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对克尔凯郭尔生存方式的影响

2017-12-01 09:28张学佳
长江丛刊 2017年13期
关键词:守护神苏格拉底消极

张学佳

苏格拉底对克尔凯郭尔生存方式的影响

张学佳

克尔凯郭尔问题的初衷无法偏离他的基督教信仰,在这种信仰之根基下他不可能使其生活方式和阐述问题的某一方面占据主导,因此他忧郁阴沉的一生是美学、心理学、文学、神学和哲学交织的一生,也是他是自觉运用这些思想指导其生存实践的一生,因此,与其说他的生命中孕育着基督教神学并催生其不断生长的思想幼芽,不如说他早已站在辩证法的高度对现实性问题进行着发问。本文试图从注重个体性生存的苏格拉底着手阐释其对克尔凯郭尔产生了何种生存论的影响以及如何产生这种影响。

克尔凯郭尔 苏格拉底 生存 反讽 不幸

一、苏格拉底的“反讽”

要了解克尔凯郭尔的问题意识和主攻方向,首先要了解克尔凯郭尔对个体生存方式的理解,克尔凯郭尔对苏格拉底的生存方式如此之所以如此看重,与其说是苏格拉底的个体魅力和思想宏旨所给予的力量,不如说是克尔凯郭尔在某种意义上受到了一种“精神牵制”。这种牵制不仅使苏格拉底“消极”地对待他人,同时也依凭着这种力量使自身内部更为充盈思辨。

克尔凯郭尔眼中的苏格拉底更倾向于“柏拉图”式的理想性,他在苏格拉底的生存处境下达到对之的认可,即苏格拉底通过对方讲话以便能看到对方,并以此希求别人的否定。对这种具体处境重要性的强调恰恰表征着苏格拉底处境中心的非固化规定,同时也隐匿着某种思辨力量的可能——反讽。这种反讽的力量正是在他生存方式的瓦解、销蚀的推进之下行进的。也可以说,在苏格拉底在漫不经心的对话中,恰恰蕴含着至关重要的思辨义理,前提是要求对方具有听的能力。

苏格拉底指出人在行动领域内的绝对无能对应于认识领域内的绝对无知,从而把可能性与现实相结合的效用予以发挥,使现实也具有了假设的可能性。于是便引出了这样一个事实:现实之功用乃是一种外在的、虚幻的否定,无物常驻其中,这与个体生存所具有的动态开放性相比乃是不合时宜的。例如一个粪筐也可能是美的,而一个金牌也可能是丑的……这一切乃在于以某个讨论作为前提。因此,苏格拉底的生存哲学起始于他的一无所知,也以对象的一无所知为对话的前提,他采取的方式乃是挖空硬核而非削皮剥壳,前者所营造出的紧张感正在于一种旁敲侧击式的反讽,把理念作为自己的私有财产而占据,并以此诘难对方。然而,他反讽的激进本质并非“削足适履”,毋宁说他的消极乃是一种“理性高烧”,是一种宁静精神下的不屈之力。可见,苏格拉底反讽的要义不仅包容着辩证因素,而且也是一种反讽式的生存运动。

在苏格拉底的对话中,很容易看到把偶然性的观点过渡到无穷性之中,因此理性的消极意识会把这种过渡理解为探究过程的一个环节从而形成结论。然而克尔凯郭尔并不把此种消极理解为消极,可被称为“消极”的自我意识无法规避掉一种形而上的纯粹性——反讽。也可以说,“消极”在这里展现的正是走向积极的最初起点。在哲学史上,休谟极端而彻底的怀疑论已无可否辩地摧毁了科学知识的有效性,把建立科学知识的初衷逼至到一个死胡同。然而在克尔凯郭尔看来,苏格拉底的“消极”智术才具有吞噬一切甚至吞噬自己的强大力量。为此,我们常常看到的是在苏格拉底和普罗泰哥拉的对话中,苏格拉底辩护着他一直想要攻击的东西,而普罗泰哥拉攻击了他原想辩护的东西。此种自觉向其对立面的转化乃是一种生存的自觉,它使得辩论双方不是刻意走向对方的陷进从而向对方妥协,而是一种未曾改变的性质在反讽意识下的运用,一种由不变向变的推进。最为明显的是苏格拉底对美德统一性的阐释:如果每个独立美德是满载货物的帆船,那么这个美德的统一性便是致使这些帆船触礁搁浅,并把他们装成碎片的礁石。美德以其原初存在为前提逐步展开自身,对历史概念层层剥落进而否定了它的外在可传授性。这种美德存在论的“消极”展现在某种意义上转化为苏格拉底对现实经验存在着的失落感,也在更高的德行上指向了苏格拉底对独立个体的祝愿。

不难看出,苏格拉底的生存方式、生存特点以及行为的出发点被克尔凯郭尔归结为反讽的同时,也因这种反讽式的生存方式使他居于两者中间,即一方面是色诺芬对苏格拉底的功利性描述,另一方面是柏拉图对苏格拉底超世的奉抬,从而使得反讽的主体在理想自我和经验自我之间摇摆不定,它们共同促逼着苏格拉底这个形象走向完整和必然。而在二者各自行进的过程中也遇到了各自的困境,正是在上述困境下,克尔凯郭尔力图对之进行调和以赋予苏格拉底以真正的生存意义。克尔凯郭尔曾解释道:可以把与某一思潮作斗争看作此思潮的代言人,正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属于此思潮……我们不得对此置若罔闻。

二、苏格拉底的守护神和其生存的无知

一般而言,“守护神”这一术语在苏格拉底语境中被以一种无以言传和无法理喻的神圣性出现,但在克尔凯郭尔尚未对“守护神”这一术语进行阐述之前,它在某种意义上乃是被遮蔽的。克尔凯郭尔在“守护神”上的一贯立场是消极、警告式的而非积极、命令式的,它祛除了本体届不变不动、不生不灭、独一无二的传统概观,而唯独指向了缺陷、弊端、不完满的独立自为。与前者相比,后者的认知虽然显得偏狭和粗陋,却也更为个性和自为。为此,我们时常看到的是苏格拉底在“守护神”作用下的生存方式:他从不商讨国事,消极地对待现实城邦。

“守护神”虽然作为一种外在视域下客观精神的象征,却以其消极的警告力量筹划着主体性的觉醒,即让苏格拉底成其所是的乃在于主观性、内在性的立场,一种将现存之物消融于其中的思维。这是这个原因,主观性的决断才逐渐淹没了对城邦亦步亦趋的敬畏。作为运动的进程中的一个结果,苏格拉底受到神的启示与作为结果出现的“守护神”相比乃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合目的性。前者是在个体生存意义上利用怀疑、消极的力量否定自己、瓦解自己,从而实现自己,从而拒斥了黑格尔体系中仅仅将怀疑、否定之力作为发展过程中的环节。正是克尔凯郭尔能做到滞留于体系中的一环,才能不失时机地挖掘个体生存的丰富能指,进而释放出某一时刻被设定但在同一时刻又被放弃的消极力量,这样苏格拉底生存的可能性便得以真实回归。

如果说苏格拉底的“守护神”打开了对个体生存追问的大门,那么苏格拉底的无知所烙印下的生存方式乃是祛除贫乏走向丰富另一条道路。众所周知,苏格拉底的无知是建基于主体从城邦与神的关系中解放出来的自由的最早表现形式,表现为一种经验的富足和哲学的深意。那么当人怀着此无知的形态与神照面时,什么东西对于人来说是最好的,认识你自己是否可能等问题就变得不可回绝了。克尔凯郭尔认为,对这类问题的追问首先要在区分自我与他人的前提下把自己作为认知的对象。为此苏格拉底经常遇到的场景是,“无知”已把他推向一种生存之绝境,在绝境下生存的单独个体需要重建自己的攀爬之力。于是在苏格拉底的秉性中呈现出的是与城邦的隔绝态势。苏格拉底不是城邦外围上的一个点,趋向其中心,而是更像一条线,不停地触及城邦繁杂的外围。他边缘着自己,也边缘着真正的城邦公民从而让越来越多的个体能够认清自己。为此克尔凯郭尔并不称苏格拉底为希腊公民,而是把他推向了独立个体的位置。引人注目的结果是,苏格拉底最终对青年的爱被转化为了青年对他的爱,从而让一个结果变得不可回避,即因投票的方式判处他死刑于他而言还是未能脱离其与城邦间的根本关系,而这种关系本质上来讲又是消极乃是毫无意义的——因人格化的生存方式导致的命运早已预先注定,生死对其失去了绝对有效性。

苏格拉底在个体历史性的激情下,以其反讽的铁蹄冲击了希腊传统的古典文化,也在另一方面抵耗掉了他本为一介公民的醇厚和充实。可以看到,他否定现象,不是为了引入一种新的理念并以求确立某些东西,而是对现象和盘托出后一概予以否定,这是一种本质意义上的行进,因反讽之否定力量所摧毁的自然本质——以无限性吞噬有限性——而感到本性的自然愉悦。基于此,我们看到苏格拉底的辩证法并非思辨领域的自否定,而乃是基于个体生存境遇之整体观照。

三、克尔凯郭尔对苏格拉底不幸个体人格的定性

苏格拉底式的悲剧是希腊民主制走向末路的缩影,但在这背后折射出的乃是不幸个体人格之实在性的生存运动。克尔凯郭尔首先承认个体人格并不希求没有实在性之物,但却希求着他所无法实现之物,或者说,个体人格并不因希望的失去而成为一种回忆着的个体,而是继续要成为希望着的个体人格,这便是实体的一种构成形式。相反,当个体人格在失去了回忆的时候,不是转而去希望,而是成为继续回忆着的个体人格,这则是一种不幸者的构成形式。希望类的个体人格夹杂着失望但却是欣悦的,只有回忆类的个体人格才能找到最不幸的人。在苏格拉底身上,把无法实现的希腊民主制的生存方式仍寄予回光返照式的希望,这种希望处于身后,而回忆置于前方,不幸便得以觉察,克尔凯郭尔将之称为过早地来到这个世界并因此而不断地来得太迟。他接近这个目标的同时却又远离了这个目标,苏格拉底无疑就是这种不幸人格的典型代表。

克尔凯郭尔在这里引申出了一种不幸个体的生存辩证法,孤独个体只面对这整个世界——一个令他无奈的人物的误解。这是克尔凯郭尔笔下不幸个体内心激情的传达,只不过这种传达经常使他自己也自觉陷入自相矛盾的困窘之中。这种个体人格的不幸经常在生存的不幸中透露着希望,同时又在希望中袒露着不幸。在被现实摧毁的不幸的背后,个体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殉道者,获得了唯有依靠上帝才可被拯救的自由。于是克尔凯郭尔向那不幸者致意,那不幸者不是因幸福而是因不幸而感到骄傲,不幸作为一个礼物而给予不幸的人恰恰成就了一种幸福。可以说,克尔凯郭尔在论述那不幸的人的结尾时甚至发生了语言的碎裂和思想的混乱,我们甚至无法用语词来达至他信仰的深处。但是他所言指的黑夜过去白天又开始活动则无疑指向着那不幸的人所将自行运动的深刻寓意。

四、结语

克尔凯郭尔在苏格拉底之“反讽”问题的思辨义理中,看到了个体生存具有无限可被瓦解和挖掘的潜能,即便个体生存面对自身缺席时,克尔凯郭尔依旧对不幸之人寄寓着自行运动的期盼和希望,个体对自身的拯救并非来源于外部,而是自身对自身的拯救,消极之力在否定性中将个体人格边缘化进而存在化。可以说,克尔凯郭尔问题在背离西方理性哲学的同时,将个体性和主观性推到了生存的首要位置,因此传统基督教神学在克尔凯郭尔那里失效了。这也进一步确证了苏格拉底在“守护神”的庇佑和其“无知”的面孔下以“助产”的方式促进着人之主体性的觉醒,开启了一种力图凭借信仰拯救在美学幻相和宗教蒙昧下个体无力生存的尝试。

[1]克尔凯郭尔.汤晨溪译.论反讽的概念[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12):1.

[2]克尔凯郭尔,京不特译.非此即彼:一个生命的残片(上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6):1.

(作者单位:贵州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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