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时刻刻》看20世纪西方女性的生存空间

2017-12-18 09:09李利红淮阴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淮安223001
名作欣赏 2017年35期
关键词:伦纳德弗吉尼亚伍尔夫

⊙李利红[淮阴工学院外国语学院, 江苏 淮安 223001]

女性文学研究

从《时时刻刻》看20世纪西方女性的生存空间

⊙李利红[淮阴工学院外国语学院, 江苏 淮安 223001]

《时时刻刻》是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迈克尔·坎宁安构建在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小说《达洛维夫人》之上的代表作。小说描述了因“达洛维夫人”而联系起来的处于不同时空的三位女性一天的社会活动和心理活动,展示了从20世纪初到跨越了近一个世纪后的20世纪末的知识女性的生存状态。在以男性价值观为主导的视野下,20世纪的女性仍然逃不出家庭的束缚,极度缺乏社会活动,狭隘的社会生存空间带给她们诸多心理上的焦虑和无助。为摆脱困境,她们时刻在痛苦中渴望本真自我,向同性寻求抚慰,甚至不惜成为向死而生的荆棘鸟。本文从她们的活动空间、情感诉求及为自由向死而生的选择来探讨20世纪西方女性的生存空间。《时时刻刻》 20世纪的西方女性 精神自由 生存空间

《时时刻刻》是当代美国作家迈克尔·坎宁安的代表作之一。1998年,该小说一经出版便获文学界的好评,被《纽约时报》等诸报刊评为1998年度最佳小说,并于第二年获得包括普利策奖及笔会/福克纳小说奖在内的众多文学奖项。构思之巧妙、意识流手法之娴熟都为该作品增色不少。唐娜西曼认为,坎宁安的这部小说“哪怕仅仅起到了将读者引向伍尔夫的无与伦比的作品,就是值得赞扬的了,而他的成就远还不止于此,他重新肯定了伍尔夫的历久弥新的重要性,她提出的有关生命意义的问题依旧紧迫……”坎宁安对伍尔夫式的意识流手法——大量的想法、回忆、渴望、惋惜,不停地涌过人物的心头,淋漓尽致地让读者洞悉了三位女主人公苦闷、压抑而不能逃脱的精神空虚,甚至不惜以死来获取重生的强烈愿望。她们作为20世纪西方女性的代表,生活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里,生活时间跨越了将近一个世纪,却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她们依然生活在男性的视野下,她们在家庭、亲友和社会对她们的传统要求下,过着毫无自我的生活。

该小说构建在英国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先驱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作品《达洛维夫人》之上,描述了与“达洛维夫人”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三位女主人公一天的社会活动和精神生活。其中之一是生活中的真实人物、英国现代主义和女性主义先锋弗吉尼亚·伍尔夫。两个是作者虚构的人物——家庭主妇劳拉·布朗和自由职业者克拉丽莎·沃恩。作者描写了她们各自生活的一天:1923年的伍尔夫在英国伦敦郊区小城里士满,开始构思小说《达洛维夫人》;1949年的劳拉·布朗在美国洛杉矶开始阅读《达洛维夫人》;20世纪70年代的克拉丽莎·沃恩在美国的纽约市正在为其老情人理查德筹办一个晚会。把劳拉和伍尔夫联系起来的是小说《达洛维夫人》,把克拉丽莎和伍尔夫联系起来的是克拉丽莎的名字和情人理查德给她的绰号“达洛维夫人”。直到小说结尾处,读者才恍然大悟,联系劳拉和克拉丽莎的,竟然是劳拉的儿子、克拉丽莎的情人理查德。毫无疑问,《达洛维夫人》是小说三条叙述主线的联结点,也是漫长的一个世纪中女性生活状况的参照点,达洛维夫人的空虚、寂寥和终日对活力青春的追忆和幻想无疑是伍尔夫、劳拉和克拉丽莎现实生活的写照,她们不惜以死来表达对自由的热切渴望亦折射出20世纪西方女性狭小的生存空间。

一、绕不出“网”的蜘蛛

从《时时刻刻》中弗吉尼亚·伍尔夫、克拉丽莎和劳拉·布朗一天的活动看来,她们和《达洛维夫人》中的克拉丽莎一样,每天困于家庭琐事或者是围绕着丈夫及某个人转,小说中劳拉的一天是为丈夫准备生日晚餐,克拉丽莎的一天是为老情人理查德准备庆功晚宴,弗吉尼亚·伍尔夫,虽然没有准备什么晚宴,但其的活动范围却始终在丈夫伦纳德和厨房女仆耐丽的视线范围内,她们是“网”上的蜘蛛,始终走不出家庭这张网。

弗吉尼亚·伍尔夫,作为一个知识女性,是丈夫伦纳德眼中“英国最有才智的女人”,即使面色苍白,却“仍然具有令人惊叹的明月般的光辉”的一位女性,她也不能逃出家庭的桎梏。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丈夫伦纳德温柔的“视线”范围内,丈夫伦纳德不能说不宠爱伍尔夫,为了避免她头痛经常发作,伦纳德为了她搬离热闹的伦敦来到宁静的小镇里士满居住,她是作家,伦纳德为了她在家里开出版社,亲自校对整理出版她的作品。伦纳德关心她的身体,爱护她的天才,却唯独忽略了她的心灵。她渴望“意味着自由、亲吻和艺术”的伦敦、有“布鲁姆斯伯里”文艺团体和有同等心智的朋友的交流,“她宁愿在伦敦疯疯癫癫地死去,也不愿在里士满人间蒸发”。为此她一次次地“出逃”,却又都被丈夫伦纳德“捉”回来,甚至她偶尔去伦纳德开设在家里的工作间探视一下,也被丈夫关切地劝回书房,实际上对弗吉尼亚·伍尔夫而言,家庭无疑是张“网”,而这张“网”是丈夫伦纳德亲手编成的。

除了丈夫伦纳德,厨房女仆耐丽也是伍尔夫的“监视者”,随时向伦纳德先生报告伍尔夫的活动,所以,伍尔夫只能在家里从厨房到书房游荡着,但心灵却始终徘徊在达洛维夫人的世界里,梦想着“花的世界”。不懂厨艺的她偶尔还要和厨房女仆耐丽斗智斗勇,甚至和耐丽对话都要小心,不敢冒险去和她打交道,“今天可能是个好日子,需要小心对待”,逃避耐丽,是为了做“自己高雅、宁静的梦”,是为了继续沉浸在自己回忆和幻想的世界里,外面的花木、树篱、百叶窗、红砖花园都是她幻想的对象。因为身体的活动范围受限,伍尔夫的头脑及其活跃,她拿起了笔写下了小说《达洛维夫人》的开头“达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这也是她自己想走出桎梏的映射。姐姐瓦妮莎的到来给她带来了些许快乐,她希望姐姐和孩子们能待得久一点,但姐姐忙于照顾孩子们而对她热情招待的敷衍让她心情陡然悲凉,她明白了姐姐只是因为等火车的间隙无处可去而顺路来她这里。故弗吉尼亚·伍尔夫对写作中的《达洛维夫人》中达洛维夫人最终醒悟过来“年轻女人都这样,然后嫁个合适的男人”的构思,也源于她本人对自己生存状态的洞悉,女性的生存空间就是在家里,而这,对20世纪的知识女性伍尔夫而言,无疑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因此她在《一间自己的屋子》里发出“一个女人如果要想写小说一定要有钱,还要有一间自己的屋子”的呐喊,既是对女性需拥有自己经济地位的警示,也是对女性拥有生存空间的渴望。

和弗吉尼亚·伍尔夫不同,劳拉·布朗是20世纪50年代的全职家庭妇女,她是一个有梦想的20世纪女性,但她的活动空间也仅限于家庭。丈夫、儿子和肚子里的小生命,对她来讲就是全部的生活。作为家庭妇女,家里有她所需要做的一切,尽管她对日复一日的“保姆”职责感到无奈和厌烦,但她不停鼓励自己“她一定要做需要她做的一切,而且还要做的更多”。以至于“劳拉·布朗试图忘掉自己的存在”。小说中的一天是劳拉要为丈夫做生日蛋糕,准备生日晚餐,顺便看管自己五岁的儿子里奇。当丈夫在幻想着早餐后驱车进城,能够享受到威尔夏大街懒洋洋的金色宁静、热忱的年轻人、阳光、和男同事一边逗乐一边工作时。对劳拉而言,丈夫走之前,是和丈夫商量做蛋糕和准备生日晚宴的事情,丈夫走之后,是要做蛋糕和准备晚宴,甚至在家里还是在儿子里奇的密切“观察”下,在这种情况下,劳拉哪里会有心灵自由喘息的空间?作为生活在现代社会里的现代女性,这样的生活无疑让劳拉感到窒息,她想逃避,她很想“恣意看书,赖在床上不起来”,她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可以把整个一生都用来读书”,做个“时时刻刻在读书的人”。事实上,从小说中知道,劳拉一直在读的一本小说就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达洛维夫人》,因为她从达洛维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厌倦自己现在全职家庭主妇的生活,是沉浸在对年轻时的回忆和幻想中的一位女性。劳拉·布朗也“喜欢想象(这是她最严格保守的秘密之一)”。她在超市推着购物车购物的时候,或者去做头发的时候,或者回到家里的时候,甚至在她刷牙、梳头的时候,她都有可能被一种梦幻般的感情所控制,并且好像越来越厉害了。狭隘的生活空间日益使“她只想不受约束,不受指责,没有责任”。每当此时,她只能抑制自己想“悄悄回到楼上、回到床上去看书”的念头。而悄悄滋生的和同性基蒂的爱又让她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惊慌失措”,“觉得孩子、蛋糕以及和基蒂的亲吻把自己给掏空了,精疲力竭了”,她甚至想离家几个小时——到一个能一个人待着,不受孩子、房子和晚上要举行的晚会打扰的空间里,到“一个她可以看书、思考的幽静的地方”,与其说“她是为了摆脱一个蛋糕才来到此处的”,不如说她是为了摆脱“她充当着他的妻子,永远被困在了这里”的生活状态,劳拉对床的渴望——“在床上,再待上一分钟。她要再给自己一点点时间”——源于她本人对自己狭小生存空间的厌倦和对独立生存空间的渴望。狭隘的生存空间让劳拉自杀未遂后选择了离开丈夫和儿子,在异乡自由度日,“她(劳拉)要摆脱那个时代强加给她的一切,体现了那个时代下女性的痛苦与无奈”。

而克拉丽莎,作为小说里看似最为自由奔放的女主人公,理查德眼中的“达洛维夫人”,她更是主动游走在老情人、现在的亲密朋友理查德的“网”里。小说的结尾明示了理查德是劳拉的儿子,这个经历了有创伤的童年、“垮掉一代”的青年时期的男主人公,双性恋和吸毒让他身染艾滋病,“瘦骨嶙峋”的理查德几乎可以说是“颓废、死亡”的代名词。尽管如此,克拉丽莎也离不开他,她是“寄生”于理查德的寄生虫,她的生活中心就是理查德,理查德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和信心,因为在理查德身上有她“寄生”的梦想,她渴望从极具天分的理查德口中得到肯定,她对她的女儿朱莉亚说,只有和理查德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感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所以,不论理查德怎么对她“从本质上已经变成了一个醉心于社交的妻子”的本质进行嘲讽,她依然忙碌于此。她只有依靠与理查德的互为牢笼才能证明自身的存在,尽管有时她也为自己庸俗不堪的生活感到懊恼甚至愤怒,但她似乎只能靠理查德的光芒来映照自己的价值,所以克拉丽莎是主动地围绕在理查德的“网上”游走,“理查德的家也成为了囚禁克拉丽莎的牢笼”。这是克拉丽莎的悲哀,也是她这一类现代知识女性的悲哀:能干而睿智,却依然逃不脱男性社会的牢笼,依然需要男性社会里男性的肯定,她照顾理查德与其说是因为爱,不如说是她缺乏自信。故当理查德从高楼上飞身而下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仿佛进入了地狱”,且没有出口,克拉丽莎瞬间失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心。事实上,克拉丽莎仅仅是诸多现代女性如此生存状态中的一个,一个有个性的现代女性还需依附在病恹恹的男性身上赖以生存、借以肯定自我,那别人呢?

二、寻求同性抚慰的心灵叛逆者

小说中的三位女主人公都是双性恋或同性恋者。她们,作为男性视野下的女性,要么遭受过男权社会里男性的伤害,要么得不到男性真正的尊重,从而沦为男性的附属品,只能在有屋顶的空间里幻想天空,所以三位女主人公都只能把压抑的情感转向同性来寻求抚慰。

弗吉尼亚·伍尔夫,《时时刻刻》中唯一一位现实社会中的真实人物,因童年遭受同父异母哥哥的性侵,导致成年后对男性极度厌恶。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同性之间的暧昧在文学史上也不是秘密,她对同性密友薇塔的爱恋,在她的日记中多有描述,《奥兰多》就是伍尔夫为同性恋人薇塔写的传记。在小说《时时刻刻》中,伍尔夫心底对男性的排斥和对姐姐瓦妮莎的爱恋显而易见,她在姐姐瓦妮莎唇上寻求抚慰用力地“一吻”也充满了对同性之恋的渴望,小说中是如此描述她对姐姐瓦妮莎的吻的:“(伍尔夫的吻)充满了弗吉尼亚想从伦敦、从生活中得到的相同的东西;它充满了一种复杂、贪婪和古老的爱”,它蕴含着“升腾着的希望……代表着爱”,更代表着弗吉尼亚·伍尔夫在男权社会中生存状态的缺憾以及对独立自由、有尊严生活的渴望。

另一位女主人公劳拉,是“一个生活毫无意义的女人”,在百无聊赖和心灵极度空虚之时,来家里串门的邻居基蒂给她带来了“那种扩展开了的感觉”,基蒂的沉静“令她陶醉”,“很像一个电影明星带给你的感觉”,空虚的劳拉被震撼了,在基蒂面前,她似乎可以展现她的伤感和柔情,基蒂激起了劳拉最本真的女性意识。长时间以来,她只是布朗的妻子、里奇的妈妈,她何曾作为独立的心底柔软的女性独立存在过?劳拉用力地把基蒂抱在了怀里,“不由自主地久久地亲吻着基蒂的额头”,她们想忘记自己的丈夫和家庭,就这么抱着。劳拉和基蒂二人之间朦胧羞涩的同性恋情、暧昧的亲吻和表达让“她们二人都遭受着折磨,充满了共同的秘密,每一刻都在抗争。她们各自扮演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是家庭中的妻子和母亲,一个是飞在空中的“自由的鸟”,劳拉和基蒂都疲惫不堪,陷入困境。克拉丽莎,在和老情人理查德分手后,则是和莎莉光明正大地组成同性家庭,她俩已经共同生活了近十五年,共同抚养着克拉丽莎人工授精的女儿朱莉亚。

小说中弗吉尼亚和姐姐瓦妮莎的一个吻,劳拉与基蒂之间的一个吻,克拉丽莎和莎莉的一个吻,均表达了女性对纯真情爱的渴望和狭小生存空间里的精神空虚,在窒息的空间里,她们萎靡的心灵,需要同性之间的爱来抚慰,尽管她们对两个女人之间的怀着情愫的吻有淡淡的负疚感,但却久久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如同伍尔夫对《达洛维夫人》的构思:让克拉丽莎吻一个女人,只吻一次,却永存记忆,而且再也无法找到同样的感受。或许,在男性价值原则主导的世界里,在她们绕不出的“网”里,女性的许多超越了物质需求的愿望、她们精神上的空虚感,是很难得到哪怕是最亲近她们的男性如丈夫的理解的,因此她们会很自然地在女性身上寻求理解和支持、抚慰和满足,她们都是寻求同性抚慰的心灵叛逆者。

三、向死而生的荆棘鸟

即使是在已经经历了女权主义运动的21世纪的今天,作为女性,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仍然有着一种难以言传的压抑感,她们在家庭、亲友和社会对她们的传统要求下,力图为自己创造一种有意义的生活,可是社会和家庭留给她们的空间太小了,使她们感到窒息,渴望摆脱,而摆脱的途径是死亡或出走。

小说《时时刻刻》是以弗吉尼亚·伍尔夫给丈夫伦纳德的一封诀别信开始的,然后,她走向了河中,“水流很快将她带走”,伍尔夫说,这是种“亲切的感觉”,该有多么渴望死亡的人才会觉得死亡是一种“亲切的感觉”呢?当她呼吁女性应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她的“网”锁住了她的梦想,她体内那“几乎难以描绘的第二个自我”使得她不顾一切地想要追求自己独立的生活,她渴望死亡如同渴望“回家的路”,她终于走了,她走向河水中,也是在走向更广阔的生存空间。事实上,伍尔夫在构思《达洛维夫人》时反复掂量克拉丽莎是否应该死去、怎样死去,其实她是在掂量着自己的未来。最后她决定,克拉丽莎既不应该自杀,也不应该死去,因为她太热爱生活了,但是会有人死去,“另一个人会死去。应该是一个比克拉丽莎更有才智的人;应该是一个伤感和具有足够的才能去拒绝世上的诱惑、世上的茶杯和衣服的人”,那个人就是弗吉尼亚·伍尔夫本人,所以,当弗吉尼亚·伍尔夫明白这一切时,她抛弃了“世上的诱惑”,去追随自己内心的“第二个自我”了。

而劳拉和克拉丽莎,都是小说里“爱恋着死亡的女人”,劳拉始终萦绕着自杀的念头,另一个世界给她的自由感是她爱恋着死亡的原因。她头脑里的念头和读书的内容都和逃避及自杀有关,“劳拉感到很诧异,一个能够写出这样的句子的人——一个能够感受到包含在这样一个句子中的一切的人——怎么会自杀呢?人究竟怎么了”,“眼下她正在读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作品,一本接一本地读——这样一个女人的思想深深吸引了她,一个才华如此出众、如此不可思议、有着如此无限深沉的悲哀的女人,一个极有天赋的女人,然而却在口袋里放了一块石头,向河中涉水而去”。不难看出,劳拉对死亡的思考是劳拉下意识对死亡爱恋的反映,她也确实尝试过死亡,她曾撇下里奇,独自一人开车到一家汽车旅馆去感受一个人的空间,去幻想死亡带给自己的自由和畅快,她想通过进入一个相对应的世界而“保全自己”的心灵,尽管她想到丈夫、儿子和肚子里的小生命而选择了生存下去,但她对“汽车旅馆”的爱恋一直都有。

克拉丽莎,则是通过理查德的小说,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是“爱恋着死亡的女人”。克拉丽莎似乎是三个女主人公里最乐观、最热爱生活的一个了。但尽管如此,她的心灵根本就是居住在别处,这灵魂既是她坚不可摧的充满活力的部分,同时也是最模糊难辨的部分,她想脱离这“空虚的、人为的舒适”,回到她的另一个家里去,在莎莉和理查德都不存在的地方,克拉丽莎才让灵魂回归到“本体”,“眼前的一切使她明白,她所有的悲哀和孤独,她的这种生活的整个摇摇欲坠的支架,都是源于自己装模作样和亲切善良”。当理查德最后撇下荣誉,选择从高楼上跳下来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刹那,克拉丽莎才突然明白和理解了理查德的选择,她何尝不想“仅仅作为克拉丽莎·沃恩存在着”,理查德的选择何尝不是她内心真正的渴望呢?

由此可见,不管是在维多利亚时期,还是在已经经历了女权运动的现代时期,社会对于女性生存空间的束缚都是无处不在的。女性只有通过自身不断的努力、抗争才有可能获得属于自己的一片新天地和独立的精神心灵空间。《时时刻刻》这部小说虽然用大量的篇幅描写了死亡和痛苦压抑的生活,可是正如《出版商周刊》所评论的:“这部作品的总体效果具有两重性。首先,它使读者再次渴望了解伍尔夫的一切,她在作品中是一个永恒的存在,更多的是有关生而不是死。其次,这正是这部篇幅不长的作品的巨大成就所在:它使读者相信,在伟大的文学——向人们指出如何生活以及生活的意义的文学——的基础上建立起深刻的集体共同感情的可能性。”她们,不管是最终选择了死亡,还是爱恋着死亡,不可否认的是,她们都是基于对自由生活的无限渴望。

四、结语

《时时刻刻》是坎宁安用互文性手法与伍尔夫进行的一次思想的对话、交流与碰撞。他“带着自己的思考与批判,再现并深化了伍尔夫表现过的对女性精神与生存状态的关注”。弗吉尼亚·伍尔夫、劳拉·布朗和克拉丽莎,看似三个处在不同时空的女性的故事,却因为伍尔夫所创作的《达洛维夫人》而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虽然她们的不幸各不相同,然而命运却是相通的,她们的遭遇综合在一起,就是当代女性生存状态的交响曲。生活是这样的平庸和焦虑,这并不是她们想要的生活,她们只能做精神领域内的自我放逐者,游离于自己所生活的时代,只能用自我方式来执着地抗拒现实生活。小说描述的20世纪早、中、晚期三个不同时代女性的精神风貌“更为宏观地折射出当代西方社会中女性的生存状态以及所遭遇到的精神、文化危机”。

小说结尾处,属于三代的四个女人劳拉、克拉丽莎、莎莉和朱莉亚互相安慰,收拾着这漫长的一天和理查德之死留下的残局。对于生命和未来,她们仍旧怀有爱和希望。此时此刻,克拉丽莎心中想的是:“……唯一的安慰是:不是这里就是那里,尽管面对极大的困难……我们的生命似乎会有那么一个时刻突然绽放开来”,“希望”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她们是鲜花簇拥的天使,却在寂寞的舞台上跳舞。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⑩⑪⑫⑬⑭⑮⑯⑰⑱⑲⑳㉑㉒㉔㉖㉘㉙㉛㉜㉝㉞㉟㊱㊲㊳㊴〔美〕 迈克尔·坎宁安:《时时刻刻》,王家湘译,译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26页,第26页,第139页,第57页,第25页,第27页,第28页,第65页,第38页,第 29页,第30页,第 31页,第 31页,第33页,第64页,第113页,第113页,第116页,第117页,第167页,第 31页,第16页,第 164页,第171页,第171页,第83页,第87页,第88页,第4页,第123页,第32页,第33页,第73页,第6页。

⑨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子》,王还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页。

㉕马文佳:《〈时时刻刻〉之女性生存空间分析》,《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4年第5期,第129—130页。

㉗〔英〕弗吉尼亚·伍尔夫:《伍尔夫日记选》,戴红珍、宋炳辉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92页。

㉚〔英〕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维夫人》,崔人元、秦可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年版,第281页。

㊵杨凤娟:《〈时时刻刻〉与〈达洛卫夫人〉之互文性研究》,山东师范大学2011年硕士论文。

㊶纪奕娜:《从〈时时刻刻〉分析西方文学女性的困境》,《电影文学》2014年第17期,第116—117页。

作 者:

李利红,淮阴工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从事英语教学及科研工作。

编 辑:

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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