一定很痛苦。”我诚实而放松地说着我的故事，他只是倾听，只是陪伴，偶尔询问和劝慰一两句，就这样一直陪了我整晚，陪我到日出时分。

我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恐慌感慢慢消失，我感觉整个人好多了，我想立刻用清水洗洗脸。

“嘿，非常感谢你昨晚为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你不建议我读读 《圣经》里的诗句什么的吗？如果你这么说，我一定会去读的。”我心里充满了感激。

他笑了笑，说：“很高兴可以帮到你。”

“真的，这方面你十分擅长。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帮了我大忙。你做基督教辅导员多久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我听到他挪动了一下，说：“女士，听我说……其实我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

“为什么？”我问。

“你不会挂断电话吧？”

“当然。”

“我很担心你知道真相，因为你所拨打的电话……”他又顿了一下，“你……打错了。”

我当时没有直接挂断电话，但我知道我可能以后再不会给他打电话了。

不管怎样，与他的通话的的确确让我感觉到一种快乐和满足，像沐浴阳光一般。我感觉宇宙间充满了爱，而这爱，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

从那天起，我走出地狱，重整旗鼓，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变成了一个负责任的妈妈，独自一人将儿子抚养成为一名品学兼优的大学生、运动员。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漆黑的绝望之夜，从夜空中的一丝缝隙倾涌而出的所有的爱，沁入心田，久久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