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珍伯父托起寒门双侄大学梦

张应松

一位69岁的古稀老人早该安享天伦之乐，可他因身材矮小终生未娶。在经历了幼年失去父母，中年失去相依为命的弟弟、弟媳之痛后，独自撑起风雨飘摇的家，用袖珍身躯为侄儿侄女撑起一方无雨晴空下的成才之路。

弟弟托孤兄挺脊梁

1948年1月29日出生的许圣杰是安徽淮南市潘集区祁集镇许岗村村民。由于幼年患病家贫没钱治疗，许圣杰落下了腿部残疾的病根，导致个头一直长不高，20多岁时仍只有一米四。父母去世早，许圣杰一直和弟弟弟媳相依为命。1994年和1998年，活泼可爱的侄子侄女相继出生，许家又传出了久违的欢笑声，但仅靠种田为生的许家五张嘴吃饭却成了问题。为挣钱养家，1995年，弟弟和弟媳去浙江打工，每年只能回来一次，从此许圣杰就担起了照顾孩子的责任。由于自己矮小残疾对爱情不敢奢望，他把人生全部精力与希望都寄托在侄儿侄女上。

两个孩子开销很大，仅靠弟弟弟媳寄来的微薄生活费，很快就入不敷出。为拉扯两个孩子，许圣杰拖着残疾身躯给乡邻们做点裁缝针线活贴补家用，买点米粉给孩子们喝。有时乡亲们看见两个孩子饿得大哭，也自发捐点奶粉给许家。日子虽然过得拮据窘困，但每天瞅着两个苦水里泡大的孩子能健康成长，许圣杰的心底油然荡漾起简单的幸福。

屋漏偏逢连阴雨。2004年，弟媳在一次车祸中撒手人寰，那年孤苦的兄妹一个12岁、一个才8岁。不幸接踵而至，2009年积劳成疾的弟弟也被查出患了肝癌。无情的命运再次将许家逼向绝境，风雨飘摇的家庭时刻处于崩溃边缘。许圣杰哭干了眼泪，但他还要硬撑着坚强站起来，为给弟弟治病到处借钱，床前床后不分昼夜的照顾。可所有的努力最终没能留住弟弟，弟弟弥留之际，泪眼扑簌地拉着许圣杰的手托孤说：“大哥，我不行了，这些年两个孩子多亏你了，现在只有托付给你了，他们就是你的孩子……”

弟弟去世后，許圣杰既当爹又当妈，一个养活自己都困难的残疾人，却要拉扯视同己出的侄儿侄女，个中辛酸可想而知。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难也要让孩子把书读完。每到星期天，许圣杰就会想方设法把生活费给孩子们准备好。因为要还之前弟弟看病留下的2万多元债务，还要供孩子读书，其实他的经济来源相当困顿：许圣杰本人是五保户，每月有300元补助，裁缝一年收入2000元左右，两个小孩是孤儿，每月一个人800元，2亩薄地除产点口粮，每年粮食收成不足500元。全家每年25000多元进账根本入不敷出。

为节省开销，许圣杰自己的日子过得如同苦行僧一般。为省下菜钱他很少买菜，从屋前地里拔出几根生葱，或者掰几个蒜瓣，就着辣椒酱蘸馒头就是一顿饭，全家只有在春节才舍得砍几斤肉打牙祭。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理事，两个孩子也很争气，上学期间一直品学兼优，经常从学校带回各种奖状。每当这个时候，许圣杰就会高兴地奢侈一下，煮点挂面打两个鸡蛋权当是庆祝。

袖珍伯父大爱滔滔

家里的鸡蛋许圣杰一个也不舍得吃，孩子们长身体急需营养，得多攒点鸡蛋等着两兄妹回来。每个周末，许圣杰虽盼望和孩子们团聚，但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坎，得想方设法给他们准备好下周生活费。侄儿侄女一到家，许圣杰把平常攒的鸡蛋拿出来，再特意买点高蛋白的豆制品给孩子们加餐。每次回家，懂事的许永看到伯伯把剥得干干净净的两个鸡蛋送到他碗里时，他都会叫伯伯一块吃。可许圣杰一口也舍不得吃，总笑着对侄儿说：“大侄啊，我和妹妹的那份都留着呢。”

一个星期天上午，许永比平时多睡了一会儿，当他醒来时，突然听到灶间一阵怪怪的细微响声。他悄悄睁开眼，起床轻步从灶间小柴门看到伯伯端着空碗，正细细地舔食蛋壳上的丁点蛋白，然后将蛋壳嚼碎就着开水咽下去。瞬间，许永惊呆了，他一个箭步冲到伯伯身边，劈手夺掉碗大声说道：“大伯，我再也不吃鸡蛋了！”许圣杰一把抱住侄子，轻声安慰说：“小永，书上说蛋壳里也有营养，扔了怪可惜的，伯伯是不忍心浪费。”为了让侄儿相信，他又说：“你看，鸡和鸭子、老鹅都吃小石子和细沙呢，那是能增强胃动力帮助消化呢，我吃蛋壳也是这个道理。”可许永并不相信伯伯的解释，后来每次吃蛋，他都把鸡蛋推给伯伯，伯伯又推回给他，两个人常常推得鸡蛋变凉也都没吃。许永只好提出：自己可以吃鸡蛋，可有一个条件就是蛋壳要由自己来剥。这样以后每次剥蛋，许永都在蛋壳上最大限度地粘上蛋白给伯伯，这样他的心里才安宁些。

为减轻大伯负担，两个孝顺的孩子在学校里也是省吃俭用对自己苛刻到极点。许永上高中时，许圣杰每个星期给他100元，而他每个星期只舍得花30元，一日三餐常常是馒头+咸菜、米饭+咸菜、稀饭+咸菜。因为吃不饱营养差，许永常常饿得头晕眼花上课注意力都无法集中。当班主任把许永的情况告诉了许圣杰后，他心如刀割老泪纵横。一个劲埋怨自己太不中用苦了孩子，此后每次许永回来他都尽量多蒸点馒头，一次竟然看到长身体的侄子一顿饭吃掉5个馒头，许圣杰顿觉喉堵鼻酸，掩面极力控制住泪水。

2010年，许咏春上初一时，班上同学间流行开生日聚会，她从不敢参加。那年寒假的一个傍晚，一家三口聊着天，许咏春随口说道：“班上同学过生日都吃蛋糕，上次有人带了一块给我，又甜又香真好吃。”许圣杰突然想起，明天就是侄女生日了，侄女长到这么大，自己这个做大伯的竟没给她买过一次生日蛋糕，愧疚交加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第二天傍晚，放学回家的许永没看到大伯，以为他送衣服给乡亲了。直到天黑，也没见大伯身影，兄妹俩慌了，赶紧跑出去找人，可街坊们都说看见大伯雇了架板车拉了几袋粮食外出，不知道干吗去了。

晚上10时，大伯披着一身雪回来了。原来他一早就拉着板车运上一百多斤小麦奔赴20多公里外的粮站卖。许永听了，心疼地对大伯说：“卖粮我可以陪你去，你的腿不好使哪能走那么远的路？这么冷的天跑出去，我和妹妹多担心呀！” 许圣杰笑着摸摸一旁心有余悸的许咏春的头，说：“闺女，看，大伯给你买什么了？”大伯说着，像变魔术一样从蛇皮袋里拎出一盒1公斤重的精美包装大蛋糕，抹去盒子上的谷物灰尘，许圣杰对侄女说：“小春，大伯祝你生日快乐！”这正是许咏春梦寐以求的生日蛋糕！许咏春又开心又愧疚，她赶紧接过蛋糕，拉大伯坐下休息。endprint

尽管大伯豁出老命竭尽一切所能满足两个孩子，但生活的极端清贫让两个孩子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在许永上高二那年，为减轻伯伯负担，两个孩子都相继萌生了退学想法。但刚一说出来，就被大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穷家娃娃读书是唯一出路，我不期望你们有多大出息，但要努力求学将来自食其力好自立自强，才对得起天上的父母。你们不要轻言放弃，这种混账话不许再轻言，只要你们进取大伯每顿喝凉水都值得！”伯伯的一席肺腑之言，让三个人抱头痛哭。

从此，为了让孩子尽量吃饱点，在许圣杰破旧的小家中，他靠裁缝手艺帮别人加工衣服换取微薄报酬。长期劳累许圣杰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每天头昏眼花做完缝纫还要一瘸一拐地去地里忙庄稼活。孝顺的孩子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此后一回到家，侄女总是难过地把伯伯的手握紧放在胸前问他疼不疼？然后哥哥为端坐的伯伯按摩酸痛的双腿，也只有这时是许圣杰一生中最惬意最享受的时刻。可过不了10分钟， 许圣杰就喊停，喝令他们温习功课。两个懂事的孩子为减轻大伯负担，利用每个寒暑假赴外地打工挣取学费、生活费。

天之骄子大写青春

令許圣杰欣慰的是，侄子许永的成绩一直拔尖，侄女许咏春是体育特长生，在家里的一面墙上，贴满了侄儿侄女自入学以来获得的所有奖状和三好学生证书，有的已经泛黄了，但他一直视为宝贝。

2013年，许永不负众望考上一本院校安徽工程大学。欣喜之余，侄子16000元的学费可让他发了愁。许圣杰借遍了所有亲朋，才凑齐了学费。上了大学的许永比同龄人更加成熟懂事，不仅发奋攻读成绩优异年年拿奖学金，平常还在外面打点零工补贴生活费，知道大伯身体不好，一有空闲就从芜湖回来看望大伯，手里总不忘拎点芜湖特产孝敬大伯。经过几年努力，大三时获得了攻读本校研究生机会的许永犹豫了，一想到苍老的大伯，唯一的选择是放弃考研，毕业后赶紧回淮南谋个差事，好照顾大伯供妹妹读书。许圣杰得知后和侄子交心长谈，“小永啊，你放弃考研貌似是孝顺大伯，可哪个长辈不期待孩子越飞越高？你能继续深造大伯活得更开怀，才是对我的最大孝顺，那么难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了，何况你们已经长大，没有啥羁绊再能阻挡你们前进了！”大伯语重心长的鼓励令许永感佩，大四毕业后许永趁着暑假前往苏州，边复习考研边打工。

2017年8月，破旧的泥瓦房里许圣杰家“双喜临门”，前来道喜的人们挤满小屋踩破门槛：许永如愿考取了安徽工程大学农产品加工贮藏专业研究生，许咏春高考成绩高出体育类本科线80多分，体育分数名列全省前1000名，被淮南师范学院录取。但许永拿着安徽工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犯难了，继续读研意味着大伯要继续辛劳，许永不想继续读研，但大伯坚决不同意。

人间自有真情在，淮南一家企业被许圣杰老人的事迹感动，捐助许永3万元完成研究生学业，在这家企业带动下，当地各级政府纷纷上许家慰问，加上社会捐助共2万多元解了燃眉之急。许岗村党支部第一书记廖延延也主动帮许咏春联系了一家爱心企业，企业全额负担许咏春的四年大学学费生活费，并承诺一直资助她完成学业直到走上工作岗位。许咏春向爱心企业负责人承诺：刻苦训练砥砺前行，等毕业了开一家健身馆，到时候好好孝敬为自己付出全部心血的大伯。暑假很快结束了，两个孩子背上喷雾器替大伯杀虫除草后，即将各自出门求学，走前孩子们对大伯地说，切切保重身体，等他们工作了，他们也会帮助像他们一样的人。

初秋的傍晚，夕阳西坠之时许圣杰地里忙完后，总粘着一身泥巴汗水顺着崎岖小路返回，身体有些佝偻但步伐有力坚定。远处舜耕山群山苍翠的连绵线条，似乎勾勒出老人非凡的一生，曲折蜿蜒厚重沧桑却又生机盎然充满活力。69岁的老人夕阳正红，一如山头上那星星点点红艳艳的红杜鹃正热烈地绽放，争奇斗艳充满生命的张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