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大学 云南 昆明 650091)
畅游在小说艺术的海洋里
——评夏天敏《是谁埋了我》
刘正忠
(云南大学云南昆明650091)
在“昭通作家群”中,夏天敏是小说创作的主力军,他对小说艺术和思想有着执着的追求。发表于2017年《十月》文学杂志第4期的中篇小说《是谁埋了我》就是一篇艺术精品。小说展示了一幅幅惊心动魄的故事画面和塑造了一个在特定时代背景下纠结矛盾的主人公李水形象,还揭橥了特定时代背景与人的命运的复杂关系。因此可以说《是谁埋了我》实属一篇颇有功力的佳作。
《是谁埋了我》;《十月》杂志;夏天敏;小说艺术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说 :“小说家是一位发现者,它一边探寻,努力揭开存在的不为人知的一面。”①可以说,不断开垦、勘探并经营属于作家自身的土地是每一位作家追求的共同目标。夏天敏也是一位不断勘探小说这块领土的重要创作家,他在小说中努力探寻着特定生活背景中不为人知的方方面面,并在小说创作中对艺术和思想价值有着执着的追求。从最初引起文坛关注的中篇小说《好大一对羊》到长篇小说《两个女人的古镇》和《极地边城》等都是夏天敏进行小说艺术实验和小说思想勘探的试验品。
发表于2017年《十月》文学杂志第4期的中篇小说《是谁埋了我》延续着他一贯的创作风格,是他在小说领土上勘探的佳作。在创作《自己埋了自己》中,夏天敏袒露这篇小说的创作动机是听过一个学生讲述村里唯一一个去当兵的农村知识分子的故事;谈到故事结构时他表示 :“这个素材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见地,不同的解构,不同的悬念、不同的结局、制造悬念是一种能力,编制故事是一种本事,塑造人物则是最高水准”②,并且还要有一定的思想深度和思想情怀。从作者短短的创作谈中便可以看到他的创作追求。可以说,在这篇小说中,夏天敏竭尽所能地畅游在小说艺术的海洋里,实践着自己的小说艺术理想,勘探着生活中不为人知的方方面面。有鉴于此,本文从小说艺术的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塑造及时代焦点下的人物命运三个方面对《是谁埋了我》这篇作品的艺术追求展开论述。
故事情节是小说得以展开的重要因素,情节性强的小说常常悬念迭出,引人入胜。夏天敏中篇小说《是谁埋了我》讲述一个农村青年军人李水的故事。从故事的叙述中可以得知主人公李水来自“燕赵多侠士”的河北之地。远离家乡的李水随着军队来到乌蒙山区深处剿匪,不幸的是敌人借用有利地形和计谋将他们击溃。在剿匪战争中,班长为掩护李水被敌人的炮弹炸死,满脸血肉模糊。李水得以存活却被敌人俘虏并被土匪头子熊伯祥女儿桃花看上。在桃花的计谋下,他终于被她占有了,这是一种带有野蛮性的包括身体与灵魂的占有。在这场前提就是有所计谋的爱情占有中,桃花是从心底里爱着李水,但李水却从心底里从来没有喜欢过桃花,并且看不起她。在土匪窝里,李水找不到逃跑机会,于是在痛苦中假装和桃花亲近。在他的计谋下,深爱他的桃花终于“上钩”了,她带着李水熟悉了地形。因此,在李水策划的一次县城游玩中,李水终于逃脱了。接着带领同志们剿灭了土匪,并杀死了桃花。最后,由于他曾在土匪窝里居住过,但李水有带领同志们剿匪的功劳,于是组织决定让李水回到村里,退伍还乡。但从此以后,李水不论在爱情上还是事业上,李水的腰佝偻了,变得萎靡不振,碌碌无为。
该篇小说只有七个小章节,属较短的中篇小说,但却短小精悍,内容丰富,情节曲折巧妙而动人心魄。戴维·洛奇谈到优秀小说“开头”时说“我们迟疑的可能性很小,甚至不存在迟疑问题,因为第一句话就把我们‘勾住’了”③。《是谁埋了我》就是一篇具有把读者“勾住”的魅力。文本开篇采取倒叙方式展开故事情节叙述——李水回到家中,发现他已经“不在了”——便把读者“勾住”了。读者便会想到活生生的站在我们面前的人为什么会“不在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主人公“不在了”?这一连串的疑问需要继续阅读才会得到解决。于是作者采用“剥洋葱式”的叙述方法一层层揭开故事的真相。于是作者把主人公李水的剿匪场景、被俘虏后和桃花进行感情角逐的场景、县城逃跑场景、农村生活场景等画面展现在读者眼前,并一层层揭开主人公“是谁埋了我”的谜底并上升到哲学的层次——是“自己埋了自己”。
“小说就是讲故事,讲故事无论使用什么手段——言语、电影、连环漫画——总是通过提出问题、延缓提供答案来吸引住观众(读者)的兴趣。问题不外乎两类 :一类涉及因果关系(如:谁干的?);一类涉及时间(如:后来会怎样?)。”④的确,小说要吸引读者就要学会给读者“吊胃口”。在《是谁埋了我》中,作者把讲故事的艺术发挥到了极致。首先《是谁埋了我》里的故事情节之间是环环相扣的,相互勾连的。可以说,剿匪线索属于全篇小说导中心,因为剿匪,所以才发生后来的故事。剿匪战争后李水与桃花的感情角逐是整篇小说的内核,影响着李水后来的全部生活。其次,小说故事情节动人心魄,引人入胜。如小说对剿匪时的紧张气氛的渲染,客观的叙述中令读者心惊肉跳;被俘虏后李水与桃花的“斗法”的过程中对于人的内心深处的矛盾揭示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李水县城逃跑时街道上的枪声让读者担忧他能否逃脱;后来对李水的农村生活的描写虽然没有前期令人的紧张,但是作为前期情节的自然发展和前面情节具有环环相扣,相互勾连,同样具有引人入胜和动人心魄的效果。因此,《是谁埋了我》在情节设置上是相互勾连,合为一体的,而在艺术效果上则具有引人入胜,动人心魄的特点。
人物是小说的重要因素,是决定小说创作成功与否的重要标杆。不管是东方文学史上还是西方文学史上都有着一些令人难以忘怀的人物形象。夏天敏说 :“一篇小说,无论长短,只要有一两个甚至一个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过目不忘,甚或很长时间一想起来,就会浮现在脑海里我想这就成功的了。”⑤从这里可以看出他在创作该篇小说时塑造人物方面的努力与追求。
《是谁埋了我》中,着墨最多的无疑是主人公李水。李水的性格构成是复杂的,有着一个变化的过程。总体而言他是由前期的有毅力的、坚强的、高大的、直腰杆的军人变为一个永远矛盾纠结的人。首先,李水一开始是一个淳朴的农村知识分子军人形象。他小学毕业,一定程度上可以算是一个农村知识分子。因此,他有着农村人的淳朴,知识分子的睿智与对自身的严格要求。例如他有对尊严及荣誉极度重视。这使他在生活中严苛要求自己,此几乎达到了变态的程度。其次,李水是一个矛盾纠结的不幸者形象。他在剿匪战争中,班长为保护他而牺牲,并且他做了最屈辱的俘虏,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因此,这对他埋下永恒的心理阴影,也使得他开始了最纠结最矛盾的心路历程。他的纠结矛盾体现在面对桃花纠缠时所表现出来的无奈与矛盾心态。一边是军人的尊严,时代约定俗成的为人标准。因此,他把和桃花的交欢看成是对自己的侮辱;面对桃花的纠缠,他不得不对桃花虚情假意。但此时他是最痛苦的,最屈辱的。当他假意和桃花要好的时候,作为军人的尊严,时代的标准及班长的死时刻敲打着他的心理底线,使得他一刻也不得心安。当回到农村时,被俘虏的屈辱、和桃花在一起的阴影、班长的死也是他永恒的心理负担。因此,不管在工作上,还是对待初恋女孩,他都变得萎靡不振。特别和初恋情人在一起的时,过去的“阴影”与对自己的变态要求几乎把他“阉割”成一个没有性欲的非正常人。于是,他求神拜佛和吃狗鞭以提高自己的“性欲”,但总抛弃不掉以往的屈辱。因此,他成为了一个被时代标准所“阉割”的男人。从此,他挺直的腰杆再也直不起来,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正如夏天敏所说 :“所以,我想《是谁埋了我》这篇作品,必须让人活起来、生动起来,无论崇高也罢,卑微也罢,无论萎顿也罢,纠结也罢,一个内心十分矛盾十分压抑,作茧自缚,纠结终身的人,必然要通过情节和细节让他活起来,生动起来,形象饱满,才算成功。”⑥确实,在这一点上,夏天敏在对作品的曲折叙述中,李水这个人物写活起来了,生动起来了,一个被尊严所折磨到变态的矛盾人物李水确实跃然纸上,给读者以深刻的印象。
命运观念是东西方文学永恒的主题,通过在作品中对命运的表现以表达对命运的理解,对时代现实的理解。同时,命运也是批评史上时常论及的关键词。在西方,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各自以《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俄底浦斯王》和《美狄亚》三部作品表现主人公面对命运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伟大的作家如莎士比亚、列夫·托尔斯泰等作家的作品里也能看到命运观念的延续。在中国,“勾连天人,贯通古今”的《史记》在人物传记的写作中透露出浓厚的命运悲剧气氛,《三国志演义》以及现当代文学里的大部分作家也都在作品中表达对命运观念的理解。如以“新写实小说”走向文坛的作家方方就是一个具有强烈命运观念的作家,他的作品表现出对命运的无力感、对人生的迷茫感、对生命脆弱的感叹、对于生存际遇无法改变的无可奈何感。正像她所说 :“我是一个很悲观的人,我写小说其实是悲观主义的。”⑦
夏天敏也一样,他说 :“我历来关注生活,关注人的命运,大而深奥的哲学问题的思考是哲学命题,小而琐细的是个人情绪,家国情怀是作者的态度。”⑧可以说,从早期的《好大一对羊》开始,夏天敏作品中一直追求着命运母题。在《是谁埋了我》中,李水处在一个崇拜英雄主义、革命主义、荣誉至上的时代。因此他自觉不自觉地用这个时代的标杆来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并在内心里把这些标准当做教条来一一奉承着、实践着、遵守着。因此,在大时代的背景焦点下,他对这种标准达到变态式的崇拜与遵从,把不是事的事当事。因此,他把和桃花的纠葛看成是一种致命性的错误,并用此来折磨着自己。可以说,李水把时代的约定俗成的标准看得高于一切,把不是事的当事。而当时代的标准和自己的行为发生激烈冲突与不一致的时候,也是李水最痛苦的时候。于是李水的悲剧便产生了。因此,就是在时代的标尺下,李水一直到最后,或许到死,桃花的纠缠、班长和桃花的死都会一直伴随着他。而他的腰将会永远还是“依然佝偻,头依然低垂”的悲剧。
夏天敏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小说创作者,他的小说不仅是追求艺术的,还是追求思想的。同样,在《是谁埋了我》中,夏天敏借作品淋漓尽致地畅游在艺术的海洋里。不仅为读者提供了惊心动魄的情节故事,还展示了一个在特定时代背景下纠结矛盾的李水形象,更重要的还揭橥了特定时代背景与人的命运的关系。
“我力求写的作品尽量地去思考、有新意、有深度、能不能做到,做到什么份上是能力、是水平问题,但有个目标、有个追求,总胜于无。”⑨夏天敏的表述主要属思想上的追求。但他在《是谁埋了我》中的艺术上的执着追求也是有着深厚的努力的。因此,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谁埋了我》虽然不是一篇十分完美的作品,但在文本中作者所投入的努力确实是有目共睹的。因此,《是谁埋了我》可以说是一部优秀的中篇小说精品。
注释:
① 米兰·昆德拉 :《小说的艺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144—145页。
② 转自中国作家网 :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17/0717/c404032-29409318.html
③ 戴维·洛奇 :《小说的艺术》,作家出版社1998年版,第3页。
④ 戴维·洛奇 :《小说的艺术》,作家出版社1998年版,第14页。
⑤ 转自中国作家网 :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17/0717/c404032-29409318.html
⑥ 转自中国作家网 :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17/0717/c404032-29409318.html
⑦ 方方,王尧 :《有爱无爱都刻骨铭心》,当代作家评论,2003年04期。
⑧ 转自中国作家网 :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17/0717/c404032-29409318.html
⑨ 转自中国作家网 :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17/0717/c404032-29409318.html
刘正忠(1991—),男,汉族,云南昭通人,硕士,云南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 :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