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力
人物是小说的构成要素之一。解读小说类文本时,抓住故事中的人物,发现其与故事情节、表现形式、环境营造、思想主题等方面的关联,能较为深刻地理解小说。笔者以人教版课标实验教材九年级下册的《变色龙》为例,具体谈谈人物在小说解读中的多重作用。
一、抓住人物就抓住了情节关联
小说情节是指作品在特定的环境中,由于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和人与环境间的矛盾冲突而产生的一系列生活事件的发生、发展以及解决的过程。情节通常由一组或若干组具体的生活事件组成,而这些事件往往由一条基本的情节线索作统领。阅读时,只有理清了情节线索,才有可能读懂小说,而人物是理清情节线索的重要抓手。
《变色龙》中,奥楚蔑洛夫是主要人物。“奥楚蔑洛夫”在俄语里是“疯癫者”的意思,而他在处理狗咬人事件中的一系列变色,确实具有“疯癫”的特质。
我们来看看奥楚蔑洛夫的五次变色:
五次变色,行文看似逻辑混乱,自相矛盾,无法搭建起正常的情节链,但是放在审读人物的视角下来观察,我们就能找到情节关联的合理性。一开始,奥楚蔑洛夫也是想彰显正义的,即“拿点颜色出来给那些放出狗来到处乱跑的人看看”,管管那些“不愿意遵守法令”的老爷,让他们明白“放出这些野畜生来,会有什么下场”,但当听说这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狗时,他的态度立即发生了变化,斥责赫留金是为了“得到一笔什么赔偿费”而栽赃陷害小狗。这种变化的内在原因是什么?自保。试想,作为一个下级警官,他惹得起席加洛夫将军这样的达官显贵吗?哪怕小狗真的无故咬了人,一旦他打狗不看主人而惹怒了主人,谁能为他开脱?在职业前途乃至生命安全都没法得到保障时,他做出这样的选择,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后面的几次变色,都是缘于同样的原因。看似前后矛盾、漏洞百出的情节如果放在审读人物形象的视角下来观察,其离奇荒诞就有了理由。不仅此文如此,绝大多数小说情节安排的奥妙,都可以借人物形象的审视找到答案。
二、抓住人物就抓住了表现形式
这里所说的表现形式指作者在行文措辞和表达思想感情时所使用的特殊的语句组织方式。
奥楚蔑洛夫看似疯癫,实则清醒。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命运实际上不由自己掌控,所以他的一切不合常理的舉动、言行都是自我保护的自然流露。这正是这篇小说的讽刺性所在。在展现这个特性时,作者极尽笔墨,通过个性化的语言,运用对比、夸张的手法,对他的可笑行为进行了着力刻画。
在个性化的语言方面,人物巧舌如簧的善变是表象,其内里则是媚态十足、官威十足的丑态。“……只是有一件事我还不懂:它怎么会咬着你的?”奥楚蔑洛夫对赫留金说,“难道它够得着你的手指头?它是那么小;你呢,却长得这么魁梧!” 这段话中,当奥楚蔑洛夫听说狗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时,立即撕破了道貌岸然、准备主持公道的嘴脸,而话锋一转,提出了本案的疑点。令人叫绝的是,他变得那么不动声色。“它是那么小”,“难道它够得着你的手指头”?此话一出,立刻扭转窘态,占据了话语主导权。如此个性化的语言,体现的正是他因不敢得罪权贵,而假借质疑之由,行威胁恫吓之实,期望局面朝着有利于自己的一面发展,以遮掩其色厉内荏的丑恶嘴脸的目的。
其次,对比、夸张手法的运用使得讽刺更为辛辣,更加突出了奥楚蔑洛夫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一面。让我们注意这样一个现象:文本中关于狗主人身份的变化,都是通过旁人之口补充的,可是每一次都没等旁人把话说完,奥楚蔑洛夫就急于作判断、下结论。这让他表面看来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实则像个跳梁小丑,出尽了洋相。
再比如他的大衣。文中多次提到奥楚蔑洛夫身上的大衣:刚登场时,他“穿着新大衣”;听说小狗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时,他话锋一转,指责赫留金想讹人,并让巡警叶尔德林帮忙“把大衣脱下来”;听巡警说将军家不可能养这种狗时,他再次有了主持公道的想法,而当人群里有人肯定地说狗是将军家的时,他让巡警“帮忙穿上”大衣;听将军家的厨师说狗是将军哥哥的时,他训斥了赫留金,并“裹紧大衣”“径自走了”。
在这种穿、脱、裹的过程中,奥楚蔑洛夫表里不一、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丑态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本以为在大衣的掩饰下,他的思想会被掩盖得天衣无缝,却不曾料到,他的所言所行让他的思想如着新装的皇帝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层层剥去虚伪的外衣,露出了赤裸裸的丑态。
三、抓住人物就抓住了环境营造
小说的环境营造具有渲染气氛、交代背景、推动情节等作用,但归根到底是为人物形象塑造服务的。阅读小说时,如果我们抓住人物形象反推,就会发现作者设置的环境都具有鲜明的目的性。
比如第一自然段:“警官奥楚蔑洛夫穿着新的军大衣,提着小包,穿过市场的广场。他身后跟着个火红色头发的巡警,端着一个筛子,盛满了没收来的醋栗。四下里一片沉静。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商店和饭馆的门无精打采地敞着,面对着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就跟许多饥饿的嘴巴一样;门口连一个乞丐也没有。”这段话中,“四下里一片沉静。广场上连人影也没有”同人物形象有什么关系?“他身后跟着个火红色头发的巡警,端着一个筛子,盛满了没收来的醋栗。”这处描写有什么用意?作者为什么要写商店和饭馆前的环境?这一系列问题,如果从人物的角度出发,很容易找到答案:穿着新的军大衣,跟着一个巡警下属,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维持社会治安的巡逻小组。然而,当我们看到“盛满了没收来的醋栗”时,就会醒悟,原来他们巡逻的目的不是为了维护社会治安,而是为了搜刮民脂民膏。如此一来,“四下里一片沉静。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就不足为怪了——下级警官的贪婪折射出整个俄国社会的腐败,在这样的环境下,社会凋敝是情理之中的事。
文中围绕奥楚蔑洛夫的军大衣,还有两处描写值得关注:“叶尔德林,把我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真要命,天这么热,看样子多半要下雨了……”“叶尔德林老弟,给我穿上大衣吧……好像起风了,挺冷。”当时的环境真如奥楚蔑洛夫所言“这么热”“挺冷”吗?很明显不是,因为在大致相同的时间段内,自然温度的变化不会很大,不会让人产生极热极冷的感觉。能引起这种感觉的,大致有两种原因:一是身体原因,人在生病的状态下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而从文中看出,奥楚蔑洛夫的身体当时并没有毛病;二是心理原因,人在心情急剧变化的情况下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很明显,奥楚蔑洛夫产生这样的感觉是由第二种原因引起的。当听说小狗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时,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这种内心的紧张直接导致了身体的燥热;在人们推翻以前的结论,说小狗不是将军家的时,他再次准备伸张正义,尔后又听说小狗确实是将军家的时,他一下子又极度紧张起来,他的身体也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感到寒冷。在这一热一冷之间,当时俄国公务员的代表奥楚蔑洛夫媚上欺下的丑态被刻画得栩栩如生。由这样的代表治理国家,社会萧条也就不足为奇了。
四、抓住人物就抓住了思想内核
每一个文本都表达着一定的思想,而人物则是反映思想的载体。阅读小说时,紧紧抓住人物形象,可以发掘出文本的思想。
在审理狗咬人事件中,奥楚蔑洛夫为什么不依据事实说话,秉公执法,而要展现出媚态十足、见风使舵的一面?怕得罪权贵罢了。得罪了是什么后果?可能会受打击,受伤害,丢饭碗。对类似于奥楚蔑洛夫这样的公务员代表,一旦丢了饭碗,他们能转换角色,与平时被他们欺压惯了的普通百姓一同生活吗?恐怕很难。奥楚蔑洛夫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宁愿在体制内承受屈辱,甚至过着人格分裂的生活,也不愿意冒风险改变这种状态。可见,奥楚蔑洛夫也是一个可悲者,他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卖良心,全凭狗主人的身份而断糊涂案。
仅仅是奥楚蔑洛夫人格扭曲吗?红头发的叶尔德林亦步亦趋,唯长官的意图是从,甚至于连将军家院子里多了“这样一条狗”也清清楚楚,可见他也是一个攀附权贵、媚上欺下之人。
不仅仅是小警官、小官僚,作品中的那些老百姓不也是麻木不仁、欺软怕硬吗?发生狗咬人事件后,“木柴场四周很快聚了一群人,仿佛一下子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脸上还带着睡意”。在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生活中,唤醒人们的是这些不时上演的闹剧,他们似乎只有在这类闹剧中才能找到一点生活的乐趣和意义。面对奥楚蔑洛夫不论是非、媚上欺下的行径,现场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指责其荒唐无耻,而当将军家的厨师普洛诃尔带着狗离开木柴场时,那群人却“对着赫留金哈哈大笑”。社会风气之腐败、民众思想之愚昧在这“哈哈大笑”中显露无遗。
读到此处,作者心中的担忧、愤怒也就如在眼前了,而文本所反映出的思想也就不言而喻了。
(作者单位:仙桃市第四中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