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宗归晋

■ 罗　周　江苏省文化厅剧目工作室

■ 武丹丹　《剧本》杂志社

人物表

李 世 民——唐代君王，48岁。（老生）

茱萸——晋祠女道士，24岁。（旦）

金卯——晋阳司马，22岁。（武生）

刘 王 氏——金卯之母。（老旦）

尉迟敬德——大将，62岁。（净）

马周——谋士，46岁。（小生）

长孙无忌——重臣，50岁。（老生）

小 庙 祝——17岁。（丑）

序 幕

【贞观十九年，李世民征辽归来。

【仪仗马队浩荡而过。

众 （高呼）天子回师，行人回避！

【李世民内唱：

半世征伐愿未偿，（上）

李世民（唱）辽东铩羽返长安。

山跋水涉朱轮远，

戈剑敲冰铁衣寒。

叹朕躬胸中犹怀鲲鹏志，

镜底已照双鬓斑。

遥迢身近临渝道，

忽见那飞马云旗雪浪翻！

【斥候奔上。

斥候甲报——洛邑都护恭候圣驾！

斥候乙 报——晋阳都督引师来迎！

马 周陛下，此去长安，有东、西两路。东路取道洛邑，西路绕行晋阳。

长 孙绕行晋阳，崎岖坎坷，未若东行，一马平川。

众 恭请陛下，取道东行！

李世民这个……（风起、叶落，拾之）卿等来看，此乃何物？

马 周落叶一枚。

李世民什么叶儿？

长 孙好似桐叶……

李世民正是桐叶！（沉吟，陡然）传旨，绕行晋阳，徐徐西还！

马 周陛下龙体欠安，何故舍近求远？

李世民哈哈……卿忧道远，朕心却近！（打马而去）

众 万岁有旨，绕行晋阳，徐徐西还啊！

【灯渐暗。

第一场

【晋阳行宫。

【尉迟敬德立于阶前，金卯侧立。

尉 迟晋阳司马安在？

金 卯卑职金卯听命。

尉 迟陛下驾幸龙城，护卫之责，不可懈怠！

金 卯是！

尉 迟宴饮之乐，搬演上来。

金 卯遵命！万岁赐宴，进《秦王破阵舞》！众 万万岁！

【歌舞起，李世民上，众臣随上。

李世民（唱）身归了晋阳城千思万绪，

观《破阵》更叫人五内嘘唏。

想当初驰骏马太原公子，

到如今数故人百不存十。

探旧友访寒暖毋忘情义，

溯本愿问初心正当其时。

仰昊天对明月人生有几，

举杯盏交欢戚相醉今夕！

来来来，众位爱卿，满饮此杯！

【金卯捧匣上。

金 卯陛下！有人叩宫，特来进宝。

李世民呈上来。（开匣取物）呀！这是……

尉 迟此乃并州特产、潞绸半片。

李世民绸上传书，诸卿观之。

众 （传读）速——离——晋——阳？速离晋阳！

马 周金司马，何人进宝、哪个传书？

金 卯其人递上宝匣，未留姓字，即行离去。

李世民呀！这等做派，恰似当年！亦是潞绸半片……

长 孙墨迹一行！

李世民匆匆示警，救朕性命！

尉 迟万岁之言，令人费解。

长 孙鄂国公有所不知。陛下少时，随高祖驻守晋阳、广结天下才俊。郡丞王威有心加害，幸得一人，传书示警，陛下先发制人，方成大业！那传书之人，唤作刘、刘……

李世民刘公文龙！今朕富有四海，正该涌泉以报！刘公安在？刘公哪里？

尉 迟这个……

（唱）闲居晋阳一年半，

闻所未闻刘文龙。

司户官？

司户官 （唱）城中历历十万户，

还须详查报行踪。

金司马？

金 卯（唱）霎时浊血喉头涌，

强吞强咽做痴聋。（摇手）

李世民（唱）尔等是不知不识多懵懂，

哈哈哈……引道指路还赖朕躬！（起身）

尉 迟陛下何往？

李世民难得良宵，兴致所至，寻访刘公去也！

长 孙陛下不可！陛下旧疾在身、天寒地冻……

马 周况有示警在此……

李世民忆昔四海汹汹，朕出入万军，未尝一惧！今天下归心、龙兴之地，何险之有！潞绸传书，查明来报。朕么，刘家亲酿羊羔美酒，勾着朕腹内馋虫！（径下）

尉 迟（对金卯）随侍万岁，不得有失！

金 卯是！（追下）

【晋阳宫外，寒冬月夜。

【李世民上，金卯随上。

李世民（唱）出宫访友醉醺醺，

扑人颜面风云清。

月灿高天如银镜，

冰凝晋地似镜明。

身摇好比行舟楫……

金 卯陛下当心。

李世民（推之，唱）朕是个马上天子任纵横！（醉眼）你……噢！（识出）金卯金司马！

（唱）刘公宅邸朕记远近，

常与他传杯送盏伴钟鸣！

金 卯什么钟声？

李世民（唱）是袅袅檀香华塔寺，

每叩佛陀问苍生。

好香呵！

金 卯难道寺中燃香，遥遥传来？

李世民不是檀香，乃苏合之香，宫闱惯用！如何晋阳城内，恍惚得闻？（举步欲随）

金 卯陛下哪里去？

李世民走差了、走差了！朕是要往刘家去

呵！

（唱）暂捺下散奇香满腹疑窦，

绕过了华塔寺迤逦而行。

依旧是绰约约早梅弄影，

金 卯什么梅花？

李世民去刘家五里，有梅园一座，园中珍珠梅，乃文德皇后所爱。常央寡人，折取数枝……

（唱）半制新妆半插瓶。

到如今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孤零！

（向墙角）啊呀皇后、皇后……

金 卯墙角唯梅花一株，迎风摇曳。

李世民嗳！岂止梅花！朕见墙畔，人影行

过，分明文德模样！（举步欲随）

金 卯陛下……可又走差了？

李世民啊？

（唱）金卯一言来惊醒，

再向刘家趱前程。

历历眼中过旧景，

撇怎撇、忘怎忘、白袍小将在龙城！

金 卯白袍小将？

李世民便是寡人！

（唱）我也曾笑卧汾边柳，

也曾买醉胡姬裙。

踏破秋草逐狡兔，

击碎唾壶发狂吟！

【茱萸内唱：

凤兮凤兮思高举……（持梅行游）

茱 萸（唱）遨游四海何所栖？

李世民哪个歌吟？

茱 萸（唱）凰兮凰兮德方兴，

李世民（唱）翩翩来翔巢桐枝。

茱 萸（唱）一朝凤凰双偕去，

李世民（唱）去而复返当可期。

茱 萸（唱）一朝凤凰双偕去，

去而复返安可期！

李世民奇哉怪也！

茱 萸（唱）安可期、安可期，

去而复返不可期！（行过李世民）

李世民姑娘所唱，莫非《凤凰吟》？

茱 萸正是《凤凰吟》！

李世民少时弟兄行游，常歌此曲。所谓“凤

凰双偕去，复返当可期”，姑娘唱道“不可期”，差矣、差矣！

茱 萸先生醉矣。

李世民怎么讲？

茱 萸从前凤凰相偕飞去，如今归来又有几人？休说“当可期”，分明“不可期”也！（缓下）

李世民（惊怔）啊呀……姑娘！（欲追）

金 卯（拦住）陛下！陛下不是要往刘家去么？

李世民这个……

金 卯宴上陛下曾道，垂涎刘家美酒……

李世民这个……

金 卯又道刘公，于陛下有救命之恩！

李世民（微愠）嗯？金卯听命，赶上前去！

金 卯哪里去？

李世民循声而去、循她而去！

金 卯 ……是。（激愤背语）说什么圣主明君，单牵念倾国倾城！

李世民走走走！

（唱）我本该奔刘家访故问旧，

怎禁得笼谜云疑惑心头。

急匆匆随莲步阡陌行走，

缥缈缈熏衣带苏合香幽。

姑娘、姑娘！

（唱）高低唤唤不见娇娥清眸，

觑背影正依稀文德风流。

她那里歌《凤凰》似水之柔，

我这里思往事肝披胆剖！

相偕飞去，几人回首，

欲泣难泣，欲语还休！

难道是冥漠漠鬼指神授，

一霎时牵惹了旧憾新愁！

一径行来，人影杳然，只见桐门紧闭、匾额高悬！啊金卯，速去打门。

金 卯（欲敲而止）陛下，这门只怕打不得。

李世民朕贵为天子，天下之门，哪有打不得的！

金 卯陛下人间天子，慎打神祇之门！

李世民神祇之门么……待朕观之！（仰面读匾）唐——叔——虞——祠！啊呀晋祠？当真晋祠！

【月色中，晋祠门楣赫然在目！

【灯渐暗。

第二场

【晋祠，午后。

【刘王氏内唱：

大雪初晴扶杖来，（上）

刘王氏（唱）百般愁闷绕心怀。

老太婆坎坷春秋过半百，

一根独苗膝下栽。

近日我儿多古怪，

再三问询他口不开。

蹒跚祠中祷神祇，

但愿无病亦无灾。（欲入祠）

【小庙祝上，拦之。

小庙祝慢来、慢来！老婆婆，你要求财，去前街拜财神庙！

刘王氏老身一世贫寒，不求富贵。

小庙祝你要求子，去后街拜观音庵。

刘王氏我这般年纪，还求什么儿女。

小庙祝这不求、那不求，你求什么？

刘王氏只求一家老小，太平无事。

小庙祝我说老施主，你进去不妨，只怕冲撞。

刘王氏难道祠中有什么人？

小庙祝有个叔虞的木像儿。

刘王氏正要拜他。

小庙祝还有个神仙姐姐！

刘王氏噢，茱萸姑姑！那女娃心善，不碍的。

小庙祝还有哩！

刘王氏还有何人？

小庙祝不说不知道，说出来吓一跳！

刘王氏你不讲明，老太婆就要擅入了。（欲进）

小庙祝（阻拦）不能进！

刘王氏擅入了！

小庙祝不能进！

【二人争执。

【李世民内声：好一座庄严殿宇！

【李世民持香上，茱萸随上。

李世民（唱）晋祠燃点三炷香，

祝祷三愿绕心肠。

一炷袅袅奉叔虞，

护佑绵绵国祚长。（上香）

二炷先贤共配享，

辅弼社稷赖忠良。（上香）

三炷思亲腾飓浪……

啊呀万头千绪口难张。

忽闻门外起喧嚷，

推开云户询短长。（将香递与茱萸）

何人喧哗？

小庙祝万岁！都是这老婆婆的不是！硬要闯门，惊扰圣驾！（对刘王氏）快快跪拜！

刘王氏（怔立）……老身是来拜神的。

茱 萸老人家，今万岁在此，你来祝祷，只怕不便。

李世民岂可因朕之故，断绝百姓祈愿之门？老人家只管入内！

刘王氏罢了……

李世民只管入内！

刘王氏走了……（转身）

李世民老人家！何故不拜而去？

刘王氏既是万岁在此祈愿，老身祷也无用。

李世民此话怎讲？

刘王氏神仙老爷也识轻重、知尊卑，忙不过来、顾咱不上……（下）

小庙祝算你识相。（随下）

李世民呀！这般言语，似有隐衷；这等面貌，似曾相识……老人家！（欲追）

茱 萸（阻之）万岁！万岁尚有一愿未祷……（递香）

李世民哦，还余这第三炷香！（接过）

（唱）手拈起三炷香仰面祝祷，

茱 萸（唱）乞神明俯下情听人心苗。

李世民（唱）二十年养百姓帝业兴肇，

茱 萸（唱）二十年忍雨泪谁与嚎啕？

李世民（唱）只一件撕心事昼夜缭绕，

茱 萸（唱）这件事数昼夜不敢冰消。

李世民（唱）但愿得诸亡灵早登仙道……

茱 萸万岁你看！梁柱之间！

李世民噢！一个白影儿，闪得好快呀！

茱 萸（唱）顷刻间挽雕弓射落梁梢！

【茱萸搭弓射之，一白狐应箭而落。

茱 萸原来白狐一只！

李世民（背疑）祠堂祥和之地，何故悬弓于侧？

茱 萸不知偷吃了多少香油。

李世民（背疑）茱萸女流之辈，如何娴于弓弩？

茱 萸这身皮毛，敬奉万岁，取裘御寒。

李世民（背疑）不过射杀一狐，怎的朕心忐忑？（当面）啊呀茱萸，这弓……

茱 萸兴邦立业，德兼文武，故祠内左琴右矢，缺一不可。

李世民那你……

茱 萸心羡木兰从军，故此稍习弓马。

李世民可朕……

茱 萸圣心难测，万岁心事，不敢揣度。

李世民呀！

（唱）朕有问来她有答，

解释疑惑疑更加。

平生征战仗弓马，

血染盔袍眼不眨。

为什么这一祠一狐一娇娃，

却叫人坐卧不安乱如麻？

详琢磨、细品咂，

百思不解俱在她。

棉里针、话中话，

明眸隐约见杀伐！

今日射狐多狠辣，

却是昨夜月下花……

神祠之内，岂可杀生？茱萸哇！你箭法忒准、出手忒快、心肠忒狠了！

茱 萸射便射了，何须多言。

李世民（一愣）

茱 萸一只狐儿，难道要人偿命？

李世民（二愣）

茱 萸休说杀狐，便是杀人，又有几个偿命？

李世民（三愣生怒）放肆！大胆！

茱 萸陛下息怒。茱萸方外之人，只知以诚事神，不知柔辞媚上。况我方才之举，亦是师法陛下。

李世民以朕为师么？

茱 萸取法乎上！

李世民哈哈……倒也不假。（得意）想朕战西河、收汾并、平扶风、破虎牢，席卷八荒、平定天下，确有那百发百中的本事！

茱 萸百发百中，不如当机立断！遥想二十年前……

李世民二十年前？

茱 萸长安城内！

李世民长安城内……

茱 萸玄武门中！

李世民玄武门——！

茱 萸（唱）问万岁可记得当年情景？

李世民（唱）高祖朝正九年六月庚申。

茱 萸（唱）万岁爷玄武门兵甲伏定，

李世民（唱）隐太子率众将徐入皇城。

茱 萸（唱）月黑风高逢狭路，

李世民（唱）一时羽旗乱纷纷！

茱 萸（唱）何论手足同血脉，

李世民（唱）从来刀剑不容情。

茱 萸（唱）闻说是建成三度举弓弩，

李世民（唱）兄长他三举三落射不成。

茱 萸（唱）又道是万岁飞矢如流电，

李世民（唱）一箭射他落埃尘！

茱 萸（唱）这一箭，成王败寇将乾坤定，

这一箭，换来个真龙天子九五尊！

这一箭，隐太子欲射不射、妇人脾性，

这一箭，万岁爷当断则断、天纵英明！

李世民（唱）她那里声声称颂声声赞，

一声声听得寡人汗涔涔！

思往事，肝胆欲裂魂欲碎，难言难诉心难宁！

（病发，头痛）痛……痛！痛煞人也！

茱 萸万岁？来人，快来人！

【长孙急上，视之。

长 孙陛下头风复发矣！汤药呢？快奉汤药来！

【小庙祝持药上。

小庙祝汤药煮好了！

【长孙接药进呈，李世民欲饮。

茱 萸（止之）万岁请慢！此药尚未试毒。

李世民神祇之地，不消多虑。

茱 萸万乘之躯，谨慎为上。（接药，以银簪试之）银簪变色，药中有毒！（泼药于墙，墙上白烟陡起）

众 （惊恐）药中有毒！？

【灯渐暗。

第三场

【尉迟家中。

【尉迟舞剑，金卯侧立。

尉 迟（舞剑攀谈）金司马，陛下所问刘公之事，你可曾核查？

金 卯近来事多，未及核查。

尉 迟司马职掌全城军务，果真繁忙！

金 卯难道鄂国公有了刘家消息？

尉 迟这也罢了。有道是：晋阳安，天下安；晋阳乱……

金 卯晋阳乱，天下乱！

尉 迟司马重任在身，万勿懈怠！去吧。金 卯是！（行礼而下）

尉 迟（歌之舞之）凤兮凤兮思高举，

遨游四海何所栖？

凰兮凰兮德方兴，

翩翩来翔巢桐枝……

【李世民内声：“敬德哪里……”上，长孙随上。

尉 迟啊陛下！老臣有事，正欲见驾……

李世民朕亦有事相商。敬德啦，朕是凤凰来归，不料桐枝难栖……

尉 迟万岁之意？

长 孙晋祠之中，有人投毒！

尉 迟哪个大胆？！

长 孙尚未查明。万岁啦！

（唱）万岁爷力排众议到晋阳，

怎知这龙兴之地似谜塘。

先有那潞绸传书递警报，

今又见晋祠鸩毒入药汤。

劝陛下催发銮驾休延宕，

急返长安远灾殃！

李世民嗳！想朕当年，身经百战，未尝一退！

长 孙当年秦王，今朝天子，岂可同语？

李世民秦王也罢、天子也好，我李世民，都是这一马当先的脾气！况若将此事，委诸晋阳，则怕地方官吏，宁可错杀，不敢错放，若生冤狱，朕之过也！

尉 迟陛下有心亲查，料必已有对策？

李世民敬德可有主张？

尉 迟老臣闲时，常去汾水垂钓。饵料稍动，若急提之，必无所获，须待鱼儿食饵大半，豁然收杆，则十拿九稳！

李世民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唱）晋祠内寡人在明贼在暗，

他为垂钓我为鱼。

如今情势暗颠倒，

正该运筹动机宜。

若张榜文广搜觅，

惊走鱼鳞脱钩丝。

倒不如，将其计、就其计……

尉、长 这将计就计么……

李世民正是！

（唱）放长线专待贼子投樊篱。

尉、长 陛下圣明！

尉 迟微臣斗胆，请放消息，只道陛下头风发作、圣体违和……

长 孙那贼子听闻，定有异动……

尉 迟晋祠之内，有密道直通行宫！臣请率三百虎贲，埋伏其内。贼子若来，一举拿下！

李世民哈哈……有劳敬德。

长 孙鄂国公！事关机密、社稷系之，晋阳上下，尽皆瞒住！

尉 迟这个自然……啊呀！方才臣欲引荐一人，面见陛下，今既定计，待臣去打发了她。

李世民什么人？

尉 迟不见也罢。

李世民到底哪个？

尉 迟便是那刘文龙之妻！

李世民喔！刘王氏么？烧得好一手羊杂割！老嫂嫂如今怎样？

尉 迟这个……陛下！有一老妇，卖菜为生，常来臣家送菜。臣留心查访，方知她便是那刘王氏。

李世民卖菜为生？

尉 迟颇是清贫。今刘王氏送菜来此，老臣暂留于她……

李世民快快请出相见。

长 孙陛下！密计已定，休见外人！

李世民嗳，刘家不是外人，乃是恩人！

长 孙恩人么……越发见不得！从前刘家，有恩于陛下，今沦落至此，陛下见她，恐生尴尬……

李世民此皆寡人之过！想朕冷落故人，二十九年，今除夕将至，辅机，你要朕薄情三十年不成？（长孙无语以对）请上来！

【刘王氏内声“来也”，上。

刘王氏

（念）他人赏花我种菜，

他人品茗我食糠。

莫道贫贱输富贵，

谁家富贵得久长？

好不蹊跷！几文菜钱，如此拖拉；留人半晌，又唤上堂……

【刘王氏迎面撞上李世民。

刘王氏是他！

（唱）霎时相逢魂震颤，掉头不肯朝圣颜。

李世民是她！

（唱）匆匆祠中曾照面，

不识故人到跟前。

长 孙万岁在此，还不见驾？

刘王氏 ……万岁爷。

（唱）一声呼流离三十载，

李世民老嫂嫂！

（唱）一声唤迟到三十年！

刘王氏万岁爷……

（唱）一声呼心痛碎做片，

李世民老嫂嫂！

（唱）一声唤心暖春又还。

问嫂嫂刘公今安在，

朕邀他把盏共饮醉三天！

刘王氏什么刘公？

尉 迟便是你夫刘文龙。

刘王氏（唱）罪人姓字如泥贱，

不敢万岁再挂牵。

我夫么，早于高祖武德六年，罪判谋逆……

李世民罪判谋逆？

刘王氏流放瘴江……

李世民流放瘴江！

刘王氏至今未归！

李世民啊呀！

（唱）闻她言语心惊怔，

开国臣怎成了谋逆人？

事关先帝难深问，

忍对故旧惭意生。

说什么雷霆雨露皆天赐，

多少人只见天罚不见恩！

唏嘘忧怀颁旨意，

应许团圆乐天伦！

武德六年，流放至今，算来二十三个寒暑！想刘公偌大年岁，便通天之罪，也该赦免还乡、阖家团聚！

尉 迟老人家！万岁开恩……

长 孙还不叩谢！

刘王氏这恩典，来得太晚了！我夫回不来、回不来了……

李世民他……？

刘王氏他殒命瘴江，整整二十年！

李世民二十年前，乃贞观八年！朕继位八年矣！敢问嫂嫂，家中更有何人？

刘王氏有个女儿……

李世民朕来指婚！

刘王氏我那女儿，亦于贞观十年，夭折他乡！只剩老身，苟活至今。（欲下）

李世民嫂嫂转来、嫂嫂转来。朕愧对刘公，怎可再失德于你！良田美宅，自有厚赐！

刘王氏不消。

李世民要的。

刘王氏不消。

李世民要的！

刘王氏实实的不消！

（唱）我若是生受了良田万千，

便是将夫婿骸骨换做田。

我若是生受了美宅百间，

便是将娇女性命来养残年。

万岁爷只管高坐在太极殿，

老婆子盼只盼安安心心、了此一生、相逢夫儿在黄泉！

李世民老嫂嫂，你当真怨朕恨朕、不肯恕朕！

刘王氏老身只怕愧对亡人，于万岁爷，倒谈不上恩呀怨的。（欲下止步）啊呀且住！（转身）

李世民（期盼）老嫂嫂，你但有所请，朕必应之！

刘王氏尉迟大人，你还没把菜钱与我哩。

【刘王氏向尉迟索得数文，欲下。

长 孙老人家转来、转来！

【刘王氏止步、转身。

长 孙老人家，今日见驾之事，你切莫说与他人。

刘王氏老太婆孤身一人，与谁说去。（转身欲下）

尉 迟老人家慢走、慢走！

刘王氏（止步）怎么？

尉 迟万岁见你之事，你不可泄露！

刘王氏知道了。

尉 迟万勿泄露！

刘王氏明白的。（下）

李世民（怅然若失）老嫂嫂……

长 孙万岁，她已去远了。

【灯渐暗。

第四场

【深夜，金卯与黑衣人对谈。

金 卯怎么？天子卧病？

黑衣人 鸩毒惊魂，头风复发！

金 卯病状如何？

黑衣人 危在旦夕！

金 卯到底怎样？

黑衣人 今夜不死、明日必亡！

金 卯喔，只在今明之间！啊呀爹爹！仇人命终，你可瞑目矣！

黑衣人哈哈……我来问你，天子虽死，可是死于你手？

金 卯 ……不是。

黑衣人 天子虽死，你与令堂，能否相认？

金 卯不能……

黑衣人 天子虽死，天下可知，你到底是谁？

金 卯不知！呀！

（唱）这三问问得人血脉贲张，

搅动俺脏腑内翻滚岩浆！

杀父之仇非我报，

对面不敢唤亲娘。

男儿怎肯吞悲怨，

敢溅碧血撼庙堂！

这基业本是咱家相扶助……

黑衣人那李世民恩将仇报、坏了你家天伦，

你何不拼将一死，坏了他家天下、坏了他家天下……（隐没）

金 卯不错、不错！

（唱）我乱他山河又何妨！

【天色渐亮。

【刘王氏内呼：“金司马……”上。

刘王氏今日城中，何故戒严？

金 卯只为昨夜，天子病危！

刘王氏怎么说？

金 卯天子病危！

刘王氏呀……（暗思）分明康健，怎说病危？

金 卯晋阳旦夕之间、将有大事……（跪地）娘亲受儿一拜！

刘王氏我儿！（有所预感）儿有甚事，瞒住为娘？

金 卯 ……无事！（扶持）娘亲速速回转！风云色变，休再出门！

刘王氏好、好……

金 卯娘亲！（陡唤）……孩儿扶娘一程。（扶之）

刘王氏我儿！你可知晓，天子他……

金 卯他如何？

刘王氏他……

金 卯他怎样？

刘王氏他他他也有难处……

金 卯娘亲忒的心善！

【金卯扶刘王氏下，转身色变。

金 卯来啊！权臣谋逆、圣上危殆，我等兵发晋宫，清君侧、诛乱党！

【幕后内应：啊！

【转景，宫门紧闭，长孙、马周立于阶前。

金 卯与我撞门！

马 周尔等晋阳之兵，欲随反贼造逆么！

金 卯分明你等不轨，害了圣上！撞门！

长 孙犯上作乱，首从皆斩！

金 卯皇帝一死，谁识尊卑？撞门！

【李世民内声：与朕开门。

【门开，李世民戎装持剑，拾阶而下。

李世民天尊地卑，你等识得么？

众 （惊恐跪地）万岁！

李世民拿下！

【尉迟领兵上，金卯被执。

李世民啊金卯！朕待你不薄，你何故投毒？何故谋反？何故逆时背德，搅扰清平世界！

金 卯哼！陛下眼中，万象升平；金卯心内，创巨痛深！

李世民何痛之有？

金 卯要杀便杀！

李世民说与朕知。

金 卯不必多言！

李世民自作孽，不可活！来呀，将金卯拖下

（斩）……

【刘王氏内声：“儿啦……”

李世民（唱）陡闻得一声唤惊破重霄，

刘王氏（上，唱）跌撞撞呼亲儿撞开戈矛！

李世民（唱）奔来了白发凌乱的老嫂嫂，似痴似颠泪纷抛！

刘王氏（唱）我的儿颈上加刀阶前跪，儿啦儿，一把将他搂得牢！

李世民（唱）她声声喊得人蹊跷，难道说金卯是她亲裔苗？

刘王氏（唱）怕什么顷刻命难保，紧拽儿手下阴曹！

金 卯休要乱叫！谋逆之罪，满门抄斩！

刘王氏为娘偌大年纪，还怕死不成？

金 卯不！你不是我娘，我也不是你儿！

刘王氏娘的亲儿！

李世民老嫂嫂！你夫姓刘，金卯姓金，你怎与他母子相称？

刘王氏“金卯”“金卯”，便是个“刘”哇！

李世民是……“刘”！

刘王氏一个“刘”字！这绳捆索绑、戈指矛架之人，正是老身十月怀胎、亲生孩儿！

李世民慢慢讲来！

刘王氏（唱）高祖朝我夫被诬遭流放，

临行前我诞下苦命小儿郎。

欲携亲生赴瘴江，

又怕半途便夭亡。

托入晋祠求抚养，

对外不敢把口张。

只说是孩儿落地命已丧，

从此骨肉望断肠！

九死一生回家转，

娘欲呼儿心发慌。

都只为当年撒下弥天谎，

到如今欺君之罪罪难当！

从此母子不相认，

喜泪悲泪肚里淌。

平生之愿今得遂，

娘与儿共赴冥乡亦仙乡！

儿啦，可喜今日，母子相认！

金 卯娘亲！相认之日，是丧命之时！

尉 迟陛下开恩！刘王氏虽逆贼生母，到底不曾合谋。

马 周不曾合谋，何以知之？

尉 迟刘王氏早知陛下康健，如若同谋，必

无今日之事！

李世民老嫂嫂，金卯既你之子，朕躬尚在，你何不告之？

刘王氏（颤声）我应承不说，我应承过啊！儿啦！你走后，娘心惊肉跳，寻上殿来，怎知你你你这般糊涂！

长 孙刘王氏其情可悯，臣请陛下，勿加株连！

刘王氏老婆子不要生，只要死！

马 周老人家……

刘王氏老身自请连坐，但求同死！

李世民老嫂嫂！这、这……

长 孙金卯聚众谋逆，罪在不赦！

刘王氏还请陛下，赐咱一死！

马 周不诛叛贼，国法不容！

刘王氏黄泉路远，母子作伴！

李世民呀！

（唱）一边厢诸臣工敦促斩首，

一边厢老嫂嫂怜子情稠。

杀伐果断平天下，

晋阳今日偏犯愁。

也怪朕多年来疏慢故旧，

方有恩公葬荒丘！

方有母子离骨肉，

方有少年报父仇！

老嫂嫂守然诺三缄其口，

难道说赚一个亲生命丢？

她的夫虽非朕杀亦死于朕手，

难道说她的子又在朕刀下断头？

赦金卯……赦金卯则怕是情高

于法，

斩金卯……斩金卯九泉下朕亦

含羞！

斩之恩娘心伤透，

赦之谏臣不肯休。

斩之情义皆斩断，

赦之刑律付东流！

世间焉得两全计，

这这这……有了、有了！

（唱）唤取史笔记因由。

辅机哪里？

长孙臣在。

李世民逆贼作乱，依律当斩！辅机兼修国史，此事朕躬口述，劳卿记之。

长孙遵旨。

李世民隋末晋阳有刘文龙者，尝发秘事，救上性命。高祖朝，文龙罪徙瘴江，妻女从之。上经年不问，致令文龙卒于野，其妻王氏，仅以身还。后上过晋阳，文龙之子金卯为雪父仇，造逆事败，诛之，刘王氏虽不预其事，亦诛之！

长 孙这等言语，如何写得？

李世民写不得？

马 周青史留污，写不得啊！

众 万万写不得！

李世民写不得，却杀得么？

众 这个……

李世民杀了金卯，天下自有秉笔直书之人。

众 这个……

李世民后世读史，要说朕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滥杀无辜的昏君！

众 这个……

李世民来呀，速将金卯母子，推出斩了！

长 孙陛下请慢！

众 陛下不可！

李世民哈哈……众爱卿！法无二门，事有因果！尧、纣之分，不在刑律宽严，在乎不忘仁恕。传旨：积善之家，不绝其后。着金卯还归刘姓，以尽孝道。

众 万万岁！

刘王氏儿啦。你我母子，性命得全！

金 卯娘亲！孩儿有家了、有家了！

刘王氏儿啦，你我快快谢恩！

李世民老嫂嫂，你这莽撞孩儿，还得好生管教。

金 卯万岁！草民有下情禀告。晋祠投毒，非我所为！马 周不是你？金 卯实非金卯！尉 迟不是你，是哪个？长 孙是何人？李世民辅机，吩咐起驾。长 孙事犹未明，銮驾何往？

李世民卿等随驾，晋祠去者！

【灯渐暗。

第五场

【晋祠。

【茱萸倚案，抄写经卷。

茱 萸（唱）焚香抄誊《救拔经》，

亡魂难度心难清。

似闻行刑三通鼓，

依稀刀斧呼喝声。

运筹良苦翘首盼，

王法必诛造逆人！

看黄绢浓浓淡淡满烟墨，

淡淡浓浓俱泪淋。

【小庙祝奔上。

小庙祝茱萸姑姑，来了！万岁来了！

茱 萸果然来也！

小庙祝姑姑快快接驾！（下）

【李世民上。

李世民晋祠、晋祠、好一座唐叔虞祠！（推门而入）

茱 萸万岁请坐。

李世民茱萸，黄绢之上，你写的什么？

茱 萸乃为先父誊抄《救苦拔罪妙经》，使脱苦厄。

李世民（读之）“救苦天尊，救拔众生，得离迷途，度厄阴阳”！这等笔迹，哪里见过……

茱 萸万岁细看。

李世民这“离”字、这“阳”字……“速离晋阳”？！潞绸预警之人，是你？

茱萸是我。

李世民月下歌吟，引朕前来之人，是你？

茱萸是我。

李世民那祠中投毒之人呢？

茱 萸万岁圣明！

李世民当真是你！说朕圣明，实有三事不明，愿叩神以问！

茱 萸茱萸拈香，万岁请问。

李世民香来！

（唱）虔敬叩神香烟绕，

只为心头疑难消。

问神祇那人投毒入汤药，

为什么又将鸩汤墙外浇？

茱 萸这第二问……

李世民（唱）她明知朕躬无恙下丝钓，

为什么偏劝金卯举兵刀？

茱 萸第三问呢？

李世民（唱）身入龙城多蹊跷，

她到底谁家女儿娇？

神目如电真光耀，

祈为弟子说根苗。

茱 萸万岁问神，神亦有三事问你。

李世民哪三事？

茱 萸（唱）一问你当年兄弟同祈告，

为什么一人折返在今朝？

李世民这个……

茱 萸（唱）二问你前朝太子今何在？

为什么不是嫡长著龙袍？

李世民这个……

茱 萸（唱）三问你既诛同胞掌宗庙，

早将那敬畏之心远闪抛！

为什么岁晚又把神来扰，

叩千拜万亦徒劳！

万岁拜神，当去前街财神庙、后街观音庵，独不该来这晋祠！

李世民却是为何？

茱 萸祠堂之内，供奉谁人，你可知晓？

李世民岂能不知？祠内供奉，乃周成王之弟叔虞。

茱 萸相传幼时嬉戏，成王将桐叶一枚，赠予叔虞，道是以此封汝！

李世民日后果不食言，将这万里沃土，封赐于他。

茱 萸兄友弟恭，世代睦爱！以今比昔，能不惭杀！？

李世民你……你到底是谁？

茱 萸我是预警之人，亦是留客之人！

李世民要朕疑窦丛生、停驻晋阳。

茱 萸我是投毒之人，亦是泼毒之人！

李世民要朕忧畏交加、诛心惨痛！

茱 萸我是劝反之人，亦是窥戏之人！

李世民要朕撇恩弃义，追悔莫及！

茱 萸我我我乃隐太子之女……

李世民我兄建成之女？！

茱 萸桩桩件件，茱萸之罪，罪莫大焉！（抽出李世民配剑，递之）来来来，万岁呀二叔，来杀你侄女者！

李世民使不得！

茱 萸恰似你诛杀恩公之子、谋逆乱臣！

李世民你说那金卯？

茱 萸先帝杀其父、万岁诛其子，忠孝无收场，天恩实浩荡！

李世民天子之剑，不可轻拔。请上来。

【幕后内声：啊！

【金卯扶刘王氏上，众臣、众将随上分列。

茱 萸（大惊）你！？你竟不曾死？

刘王氏万岁开恩，赦免我儿！

金 卯许我还归刘姓，侍奉娘亲！啊茱萸，快快丢了宝剑！

刘王氏茱萸姑娘，休做傻事！

茱 萸不、不……

（唱）陡见金卯心惊骇，

不信今日天网开！

他（指金）意在谋反乱四海，

他（指李）何故施恩免刑灾？

他（指李）铁腕戕伤我骨肉，

为什么，竟许他（指）孤儿入娘怀？

怨仇胸中二十载，

剑指当面却徘徊！

难道说不该孜孜索旧债？

不不不，不觉悲泪满双腮！

你等团聚，独我飘零……（陡然，对李）金卯罪该万死，你怎不杀？

李世民朕不敢情高于法，亦不忍以法夺情。

茱 萸又叫他母子相认！

李世民离人骨肉，岂非桀纣之君？

茱 萸纵便桀纣，未闻射杀同胞！

尉 迟（喝止）大胆！

长 孙陛下诛乱臣、登大宝，应天顺人、众生所向……

李世民（止之）辅机住口！当年之事，寡人之罪、寡人不辩！

茱 萸你是无言可辩！

李世民茱萸！兄长之死，料你切齿恨朕二十年！然长安城内，玄武门中，我不杀他，又待怎样？

茱 萸（一愣）

李世民我不杀他，他必杀我。

茱 萸（二愣）

李世民则今日祠中，是寡人之女，剑指你家爹爹！

茱 萸（三愣）是你之女，剑指我父么？

李世民茱萸哇！

（唱）戚然颜色对霜剑，

倒转流光数十年。

想当初共盟晋祠把隋炀反，

一眨眼晴空竟做风雷天。

兄长未肯居人下，

我年少事事欲争先。

荼毒惨淡“玄武”变，

血色斑驳泪亦斑！

马 周陛下！此事于江山社稷，是功非过！

李世民嗳！

（唱）几多臣工拊掌赞，

说寡人正该掌河山。

说兄长戕弟害弟心如铁，

坐乾坤、免不得、四海为奴尽摧残！

这些话，他人口中论长短，

朕片言不敢舌上衔！

若说是诛兄屠弟的竟无罪，

晋祠中神祇也应悲泪涟！

长 孙陛下自苛太甚！

李世民你们哪里知道！

（唱）二十年宵衣旰食兢兢战，

克勤克俭、共苦分甘、三山五岳一肩担。

都说朕爱民如子不知倦，

我亦以勤政赎罪愆！

都说朕大治贞观天可汗，

我仰瞻三代犹觉惭。

近日来晋阳之事更惊肝胆……

尉 迟惊扰陛下，老臣领罪！

李世民岂卿等之过！

（唱）反躬自省心难安！

得天下，得了多少仁恩重，

有多少刘王氏但记宽厚不记冤。多少良善衣食短，

多少骨肉不团圆！

多少屈枉犹待诉，

多少情义尚未还。

水能载舟亦覆舟，

毋把清波视等闲。

毋叫笙歌迷人眼，

须将春阳护微寒！

刘、金 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唱）恨当初，没奈何，我撇舍了庇爱手足一家亲，

到如今，须挣个，天下之亲、兼爱天下天下欢！

若不然来日身赴幽泉下，

李世民相对手足有何颜！

倘叫朝廷有尺寸之过、百姓有须臾之忧，则往岁之变，即为错杀，手足同胞，便是枉死！茱萸哇，九泉之下，朕有何面目，去见你爹爹……我那建成兄长！

茱 萸呜呀……爹爹！

李世民多年块垒，一吐而尽。茱萸，朕欠你一命，你只管来杀。

茱萸你……

李世民好把宿怨，以血洗净。

茱萸我……

李世民朕有罪，你无罪，朕恕你无罪。

茱 萸（持剑之手颤抖）万岁……万岁勿忘今日之言！（宝剑落地）

李世民茱萸，你……你随朕回宫去吧！

茱 萸龙楼凤阙，乃天子所居；泉林山野，

是茱萸归处……

【茱萸转身，从次第分开的兵戈中行过，走入飞雪深处。

【幕后歌声隐约：

李世民取纸笔来！

【小庙祝取纸笔上。

李世民晋祠哇晋祠……（挥毫）“夫兴邦建国，资懿亲以作畏；分圭锡社，实茂德之攸居。非亲无以隆基，非德无以启化……”

【天幕浮现洋洋洒洒的《晋祠之铭》，这是李世民对天下的回答。

【雪更大了，歌声继续着：

一朝凤凰双偕去，

去而复返安可期？

一朝凤凰双偕去，

去而复返安可期……

【全剧终。

凤兮凤兮思高举，

遨游四海何所栖？

凰兮凰兮德方兴，

翩翩来翔巢桐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