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诺奖光辉里,沐浴、浸染、畅游

2017-12-18 19:09刘昕蓉
世界文化 2017年12期
关键词:黑一雄作家小说

刘昕蓉

每一年,诺贝尔文学奖花落谁家的猜想和赌局就没有停歇过,谜底揭晓前,有一些名字总是反复出现。“英国立博”的预测榜上,榜首是现代非洲文学的代表人物,肯尼亚作家恩古吉·瓦·提安哥;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排在第二位;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排名第三;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意大利作家克劳迪欧·马格利斯、西班牙作家哈维尔·马里亚斯在大预测中并列第四。这些人的名气似乎都大于他们的单个作品。2017年10月5日,当诺贝尔评委会将文学大奖颁给英国日裔作家石黑一雄时,在国内评论界和读者中并未引起强烈反响,因为除了国际上专门研究他作品的学者之外,真正了解他、读过他原著的国内读者并不多。而实际上,石黑一雄的作品中所暗含的元素,可以说集合了众多优秀作家多元而光彩的创作品质。

反 思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呼聲一直很高,她的著名小说《使女的故事》已经改编成电视,并在2017年成为艾美奖的最大赢家。原著早在30年前就已经出版,始终畅销不衰。可以说,30年来阿特伍德的粉丝已经等待了太久。

虽然阿特伍德现已出版了40多部小说、诗歌和评论文集,但她似乎一直处于这一本书的光环中。反乌托邦小说《使女的故事》想象未来的美国处于极端宗教势力的统治下,具有生育能力的女性沦为生育机器。近些年,喜爱反思的美国人和评论家们更是让这本出版于1985年的小说重回美国人的书桌,因为书中的世界在很多人看来似乎已经不再遥远。

在很多专业评论家看来,尽管阿特伍德的每一部作品风格迥异,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不管她写什么,她的叙事方法始终有趣并且永葆一种前瞻性。阿特伍德说:“人们忽然发觉《使女的故事》很可能成为现实。”如今的美国,女性医疗保健权益不断缩水,就在不久前的10月3日,美国众议院刚刚通过妇女怀孕20周后禁止堕胎的法案。作者站在女性的角度来审视这个由男性支配的社会,批评使女性沦为商品的社会与文化一直存在。

现年77岁的阿特伍德在法兰克福书展上表示,世界目前正处于动荡的时刻,“现在就像是1930年代”,“当时欧洲所发生的令人惊惧的一切也会在当今的美国发生”。身为加拿大作家,她十分关注美国文化对加拿大文化的影响,以及加拿大的美国化倾向。去过加拿大的人都知道,那里的美妙生活画卷正在不断承受工业文明和商业社会带来的压力,如果不在优雅的下午茶时分,端上一本阿特伍德的书,来警惕人类历史上曾经存在的暴力、压抑、疑虑和恐惧的话,它们一旦到来,再做什么都为时晚矣。

《使女的故事》通过几位历史学家的发现,让一个在基列国侥幸逃出的“使女”,以录在磁带里的声音向读者讲述发生在那时的故事,其间夹杂着主人公对20世纪80年代生活的大量回忆与反思。乌托邦与反乌托邦,或许早已统一在一个境界之中。

一些读者喜欢阿特伍德广博的知识和她细腻的同理心,同时也对其在词汇运用上的大胆创新惊叹不已。不过正是这种包罗万象的能力和驾驭感,引起了另一些读者的不适,他们认为作者似乎在有意卖弄——鲜明的隐喻的确可以赢得思考,但也容易在作者和读者之间竖立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伟大的作家往往会在深刻反思历史与现实的同时,对未来做出前瞻性的预言。石黑一雄晚近的一部小说《别让我走》就讲述了一个关于克隆人难逃器官捐献命运的故事。他们本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在一座大楼里,但是有一天,秘密被揭开,每一个被选中的克隆人所谓的“天堂之旅”就是把自己的健康器官捐给自己的本体,而且每个克隆人都会多次捐献。作品结尾留给读者的冲击力和反思非常独特。多数读者希望这些克隆人可以逃脱作为器官捐献者的命运,并成功摆脱控制他们的那个系统。主人公凯西的朋友汤米在痛苦和绝望中自我引爆,其实就隐喻了这种逃脱可能性的渺茫。这些克隆人体制化的特点表明他们并没有能力去获取这种自由。当读者无奈地接受这种事实时,恰恰是真正的反思开始之时。正如石黑一雄本人所说,他发现尽管很多人的动机本为善,但因为他们对周围的世界看不清晰,结果发现自己做的事违背了本意。

这篇小说的魅力就在于悄然引发了读者内心的情感冲突以及道德抉择上的两难,而悬念的设计也恰好跟读者的期待同步。那平静优美的角色独白恰如命运的主宰,在不经意间对你娓娓道来——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一切都是自然的,只是在视角转换、立场转换的瞬间,我们才会发现真相有多么残忍。

记 忆

获奖呼声同样很高的是热爱跑步且已陪跑多年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他的作品如同《哈利·波特》一样长盛不衰,所以外界评价,也许恰恰是他在流行文化中如鱼得水的地位,反而影响到人们对其严肃作家的定位。诺贝尔的评委们似乎偏爱那些在作品中挑战政治敏感的作家。比如191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丹麦作家亨瑞克·彭托皮丹, 他的两部作品《天国》和《明娜》都获得了大奖。但恰恰是那一年,由于“一战”爆发,瑞典学院的颁奖典礼没有举行,也没有颁奖辞。或许越是在战争期间,人们越看重文学所寄托的希望之光和情感力量。彭托皮丹因其笔下平凡的丹麦生活而得到评委的青睐,也因字里行间蕴含着高尚而宽广的理想而给民众带来希望。因此诺贝尔的评委会一直希望作家可以在读者、作品和政治讯息之间展现出非凡的天赋与才华。

其实,村上春树的作品同政治也紧密相联。在《奇鸟行状录》这本书中,村上迫使我们不得不去面对“二战”的种种真相。很多人把它当作奇幻小说或摄人心魄的“经验”小说来读,实际上它呈现了每个普通人都或多或少地与世界上的各种暴力有所关联这一事实。该作是村上第一部正面描写日本军队在亚洲大陆暴虐罪行的小说,通过“拧发条鸟”这一隐喻式的事物将集体记忆与个人记忆紧密联系起来,又利用不断转换的叙述人称和叙述视角,将小说中的现实横线同历史纵线缀连起来,向读者展示了一副完整的历史记忆。

对于村上春树的作品,人们可以慵懒舒适地聆听大师创造的行云流水般的文字音符,人们也会自愧不能一一了解书中列数的众多作家、作品和音乐。真正的严肃文学,也许不会与村上春树的文艺情怀挂钩,这种淡然正是他不易入主诺贝尔的原因。一位喜欢多次行旅希腊的作家,也许并不需要为诺奖而改变文风,即便他已经把一份对人类历史的牵挂,留在了古老的伯罗奔尼撒半岛。

同样有着大和民族血统的石黑一雄,在他的作品中指出,直面历史错误的责任,对虚幻的辉煌大国祛魅的责任,都应该落在每一个普通人身上。而读者从他的文字中,切身感受到一种担当。

在石黑一雄的小说《被掩埋的巨人》中,同样给予历史和记忆一个不可回避的质疑:如何去面对历史中的仇恨和错误,而不是以上帝之名敷衍了事。他在书中描写了公元6世纪的英格兰,本土不列颠人与撒克逊入侵者比邻而居数十载。一片“遗忘之雾”充盈山谷,吞噬着村民们的记忆。一对年迈的夫妇想在记忆完全丧失前找到依稀留在脑海中的儿子,于是他们渴望迷雾散去,重拾当年的恩爱回忆,却发现了一个黑暗血腥的过去,那是不列颠的亚瑟王用不光彩的手段掩埋的巨人。最终,不列颠人和撒克逊人回忆起逝去的往事,陷入无止境的仇杀之中。小说结尾处,那对老夫妻要到一座小岛上寻找儿子,他们只有分别向摆渡人讲述记忆中相同的最甜蜜的事,才能证明彼此真正相爱,否则就只能天各一方。然而最后他们回忆起的却是各种口角与冲突……他们能否携手渡海,安度晚年,成了小说留给我们的悬念。

石黑一雄说:“我想我们都有一种自然的本性,总是要找一个罪犯,一个有过失的人,而不是为整个文明的失误共同承担某种集体的责任。……大多数人都无能为力,只能随波逐流,在我看来,这似乎是回顾20世纪时所意识到的诸多痛苦之一。”在他看来,大多数人对周围的世界不具备任何广阔或深刻的洞察力。我们趋于随大流,而无法跳出自己的小天地看事情,因此我们常常为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所操控,命运往往就是这样。

流 浪

在许多报道中,恩古吉·瓦·提安哥是今年最热门的人选之一,毕竟距离上次非洲籍作家获得诺奖已经有31年之久。提安哥一直坚持用他的母语——基库裕语写作。从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他就积极倡导人们用世界上的各种语言来进行文学创作。1977年,他因抗议当局对英语的强制性教育而被政府逮捕,入狱一年,并在狱中的卫生纸上创作出第一部基库裕语小说《十字架上的魔鬼》。获释后他与家人过着流亡的生活,直到肯尼亚独裁者阿拉普·莫伊下台才终于得以安全回国。由于政治和健康原因,自1989年起他一直居住在美国,但是他的实际工作状态就是在提醒自己要保留他的肯尼亚作家身份。他坚持认为,文学应该反哺滋养它的土地和人民;非洲人用殖民者的语言写出的文学不是非洲文学,只是“非欧文学”,作家必须使用本族语言创作,才能创建非洲文学自己的谱系和语法体系。提安哥的代表作有长篇小说《一粒麦种》《界河》《血的花瓣》,剧作《黑色隐士》,评论集《返家:走向民族文化》等,其著作已被译成30多种语言。

外界的评论家认为,提安哥并不是一位世界主义作家,这样的作家通常会在作品中创作出来自各地的角色,让他们生活在多元文化的熔炉中。而提安哥在面对全球化的同时,竭力保持着肯尼亚作家的身份。也许正是这个特点,让他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大预测的宠儿。但也有人认为他的作品所宣扬的殖民宗主国文化侵略、暴力等题材和价值观过于老旧。

强势民族的文化入侵真的会对本地人产生很大的心理影响,而无法以开放式的普世情怀去思考和对待吗?1960年,石黑一雄的父亲石黑镇男被所供职的英国北海石油公司派往英国,父母带着石黑一雄和姐姐富美子移居英国,居住在伦敦附近的小镇吉尔福德。之后,在萨里一所男子文理学校接受教育的石黑一雄融入了英国文化,开始使用英语创作。

1989年,石黑一雄以长篇小说《长日留痕》(又译《盛世遗踪》)获得了在英语文学享有盛誉的布克奖。主人公史蒂文斯是一位缅怀英国乡村生活和旧时大英帝国辉煌的男管家,在他看来,只有效忠主人、恪尽职守才能体现一个管家的价值和尊严。他恪守着一种执着的放大了的责任,但却缺少了人与人之间最为珍贵的人情。这种窘迫、压抑的人物个性会被读者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最后,在英格兰的乡村美景中,史蒂文斯开始了他的六天“流浪式”驾车之旅,最终在大海边顿然悔悟,然而他的人生也近日暮。

石黑一雄曾说,在伦敦,有一种不堪回首的念旧情绪,它让人们想起大不列颠过去的强盛。而正是出于这一原因,人们才觉得念旧情绪大成问题。这种念旧实际上使人们沉湎于一种更舒适、更令人愉快的生活,而那种生活却是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的。如今,不管你谈论的是殖民帝国的过去还是等级制度带来的各种福份,本质上是建立在使多数人沦为奴仆或工人的基础上的,那种念旧理所应当受到抨击。

与提安哥的排斥主流文化相比,石黑一雄这种身在其中的觉醒和冷静更为可贵;产生自强势文化内部的警觉与剖析,也更具感染力。

救 赎

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和西班牙作家哈维尔·马里亚斯在驾驭人物关系和刻画人物内心世界的筆法上,都功力非凡,也善于通过讲述几代人的彼此影响和矛盾纠葛来以小见大,把主题扩展到更深层次,给人以启示与反思。

以色列本—古里安大学希伯来文学系终身教授、希伯来语作家奥兹,生于英国托管时期的耶路撒冷一户东欧犹太人移民家庭,主要作品有《何去何从》《我的米海尔》《乡村生活图景》等,曾获法国“费米娜奖”、德国“歌德文化奖”、“以色列国家文学奖”、卡夫卡奖、“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奖”以及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等。他的长篇自传体小说《爱与黑暗的故事》被译成28种语言,畅销世界各地,2011年,居然有人在伊拉克北部的一个书店里发现了未经授权的库尔德语译本。

《爱与黑暗的故事》的主要角色是奥兹的父母。他的母亲于1952年服用过量的止痛片身亡,这一线索成为整部小说的主线。父母的家庭出身和性格差异,小人物在家庭出身与战乱中的付出,理想的狂野与现实的索然无味,这一切都冲击着在知识分子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小奥兹。父母的婚姻如同平凡的大多数一样按部就班、没有起伏,然而过度的责任压迫着母亲脆弱的神经,在善良少言的父亲面前,在浩如烟海的书籍面前,母亲少年时代积攒的智慧与梦想,如同最后一棵稻草,在坠落的同时定格在黑白的色彩之间。作者很擅长通过家庭的矛盾来突出民族的问题,他可以一边破解家庭生活破裂的原因,一边让以色列的社会现实与政治问题浮出水面。就像奥兹的另一部小说《沙海无澜》,以两代人的家庭矛盾折射时代矛盾——那些缅怀以色列建国理想的老一辈以色列人,与成长在新的社会环境下的新一代人的矛盾。

很多业内人士看好奥兹,是出于地域、语系、文化以及政治正确性的考量,因为希伯来文学在阿格农之后已很久没有发声。

哈维尔·马里亚斯是西班牙著名作家和翻译家,曾在牛津大学教授西班牙文学和翻译理论。1992年发表的小说《如此苍白的心》为他带来巨大的声誉,该小说英译本获得1997年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此后他又出版了《明日战场上勿忘我》《时间的黑背》等作品,最新一部作品是2011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爱恋》。哈维尔·马里亚斯的作品已被译成近40种文字,在50多个国家出版,全球销量超过600万册。

在作品《如此苍白的心》中,原本对父亲的婚姻生活知之甚少的胡安,在自己结婚之后,渐渐对家族历史产生兴趣。一直以来,他只知道父亲兰斯在与母亲结婚前,曾经跟母亲的姐姐特雷莎有过婚姻,而后者开枪自杀了,原因不明。带着好奇与怀疑,也为了搞清楚事实真相,胡安和妻子路易莎决定对父亲展开调查。通过大段的内心独白,以及对人性的窥探和分析,秘密被一层层揭开,一场关于情愛与背叛的往事也逐渐浮出水面。而慢慢适应婚姻、在蜜月及之后的生活中不断调整自己的胡安也体会到了父亲对婚姻的感悟。

马里亚斯和奥兹的写法具有相似的内核,即用一种细腻的真实来挖掘人内心最隐秘的世界。他们需要同样大的勇气,才能如同小说中的人物一样,去揭开面纱,面对现实中的热烈与冷漠,喜悦与痛楚。

而石黑一雄在其作品《浮世画家》中,赋予内心复杂而脆弱的人物以某种救赎的职责。主人公小野增二是一位为日本军国主义摇旗呐喊的画家,“二战”期间一度成为社会的核心人物,而战败后周围人的指责和家人的议论,使原本就自卑的小野增二深受内疚和负罪感的折磨,以致在自卑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尽管小野增二一度坚称他在战争中的所作所为无可指责,但是他最终在小女儿与男朋友家的见面会上公开承认了他的错误。他开始审视自己的过去。

在石黑一雄看来,人生短暂,一步走错则全盘皆输的结局是令人辛酸的。倘若这一代人犯下的错误可以让后代有所收获,便值得庆幸。而这种受挫的情绪依然可以让人感受到某种乐观因子,人类在真正的绝境中挖掘希望的能力既悲怆又崇高。

穿 越

70岁的克劳迪奥·马格利斯是意大利当代著名作家。在德国、中欧和意大利文化领域著述极丰,著有《奥地利文学史——哈布斯堡王朝传奇》《多瑙河之旅》《微型世界》等多部著作,曾获德国书业和平奖和卡夫卡文学奖等。

《微型世界》是一部具有随笔风格和哲理思辨的游记式小说。作者的出生地的里雅斯特地处意大利、奥地利和南斯拉夫三国的边界地带,历史上曾经被德意志人、斯拉夫人、意大利人占领,因而在文化和政治上深受不同国家和民族的影响。“我”贯穿全书,却并不直接露面,“我”的旅游从的里雅斯特的圣马可咖啡馆开始,沿边界前往瓦尔切丽纳、格拉多的环礁湖、内沃索山、都灵的科丽纳、阿西尔蒂迪、安霍尔兹,再返回的里雅斯特的公共花园,完成于的里雅斯特中心的圣心教堂。通过这次漫长的旅行,“我”会晤那里的人们,或是王后、将军,或是反叛者、领土收复者,或是诗人、学者,或是地理志专家、雕刻家;这里有苦恋的女子、孤独的老妇、高傲的女孩儿,有牌桌上的牌友、靠打鱼为生的渔民,还有神父……他们的悲欢离合如影随形般地充满动荡。小说的时间跨度很大,从罗马帝国,到萨沃依王国,再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它并非一部轻松的小说,而是潜藏着太多的哲理与醒悟。

马格利斯选择了史诗般的跨国界跨文化穿越,而石黑一雄的选择则重在前世今生。石黑一雄的作品《不可安慰的人》一度在读者中引起了热烈讨论。钢琴家瑞德走进一座中欧小城,仿佛进入了一场梦境,这里充满了奇人异事、奇谈怪论,他忽而是旁观者,忽而又被卷入其中。故事表面上讲的是小城里一群人的人生百态,而透过纸页我们看到了作者对当代人生存状态的深刻思考。人们都带着各自的伤口,被困在形形色色的大泡泡中,无法与人沟通,也无法从外界获得帮助与慰藉。在接近尾声的一幕中,瑞德拼命地在街头追赶他的伴侣苏菲和孩子鲍里斯——他们刚刚离世。他一直追上一辆电车,直到他们突然消失,他的追逐才停止。这时,他才开始注意到这辆电车——这辆电车的出口在中间,车被分为两段,他们从他的视线中慢慢模糊。原著中有这样一句话:“苏菲和鲍里斯已经走了很远一段路,尽管我用尽了所有力气,加快脚步,可是几分钟后,我依然无法缩短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合上书,我们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个荒谬离奇的世界恍惚仍在眼前。在石黑一雄看来,作家可以真正模仿心理的流动性,尤其在回忆时,可以循环往复地穿梭于相隔几十年的场景与情境之间。

交 融

有人把瑞典文学院赋予石黑一雄的授奖词翻译成:“他在小说中用伟大的情感力量,让我们跨越了虚幻与现实世界的深渊。”也有人翻译成:“他的小说有着强烈的情感力量,挖掘了人类与世界虚幻联系下的黑洞。”我想说,是石黑一雄凭借“作品中丰富的情感力量”征服了诺贝尔的评委们,“他的作品揭示了与人们感官幻想紧密联系的世界背后,那片未经触及的领地”。

石黑一雄的一段话,恰恰说明了他的作品如何实现了角色、作者、读者、评委之间的情感交融——

我们如何同时在一个微型世界和宏观世界生存,这一直是我的写作兴趣所在。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舞台上努力寻找着满足和爱,但却不可避免地要与宏观世界交汇,那里存在着政治、反乌托邦的观点,等等……这就是我的兴趣,常年的兴趣。我们同时共存于两种世界,不可能忽略任何一个。

这种大小世界协调共处的观点正是很多读者和评论家喜欢去深入探讨的内容。他的作品中充满了叙述者的思想,他们的记忆,他们的意识,以及他们眼中的世界。诺贝尔的评委们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真正伟大的作家从不会去讨好权贵,也不会去讨好评委,然而,讨好读者从来都不会错的。在阅读体验中,读者的精神世界与作品的交融更令作品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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