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艳艳,龙行年
(1.武汉体育学院 研究生院,湖北 武汉430079;2.武汉体育学院 武术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武术文化与地理环境
——基于梁启超《中国地理大势论》的述评
邵艳艳1,龙行年2
(1.武汉体育学院 研究生院,湖北 武汉430079;2.武汉体育学院 武术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中国武术作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国粹之一,与中国特殊的地理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基于对梁启超《中国地理大势论》的述评认为:武术文化的发生、发展离不开其所依托的地理环境;武术文化中不同的门派风格同样受地理环境的限制,而迥异的地理因素铸就了武术文化不同形式的传播方式。因此,《中国地理大势论》中地理环境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文化特色形成的观点值得我们借鉴,但同时也应注意到地理环境不是影响文化传承与发展的绝对因素。
武术文化;地理环境;梁启超;《中国地理大势论》;武术地域性文化;武术文化传播
“地理环境指与人类社会所处地理位置相联系的各种自然条件的总和,它是社会赖以存在和发展的经常的、必要的条件”[1]。人们的物质、制度、精神等都脱离不了环境因素的影响。“中华文化自发生起,即因环境的多样性而呈现丰富的多元状态”[2],对地理环境的研究向来都是大家追根溯源的首选要素。作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代表的武术,亦深受我国特殊的地貌风情的影响,诸如对“道”的追随、“家族本位思想”、包括其本体的传承和发展等都是农耕文明孕育出的智慧,是各民族武术文化发展的共同结晶。地理环境和武术文化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是武术文化研究者不可不回答的问题。梁启超先生在1902年所撰写的《中国地理大势论》中,试图用当时西方传进来的一些新观念来研究中国地理对文化的影响,它在学术上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因此,本文试图在对梁启超《中国地理大势论》的述评基础上,回看武术文化与地理环境的关系,为武术地域性文化研究提供参考。
《中国地理大势论》中,梁启超列举大量事实,主要以南北两地地理环境的差异为出发点进行论证。他明确地提出了中国长时期处于统一状态,“其根源莫不由于地势”;对中国地理进行本部和属部的划分,基于文明起源于河流两岸之说,将中国本部细化为北部者黄河流域,中部者扬子江流域,南部者西江流域(珠江)。南北流向的河流能够连接寒温热三带原理的引用,“地理决定论”观点应运而生:他认为在美国,因河流是南北流向,常能均调,在西东流向的中国,南北殊趋,间起冲突。但由于此项立论之依据不尽合理,所以其推论我们也不敢苟同。当然梁先生的观点并不游弋于“地理决定论”的旋涡中,他还非常有建树地分析了中国北方与南方在政治、文学、风俗、兵事等方面与地理环境间的关系。他认为政治之中心点常在黄河流域,但这其中对政治优势的探讨忽略了民族国家这一基本原则,中国较欧洲早在文艺复兴之前即以民族立国。其次,南北学术“其现象与地理一一相应”,“南人简约,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3],据此作出了“南北学风自有不同皆地理之影响使然也”的结论。“北俊南靡,北肃南舒,北强南秀,北塞南华”的地理风俗差异界定,有着“民间社会风俗,华离破碎,殆如异国。此亦地势所不得不然者也”的论述。兵事中的“其所以能用兵之故,虽有种种特别原因,不能尽以归诸地理,要之,地理为其一重要之主因”的结论。纵观梁启超这篇作品,多次强调“虽有其他原因,地势使之然”,可以看出他始终徘徊于地理决定论和地理影响论之间。
梁启超的《中国地理大势论》在一定程度上更新了我们对地理环境的主体认识观,传统文化与地理环境关系的探索还需要不断地深入。依据这部作品,武术文化与地理环境的关系有如下几个方面:
2.1 文化之发生、发展离不开文化所依托的自然环境
自然环境是地理环境的外显部分,它是文化发生发展的载体。从这一点出发,原初文化受地理条件制约较多,而其发展过程之中,文化则以其自有的规律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有时会超越脱离地理的限制。例如,从汉代开始的丝绸之路,既把东方文化带进了波斯、阿拉伯地区,传到欧洲,又回馈中华以异域文化。这种交流及因交流而产生的发展、融合,以人类活动为主体,不受地理条件的限制。
窥探武术文化的发生与发展,最初的武术源于人类与大自然的抗衡,在以取得生活资料的实践活动中产生。原始民族活动受自然条件和地理环境制约,因此最初的武术具有极强的地域性特征,并受当地地理环境所造成的物质条件的影响。
其中最能说明问题的莫过于三国演义中孙权与刘备的一段对话,孙权宴请刘备时,刘备看到江中舟楫如织,感慨地说“南人擅舟,北人擅骑,信然。”刘备这句说明地理条件差异,造成不同地区居住者有不同特长的话,引起了孙权的反感,所以才有后来孙权和刘备比试骑马的场景描写。《三国演义》不足为史证,但“南人擅舟,北人擅骑”确实是真实的反映,这是地理条件促使不同地区的居住者必须寻找适宜于当地的生活、生产方式和自卫技能。在湖北,恩施山区古代曾繁衍过一个民族——巴族,《山海经》中就曾记载过巴人领袖廪君为部落的前途以刀宰杀盐水女神的传说。当中原地区已经在用剑来作为权势和武力的代表时,巴人却在用刀,原因就在于巴人生活的环境及巴人当时所处的刀耕火种状况,使他们不能使用两面都有刃的剑。另外,巴人后裔——土家族在第2届全国少数民族运动会上,湖南土家族代表队所表演的白虎拳,其动作与当地高山峻岭崖、坡、沟、壑,众多的地形有关。所以白虎拳套路中蹲伏、跳跃的动作特别多,能让观赏者感受到这些动作是爬山、或是在山坡上搏斗的真实写照。这就明显地表现出地理环境对原初武术的限制作用,因为在山谷中不可能像在平原上长驱直入尽情舒展,故而在白虎拳套路中显示出了紧、缩、猛、潜这样的特征。
同样,蒙古族的传统摔跤和湖南湘西土家族苗瑶自治州的摔跤风格迥异。蒙古传统摔跤以鹰步入场,动作大开大合,这是蒙古高原提供的平坦草地让人能施展得开。而苗族的摔跤出场显得笨拙而不潇洒,交手者讲究得活把、扣把,摔的动作表现出以巧打拙、以灵破力,讲究制关节的特点,这和山地陡峭,格斗环境狭窄极有关系。而武术中南拳北腿的讲究,更体现了地理环境对武术的影响。
2.2 文化互渗现象同样受到地域限制
文化互渗是文化冲突发生到一定阶段的普遍现象,一个社会或文化里两个不同族群的持续接触所产生的转变是明显的。互渗促进了文化的交流和创新,但是由于地理环境的不同,文化互渗的程度和模式皆有所不同。
北人笃实,儒行于北,臻于齐鲁,道源于南,老庄之学则流行于长江流域。因此,武术在吸取其他文化作为自身滋养时,不仅有自身的选取,也必然受到地域性的影响。例如武术中的评价标准(一种价值观),南北武术所接受的文化内涵差异非常明显。
北派武术看中稳、力,讲究以实打虚,以拙胜巧。表现在训练方法上,北派传统武术讲究扎马,讲究力量训练。如清人褚人获在《冀北野语》中就有这样的记载:“若该地有石锁、跳坑、石担,定是习武场所”,这就是北人重力、重桩在训练上的表现。那么南方的武术特点与北方相比有何差异呢?不妨以广东佛山的武术训练场做个比较。佛山蔡李佛拳馆的训练场陈列着长短器械,而训练方式中尤重于跑圈,即跑中转身起腿,其用意在于追求速度和轻、灵。北派武术的攻击点重腿,有谚云“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所以北方拳师讲究“臂带三分力,脚崩万钧钢”,南派武术讲究的是借力打力、以形随势,讲究以巧破拙。
同样是武术,为何南北评价标准差异如此大?理由很简单,北派武术中以儒学为其道德伦理内核,南派武术则以道家的法自然为其要义。最能例证的莫过于民国年间的武术名家杜心武,他所创门派明心见性,直接叫自然门。杜心武与湖南另一武术名家,号称平江不肖生的向恺然说过这样的话,“习武者可从师,从师则可扎基。习武者不可拘于师,当师法自然。物象我象,变化万端。”这大约是武术家对《道德经》的最好注解。
互渗的结局不是全盘否定或改变,其中存在明显的共性,以促进文化的进一步交流和传播。其实南北派武术评价标准也有相同支持,例如勿恃强凌弱、勿挟技欺人,这实质上是传统道德观念在武术评价标准中的体现。但这里面又有区别,北方武术门派讲究“撵人不上百步”,不主张赶尽杀绝;南派武术同样讲宽容,但南派武术中人所说的宽容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是服输后的宽容。从武术评价标准的差异中可以看出,武术文化在吸取其他文化成分时也受到地域环境的影响。
2.3 地理因素强烈地影响了不同文化的传播途径
文化的发展在于传播和交流,而文化的传播以不同的形式、通过不同的渠道实现。不同的传播形式带给文化本身的影响程度也是迥异的,传播也是文化传承不可或缺的一方面。战国初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一改中原博袍宽带车战之风,从周边的楼烦等少数民族部落撷取了窄袖短衫的单骑作战技术,使赵国一时强大于邻国。
中国武术传说中有猿公剑法一说。传说中越王勾践聘得越女教授剑法,有一猿公不服气,前来与越女较量。在相互格斗之后,越女“倏忽如飞”,刺中猿公手腕,猿公弃剑跳上树端,化为一老猿而遁。去掉神话色彩,大致可以认为越女是越王勾践的首席剑师,她所教授的剑术以刺击为主,大致上与南方山地崎岖、经常要水陆综合作战有关。刺与劈相比,更能击远,这就是南派武术对跳跃更重于北方之故。如果勾践不是处在南方之地,他需要的可能是长枪、大戟这样的兵器。最能说明武术文化在流传中受地理环境限制的事例,莫过于明代抗倭名将俞大猷以剑术传授少林四僧人,而少林寺则化其剑术为棒术。从这个事例基本可以说明以下三个问题。
其一,武术在流传中接受者往往坚持以我为主。少林僧人由于其地理生态环境决定了他们相对南方人而言身高力大,使剑不如使棍,因此化剑为棍。
其二,万籁声在《武术汇宗》中已经谈到在南宋期间,少林已吸取当时岳家军中的岳家枪法。岳家枪不同于一般长矛,枪柄粗而相对短,具有连打带戳的功能,这与传统少林武术套路具有相通之处。因此在接受俞大猷的剑法后,枪法同样可以化为棒法。
其三,中国寺院武术起源于魏晋,最开始是为了保护寺庙财产,因此在武术的选择上采用了击人而不伤人的棍。后来在棍的基础上加铲头,名曰方便铲。为了用力平均,在棍的另一端挂上了铁环,但不论怎样演变,其根基仍然是棍,故而少林武僧有言,棍为百兵之祖。少林僧人化剑为棍,既体现了以我为主来接受武术文化传承的原因,同时在继承中同样体现了受环境支配的意识。
以我为主去接受其他门派的武术是武术流传、融会中最主要的特点,恰恰体现了地理环境对武术的影响。明末清初大洪拳传至福建,其大开大合的架势在南方并不适用,南方习武者借大洪拳的架、势、形,根据当地所需,发展出贴身搏击的南拳。清嘉庆年间,南拳随洪门进入广东,因广东船民多,在佛山一带被改造为蔡李佛拳,更利于在狭窄的空间进行徒手搏击,船民们又把自己习用的竹篙与棍法结合起来,选用了一种与棍法接近,而又远长于棍的兵器——大杆子。地理环境决定了生存条件,而生存条件在接受文化传承时必然会出现一种文化上的自觉。这种自觉表现为以我为主,让外来的文化为我所用,而不是单纯被动地亦步亦趋。
从武术文化领域来看梁启超在《中国地理大势论》中的观点,我们认为,文化在原创阶段地理环境决定论是正确的;经过原创阶段的文化在其传播、传承中除了受地理环境影响外,文化自身的发展规律也在起作用,因此只能说受到地理环境的影响;文化的主体——人,在对文化吸收的过程中,其文化自觉性不能忽视,这就相对削弱了地理环境对文化传承的影响。
[1] 刘炳瑛,李明湘,卢俊忠.马克思主义原理辞典[M].浙江: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12.
[2] 冯天瑜,何明晓,周积明.中华文化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5.
[3] 梁启超.饮冰室合集[M].北京:中华书局,2015:11.
Wushu Culture and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SHAO Yanyan1, LONG Xingnian2
(1.Graduate Dept., Wuhan Sports Univ., Wuhan 430079, China; 2. Wushu Dept., Wuhan Sports Univ., WUhan 430079, China)
Based on analysis of LIANG Qichao’s Geography of China, the paper proposes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Wushu depends on the geological environment. Wushu schools also are influenced by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which shape the spreading ways of Wushu culture. In Geography of China, the geography influences the form of culture features and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is not the decisive factor influencing the heritage and development of culture.
Wushu culture;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LIANG Qichao; Geography of China;geography culture of Wushu;spread of Wushu culture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4BTY076)。
邵艳艳(1992-),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传统体育理论与方法。
龙行年(1962-),博士,教授,研究方向:民族传统体育理论与武术历史文化。
G80-05
A
1672-268X(2017)02-0088-03
2017-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