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兴志
谁也不能掩盖老墙缝里的往事
□陆兴志
延辉门一段城墙坍塌
很多人惊异里面都是泥土……
泥土都是汉唐的泥土
绵雨的辽西,盐腥浸渍的泥土比历史更真实
我说这豁口的泥土是明朝的
近些也是清朝的
还有一点是民国
坍塌就坍塌吧
坍塌的记忆能让人面对
绵雨辽西,你看到母体的血了吗?
将士及其甲衣如今都是泥土的颜色
早已进入墙体深处
点点如沙,片片如泥
十余米的长度其实等于六百年
这是“疯人”的换算
透过模糊的镜头
我只能想象南方的雪,汶川的地震
……
多年后无法再版
草木潮湿,荫蔽沧桑的裂纹
袁字旗扯破箭楼上多么吝啬的阳光
在宁远之远,我手里的泥土应该是明朝的
但他们都笑了,老人孩子,警察,售票处的官员
他们笑这里面没有石头
绵雨的辽西,想象狼烟一缕上首山
八百里加急快马,入关,到皇城……
我想看看,他们怎样弄坏我的城
我进入明代时樱桃花正开
而今夏来得突兀
我进入清代,它们都已经熟透了
宁远城,自我来时,它就是我的城
我顺着祖先来时路
从永宁门到春和门走了三十年
离它六百年的距离,得走上二十个三十
而他们从老盛京坐车
一天就到了
他们为城作包扎
我的城多了脚手架,名符其实个伤员
威远门离“伤愈”不远了
他们在女儿墙和垛口,剥皮下钻
想找到明清的症结
他们的“一宫三陵”,我看过北陵
辽东那些事情,早已在墙里面腐烂
或“被改写”
废墟,落红,蒿草(过段儿都要被他们铲掉)
我要拍,趁他们的瓦刀
还没把细节都抹平
我就在墙上,斜睨着眼
像他们说的“钉子户”
看他们头和臂,都晒出了油
我还想坐在一顶旧草帽上
赤着脚,光着上身
看那些游客,还有我拿相机的影子
都被他们搅进混凝土
我就这样看着,拍着
让他们如果拆城
就把我,连同我印在青砖上的影子
也一同拆走
瓮城男人的背后是明代城墙,现代广告
还有一堆柴火
墙体是假的,地基是真的
生发女子的广告是假的
家业财源的对子是真的
墙面的办证是假的
可瓮城男人的表情,是真的
是四百年前就有的那种表情
那种色彩,和泥土是一样的
和身边的麻丝袋是一样的
和店铺的乱柴是一样的
和行人的脸色也有些一样
就那么,蹲成一堆砖,或者一堆树墩
烟头燃尽,他的想也不会完
他想什么呢?
他掐的烟,和“人民大会堂”
也扯不上多大关系
看不到他的脸
他的脸应该跟城墙一样温暖
他在城墙和棒柴的夹缝里
他整个身子都被城给吸附了
玉米棒柴,带尖的两麻袋
压瘪了车架
棒柴的红色也吸引了阳光
棒柴里的温暖
其实就是城墙的温暖
他这个样子也好,他和这棒柴
棒柴里的暖意和疲惫,都随遇而安
他给不出去,也可以驮回家
瓮城男人的棒柴跟明清没有多大关系
跟民国也没有多大关系
较之宁远城和那些老囤顶房子
跟当下和当下的楼群,也没有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