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坤+高旭东
【摘 要】 文章以国学经典的重版为研究对象,以文化研究及社会学分析为主要方法论,从文化自觉意识、经典重版的现状与意义,以及数字化重版的方式与新生路径等方面,讨论新媒体视域下国学经典重版的诸种问题。
【关 键 词】新媒体;国学经典;重版;意义;路径
【作者单位】赵坤,青岛科技大学;高旭东,青岛科技大学。
【基金项目】本文系青岛科技大学社科青年项目(15XB01)的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G237 【文献标识码】A
近代学术史对传统国学的关注,反映在出版史上,有两次尤为突出。一次发生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鼎革之际,源于传统改良派与新文化运动倡导者间的新旧之争,以梁启超、钱穆、章太炎和学衡诸君为代表的新文化运动倡导者,出版了大量对传统文化典籍进行专论、考证和阐释的巨著;另一次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伴随着文化寻根思潮,思想界在集体反思世纪初启蒙的激进态度中,对传统文化的价值进行了重估,比如辽宁教育出版社组织策划出版“国学丛书”,商务印书馆组织策划出版“国学基本丛书”等。两次国学经典的出版都源于我们在现代化进程中对传统文化的重新思考,因此形成“重提国学概念滥觞”的出版热潮,也反证了认识论上的自我纠正与调整具有重大价值。作为构成20世纪重要的文化现象的有机部分,国学经典如何在各种数字化的“融媒”[1]技术层出不穷的新世纪中,在新旧思想杂陈中重新复活传统性与经典性,以怎样的出版方式表达其当代性,成为一个突出的显学问题。
一、 国学经典与文化自觉意识
当代文化语境中的国学,早已脱离元典《周礼》中“乐师掌国学之政”的教育机构的原意,更多的是指相对“西学”而言的传统文化思想。其中,经过历史的层层筛选留存下来的集结古人智慧的传统文化典籍,被视为国学中的经典部分。近代学术史上,倡导国学的章太炎、刘师培等人,以创立“国学讲习所”的文化实践行为,为世纪之交革故鼎新的思想启蒙运动严格辨析了“国粹”与“国渣”(胡适语),并将其具体化为“楷定国学者,即六艺之学(诗、书、礼、乐、易、春秋)”[2]的要义,尤其纠正了新文化运动时期对国故的旧学态度。因此,他们借现代出版业兴隆之际,出版了大量为国学一辩的图书,诸如《国学通论》《国学微论》《国学真论》《国学讲习记》等。
正是延续了这一说法,20世纪80年代末的寻根文化思潮才重新考量了传统文化的意义和功能。在寻根文化先锋们看来,20世纪世纪初的全盘西化,在接受现代启蒙的同时也造成了现代化进程中种种激进的弊端,比如历史倒退、民族精神被斩断。因此,向传统文化寻根成为寻找适合中国现代化方式的某种尝试,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这是一次有意识的文化自觉行为。最能说明这种文化自觉的,是费孝通先生的《从反思到文化自觉和交流》,他在文章中提到,“文化自觉不同于全盘西化与坚守传统,这种关于自身文化的认知活动的实践目标,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正如学者贺桂梅所言,“费孝通关于文化自觉的论述,包含了从个体到时代的不同层面的思考”[3]。思想界的讨论加速了国学鸿著的出版,《颜氏家训》《近思录》《尔雅》《庄子》《墨学通论》等相继在此时期出版。
这直接影响了新世纪以来关于国学的讨论。与20世纪90年代的“国学丛书”“国学基本丛书”遥相呼应的是新世纪以来“国学研究丛书”的出版,其中,比较有影响力的是华东师范大学思勉高等研究院主持,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海外中国学史研究丛书”,该丛书集中了自1918至2008年间海外的中国学研究方面的资料。其中,《孔飞力中国学研究》《法国中国学的历史与现状》《全球视野下的史学:区域性与国际性》等被视为海外国学研究的重要文献,对国学的关注也从此形成了全球化视野。此外,由甘阳主编,三联书店出版的“文化中国与世界新论丛书”(学界将之称为“新国学”系列书籍)的出版,也在很大程度上引发了思想界关于如何在新世纪、新媒体时代看待传统文化的思考。在该系列丛书里,甘阳认为,新世纪、新媒体时代应该从“大文明格局”的视野去看待世界中的中国,他尤其强调“我们今天必须从根本上拒斥简单的‘拿来主义,而转以‘中国文明的历史视野去看待整个世界,必须要秉承一种‘中国文明主体性之独立立场”[3]。典型的就是该系列丛书中的《通三统》,该作提出在新的文化语境中重新理解中国。作者认为在当今时代,可以将孔子的世情传统、毛主席时代的平等传统和邓小平时代的市场传统相结合。也就是说,在新的文化语境中,国人要将西化的现代化方向向内转,延续寻根文学的思路。同系列的另一重要著作《五百年来谁著史》则说得更为具体。该书借用经济学家贡德·弗兰克的《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以及年鉴学派代表人物布罗代尔在《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中的说法,否定了当代世界习以为常的“军事-金融”一体化的西方文化逻辑,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与“世界经济”两套叙事话语严格区分开来,以“世界经济”的视野看待中国,并发现中国的明朝末期才是真正的世界文明甚至现代化的开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现代中国所经历的是一个从被破坏到重建的过程,而西方视野中所谓的“中国崛起”,恰恰是古老文明内部的自我更新,是一个自我复兴的过程。
可见,从20世纪80年代到新世纪以来,国学经典的出版极大地影响着民族的意识与文化心理。从20世纪初的全盘西化,到20世纪80年代对西化的批判与反思,再到新世纪以来“于世界视野内重新发现传统”的转變,民族文化内部出现了一条文化自觉意识由模糊到清晰的过程。简单地说,即伴随着国学经典著作的出版,民族文化内部基本完成了主体性的意识自觉。
二、经典重版的意义与现状
从出版学的角度来讲,图书的重版包括了图书的再版与加印,重版率向来是衡量一家出版机构的重要标准,而重版也因此成为衡量某种图书类别的重要指标。从这个意义上看,国学经典的重版意味着优秀传统文化在当代文化语境中被重新激活,具备了新的时代语义,也因此具有了新的增值意义。endprint
首先,在新媒体语境下,国学经典的重版从结构性的角度为当代社会提供视野与方法。学者袁行霈曾撰文道,在经济全球化和文化多元时代的今天,对国学的认识也应该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更新,他尤其强调,重读国学绝不是“复古倒退”或“抱残守缺”,而是具有“革新意义的,是面向未来与世界”[4]的。国学之中的“术”与“道”就这样在不断的重版中越来越受到当代社会的重视,人们借用古代的天下观重新观照当今的世界格局,强调完整的中国历史经验,并积极寻找民族复兴的方式。其中,前者是对民族文明的价值认同,后者是对具体复兴之路的探索。比如学者韩毓海在《五百年来谁著史》中提出,在大谈“民族复兴”时,“复兴”什么以及如何“复兴”这样的本质问题,只有在深入剖析国学经典文本内部后,才有可能获得感知,因此对国学典籍的剖析要更为具体深入。
其次,在当代世界的复杂文化语境中,经典重版具有意识形态的形塑功能。一个显在的事实是,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新媒体平台的信息鱼龙混杂,如何在以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福山的“历史终结论”为主的西方本体论视野中避免民族性的同一化,完成本土的价值认同与精神认同,对于被动进入现代化进程的民族具有重要意义。这方面,国学典籍无疑具有先天优势,经典典籍的影响主要在民族文化心理方面,由情感认同作用于精神认同,并由精神认同通往价值认同。比如传统的家国观念,社会伦理的致中和,公共道德方面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等,在历史的演进中,这些沉淀在民族集体无意识中的传统文化心理不断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影响着当代的文化行为。典型的例子是当代的“和谐社会”属性,其和睦、协调、共生之意,典出《晋书·挚虞传》的“音韵和谐”、司马光的“以孝和谐其亲”及郑廷玉所说的吴楚“两国和谐”等。当我们惊讶于祖先的智慧,感喟于祖先的成就,体验着历史经验给我们带来的巨大安全感和荣耀时,对国学典籍的信任与依赖也就在潜移默化中渐渐形成。当当代话语系统在重新引用古事时,国学经典也因此成为当代理论话语建设的思想资源库。
国学经典的不断重版,还具有传承与普及历史文化、深化学术研究、向外输出中国文化的意义。经典的重版提高了传统文化的普及率,对弘扬国粹、提高民族自信力尤其显效。此外,当在受到国际学者的关注后,针对国学的学术研究形成了本土性与世界性的交汇视野,国际汉学研究也逐渐由社会学范畴深入到文体及文本内容的领域,传统文化正以学术交流的方式逐渐打开海外市场。同时,在新媒体的文化环境下,国学经典的重版还能持续为传统出版带来经济红利。以《庄子》一书为例,自2000年到2009年这十年里,关于《庄子》选题的图书由427种上升到1002种,兼及各个受众群体,有适合零基础的国学初学者的“最美国学”(中央编译出版社),有适合进阶国学爱好者的“《中国思想家评传》简明读本”(南京大学出版社),也有为专业研究人员准备的“世纪人文系列丛书·大学经典”(上海世纪出版集团)、“先秦元典”(线装书局)等。作为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2000年至2009年是“即时化、个人化、网络化和多媒体化”的新媒体时代的开端,能够在新媒体众多平台的强势发展下保持如此持续稳定的出版态势,国学经典显示出极大市场号召力。可见,在新媒体语境下,只要树立信心,端正理念,避免成倍增长的出版量造成云泥两别的书籍质量问题,国学主题的红利是可以通过多种方式和途径获得持续增值的。
三、数字化出版的方式及新生路径
新媒体时代,电子信息技术的革新改变了现代社会的格局,也重塑了人们工作与生活的新模式。今天,“数字化生存”已经由尼葛洛庞帝的预言变成现实。对于出版界来说,数字化出版是可预见的大趋势所在。除了电子信息技术带来的社会环境骤变,市场的压力和国家政策决议的推动也是一个重要方面。2014年4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下发《关于推动新闻出版业数字化转型升级的指导意见》,同年8月,中央深化改革小组下发《关于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可见,积极思考数字化出版的方式与可能性,是主动响应国家政策、寻求出版方式新生路径的重要突破口。那么,如何在新媒体的形式下加速数字化出版,在电子信息技术支持下尽快完成数字格式的转换,越来越成为出版界的公共命题。尤其是对于已经不断重版的传统国学经典来说,怎样激活其当代生命力,以下几个方面可以参考借鉴。
第一,产品升级,从塑造产品到塑造品牌。
相比单打独斗的图书单品,成规模的图书品牌系列更容易造成市场影响,也更容易在市场影响下推介新书,并最终形成一个良性的首尾循环。比如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理想国”“新民说”“魔法象”,北京大学出版社的“博雅大学堂”,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的“甲骨文”,后浪出版公司的“电影学院”等系列,都形成了一个“以书创品牌—以品牌带书”的模式。以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的“甲骨文”系列为例,其依托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雄厚的人文社科基础,以“轻阅读”的方式弱化学术成分,偏向市场化,将人文社会科学著作趣味化、轻松化,像《地中海史诗三部曲》这样的史书也可以卖到18万册。“甲骨文”品牌由此声名鹊起,后期出版的系列图书几乎每本都高达6万册。据出版界的數据统计,如果2千册书籍可以收回成本,3千册开始盈利,那么6万册绝对是高额盈利的优质图书。打造图书品牌的好处是取一个共通点,便可将主题文体不统一的书籍同时收纳进一个系列,如杰瑞·穆勒的《市场与大师:西方思想如何看待资本主义》偏经济学,而马克斯·布特的《隐形军队:游击战的历史》则侧重军事,但二者都属于精英阶层的思维结构补白类图书,被收入2016年的“甲骨文”系列也顺理成章。
第二,借力打力,迅速回应文化热点。
文化思潮与书刊出版从来都是彼此相生的。无论是20世纪初的革故鼎新,还是20世纪90年代的市场化话语环境转换,抑或21世纪以来的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分流,社会思潮的每一次微小涌动都具体表达在对大众知识盲区的反复讨论与补充上,而针对大众知识盲区的出版也迅速将社会思潮带入更为深刻的思想层面。这也是这些时间节点会出现大量的思想巨著、海外译丛等精品图书的原因。一个典型的例子是20世纪初关于女性解放的话题,当易卜生的戏剧《娜拉》在我国新文化浪潮中被翻译出版,关于女性的社会地位、文化功能以及女性自身的讨论逐见报端。在思想论战中,胡适出版了以新女性为主角的戏剧《终身大事》作为回应,申明支持女性独立的思想。而善于反思的鲁迅则发表了演讲《娜拉走后怎样》(该演讲稿收入日后出版的杂文集《坟》),他将“中国式娜拉”置于彼时的文化处境之内,讨论女性独立的先决条件必是经济独立,顺利把女性独立的话题由文学层面引入社会层面。可以说,秉承优秀传统文化的国学经典众多,从经史子集到医理工法,基本涵盖了能够回应众多文化热点的复杂内容。再加上国学经典图书版权问题较少,经过几十年的反复编校,其形成了出版周期短,重版速度快,能够迅速反应文化热点等优点。endprint
第三,精准分众,明确受众方向。
国学经典体量大、类别广,内涵精深,外延驳杂,天然地拥有跨越代际的受众群体。但因为语言语用都延续古法,与现代语言学差异较大,故原典只有专业人士能够研读。因此,在当今语言环境下,国学经典若想获得最大范围的普及,还需要对其受众进行有效分类,分清专业读者和非专业读者,其中非专业的大众读者又可以分为零基础读者和进阶读者等。以中华书局为例,这个以出版古籍为主的专业出版社,在21世纪以来,除了出版专业的学术古籍,还依托分社开放了近百分之五十的大众市场,出版古籍注解、论语精读等适用于广大民众阅读的简明读本。因为开辟了通识文化方向,精准地找到了通往大众市场的路径,国学经典简明读本一经出版便大受欢迎。中华书局是一个老牌的专业古籍出版社,其学术性使其成为少数的专业学者和精英知识阶层信赖的权威出版社。其后放开的大众文化市场,从出版实务的角度看,是依托专业性和学术性,精准地细化分众,推出适宜的产品链,在形成品牌的价值规模后,形成收益积累。
第四,深化融媒,试水产品定制模式。
目前我国图书盈利大致方向是版权增值、产品定制和文创开发。因为国学经典除了注释版几乎不存在版权争议,所以问题主要集中在产品定制和文创开发方面,而这两个方面由于其自身特征也更适合数字化出版物的开发。所谓产品定制,是指根据市场化的调整、客户的定制而决定产品的类型模式。对于出版行业来说,客户定制产品以数字化的形态输出,在产品生成的过程中,可以反复调整、控制成本、积累经验,并形成产品定制的模式群。产品定制做得比较好的是美国Rosetta数字出版公司。它们通过与教育机构的长期合作,摸索出一整套生产定制产品的方法,并最终形成生产模式。其代表产品是有声书,为传统的纸质书增加有声出版物,并将有声出版物由光盘格式升级为下载模式,截至2015年,美国出版界的有声书已经完成了由光盘格式到下载模式的过渡。产品定制属于新兴出版物,特点是按需生产,可以有效避免陷入同类产品的消耗战。同时,产品定制融合多种媒介手段,将出版物多样化、趣味化,前景乐观。
第五,文创开发,建构数字化出版生态圈。
电子信息技术的更新带来了多媒体平台发展的多元化,为古老的国学经典带来复兴的机遇。国学典籍除了注释版本几乎不存在版权问题,这就意味着在新的文化语境内,国学典籍可以为文创开发提供丰富的资源。借用经史子集中的元典,依托电子信息技术,开展多渠道多平台合作,出版社可以开发出影视、动漫、绘本等众多系列出版物。比如读库在2013年推出《熊梦蝶·蝶梦熊》,这个取材于“庄周梦蝶”的故事以童话绘本的形式打开了童书市场,成为教育部幼儿推荐书目,后又陆续成为国内各地区的中小学必读书目,出版社也为该书配置了CD版的有声书,可以说是国学经典重版数字化的成功案例。再比如以清代李汝珍的小说为蓝本拍摄的动画作品《镜花缘》,在赢得市场收益的同时,其又获得了广播电影电视部以及中国影视动画的国家级奖项,实现市场和口碑双赢。总之,国学元典的众多题材都可进入文创开发的视野,尤其是历史传记、诸子学说及文学名著等,更是IP开发的丰富资源,只要利用得当,开发合理,构建基础的数字化出版生态圈是有望实现的。
2017年4月,我国《第十四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报告》公布,当代国民各媒介综合阅讀率为79.9%,数字化阅读方式接触率为68.2%[5],阅读方式的改变势必催生新的出版路径。新媒体视域下,国学经典的重版首先要树立数字化意识,在出版物启动的同时,先调整好数字出版的内容与格式,预估可以匹配的客户端,明晰数字版权意识,实现以电子信息技术为主要支撑的数字化出版,并最终完善数字化出版的产业链。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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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十四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报告[R]. http://book. sina. com. cn/news/whxw/2017-04-18/doc-ifyeimqy2574493. shtml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