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颖雯
今日的泉州府文庙成了民间的文教、休闲场所,这种文庙空间的多功能利用,在古代是不可能实现的。文庙从家庙到国家祭祀场所,从儒生眼中的圣地到近现代的学堂,这个古意浓厚的建筑群有着沉重的时代负担与巧妙的历史演变。
2016年春节,泉州府文庙几乎“一夜成名”,作为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泉州分会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曝光率。在这之前,泉州府文庙更多作为文教、休闲场所,举办各种广场文化活动,又拥有“泉州府文庙文物陈列馆”等多个展厅;更早前,府文庙大广场甚至是泉州市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农贸市场。不难发现,府文庙这个古意盈溢的场所,如今开始逐渐世俗化,走入日常,成为礼教、休闲场所。
不过以上种种空间利用,放在古代定是件“大逆不道”之事。在过去,文庙是一个神圣且受到政府严格管控的场所。
首先,文庙是一个国家祭祀场所,以祭祀孔子为主,一般又称之为“孔庙”。实际上,孔庙一开始是个家庙,孔氏家族的祠堂,最早出现在孔子的故里曲阜。汉代开始神化孔子,尤其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祭孔成了文化权力的表征,于是各国争先建立孔庙,高举孔夫子旗帜,借由文化正统来阐明政治正统。唐贞观四年(630年),诏令各州县建立孔庙,泉州府文庙就建于唐开元末年,位于州衙城右(今泉州六中一带),北宋兴国初才移建到今鲤城区百源川池畔。当然也有个别重要的集镇或文运昌盛的地方会建造文庙,比如莆田黄石文庙、福州螺洲孔庙等。
孔子的祭祀是非常重要的,它是皇帝在祭天、宗祀之外,另一个必须实行的祭祀,而且是天下通祀,毕竟是统治的文化、思想基础。文庙祭祀孔子之外,从祀的还有四配、十二哲、先贤和先儒。在泉州府文庙的大成殿里,就可以看到颜回、曾子、孟子、子思四位孔子弟子的画像,他们即为“四配”,四配是最重要的从祀对象。除此之外,殿内东西两侧还有两龛,供奉闵子骞、朱熹等十二贤哲的画像,这就是“十二哲”。而先贤先儒则原本供奉于东、西两庑,今在泉州文庙中,唐、五代、宋、元、明、清等朝代的三十八位名人被供奉于西庑,包括欧阳詹、郑成功等,他们涉及到泉州政治、文化、经济、军事及海外交通等领域,均有着突出贡献,西庑成了“泉州历史名人纪念馆”。
不过包括重要的四配在内,从祀的人选都会依据历朝历代的政治、思想、学术倾向而不断筛选、上位。连儒家大人物朱熹,直至康熙帝的“提携”,才“晋升”为十二哲之一。能成为从祀人选,是世代儒生梦寐以求的事,它是个流芳百世之荣耀。文庙之于儒生,意义非凡,比如“释褐礼”就在文庙里举行,在唐代考上进士(明清考上举人也可以),要由民间人士“蜕变”为官方人士,即是在孔庙里换掉褐色的衣服,穿上官方的衣服。这是种身份认同,也就是说进入文庙必须是有一定身份的人,它是个封闭的神圣场所,明代著名散文家张岱这样的大人物,在进入曲阜孔庙的时候,也要“贿门者,引以入”。所以,文庙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是个只可远观的禁地。老百姓知道孔老夫子是圣人,但是“尊而不亲”,如果要祈求孩子考试高中,人们不会去祭拜孔子,而是在魁星、文昌帝君前奉献香火,即便今日的泉州府文庙,依旧香火寥寥。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孔庙也不完全等同于文庙,它是文庙系统里的重头戏,与梓潼庙、文昌宫等一起,同属于文庙系统,而之所以称孔庙为文庙,是为了与唐朝开始兴起的武庙相匹配。
除了国家祭祀场所之外,文庙还是推广儒家教化的重要场所,它与府学相联系。不过文庙与府学并不是同时出现的,在魏文帝黄初二年(221年),文庙旁才开始建了学屋,这是先有庙再有学。到了唐太宗贞观四年(630年),全国的州学、县学都要建立文庙,有官学必有文庙,文庙成了立县的标配,于是文庙数量大增,而且形成中国教育史上的一个特色——庙学制,形成了庙学相依的状态。所以即便到近现代,文庙被征用为学校,也不显得突兀,比如泉州的第二中心小学(原名“平民小学”)就落脚府文庙,从1929年開办,直至1982年才迁出。现在泉州府文庙东庑则成了“泉州古代教育展览馆”,用碑刻、课本、科举试卷、牌匾等大量实物资料,勾勒了泉州历史上“十室之间,必有书舍”的科教繁盛景象。
今日泉州府文庙这气势磅礴的古建筑群已脱下神秘面纱,在用大量实物向我们展示这座文庙曾经的辉煌的同时,它也走进了民间,走进了人们的日常,有仪式感十足的成年礼、拜师礼,也会有现代文艺演出。这些场景发生在府文庙,至少让今日府文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