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蛰伏在严寒的冬天里

宋小词



我们蛰伏在严寒的冬天里

宋小词

我在武汉生活了七八年了，这期间，武汉的变化太大了，一个又一个商圈飞速发展，长江打通了隧道，地铁也开通了。武汉这么一座烟火气息浓重的城市，居然渐渐有了国际大都市的范儿。向来就很有优越感的武汉人近几年优越感急速膨胀，所有武汉以外地方的人，武汉本地人都毫不客气地称之为乡里人。

我当然是武汉人眼里标准的乡里人了，无论在哪儿生活，都有乡里人的特征，喜欢亲近属于自己这个阶层的人。我在武汉逛街不喜欢逛那些脂粉浓厚、帅哥靓女扎堆的商场大厦，我喜欢逛那些背街的小巷。这些小巷破破烂烂，小车走不过，往来的都是自行车和摩托车，居住的也多半是老弱病残，他们与这个繁华的城市极不相称，但又是这座城市的真实存在。

我有时候会停下脚步，跟他们聊聊天。由此我知道了他们中间有些人年轻时的光景，他们当年是有力量的工人，他们曾引领过一个时代的风尚，他们也曾给我们的国家和社会创造过财富，他们有过光荣热血的岁月。但在社会转型、经济改革的大潮中，被风浪打下，然后沉积于此，在贫穷与困顿之间辗转蹉跎，沦为城市的底层。

他们都老了，病来了，可是有病都不敢看，没钱，经常为了报销药费得罪一大堆人，最后，便都自觉地用身体来与病魔作斗争。

这样的巷子，你经常会听到剧烈的咳嗽声，仿佛他正在垂死挣扎；这样的巷子也会时常听到一两声铿锵有力的京剧；这样的巷子也会时常听到有摔盆摔碗的声音和拌嘴叹气的声音。这些都是日子不顺心不顺意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时常令我感觉我和他们都落在了这尴尬的时光深处。

从小巷子里出来，听着车鸣鼎沸，看着向天生长的高楼和刺眼的阳光，我总感到恍惚，我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哪一面是最真实的。我的心潮起伏，我的喉头哽咽。我要书写他们，写他们的艰辛，写他们的疼痛，写他们的泪水，写他们的汗水，写他们的渴望，写他们的屈辱，写他们的精明，写他们的骨头，写他们的压抑，写他们的愤怒，写他们的沧桑，也写他们的精神，写他们的被伤害，也写他们的伤害人。

又一个冬天来临了，希望阳光能多照耀一下这样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