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俊德
荒原上的石油(组 诗)
■ 许俊德
在枯草漫延的荒原上站久了
腿就硬硬的 硬成
采油树的根
盘腿 坐在雪窝子里
仔细看着 这些
叩拜大地的抽油机
阳光 野狐一样寻来
亲热地抚摸手轮 螺丝
并深入钢铁的内壁
倾听哗哗作响的潮声
音乐一样 洞穿地下
厚厚的岩层 多么顽强不息的
生命之音啊
想象几十年前
大雪怎样弥漫荒原
白毛风啃噬每一棵羊草 碱蓬
冰凉的生土豆
在一群铁汉的肚子里
旋转着热量
钻机就冰冷地立起来
那开凿地壳的第一声呼叫
和隆隆钻机声
便穿越了以后的岁月
在时间的墙壁上回荡不息
与油井对望 沉浸在
黑森林独特的意境里
从采油树到抽油机
每一片铁质的叶子
仿佛父辈投来的目光
都给我们一种亲切的感觉
偎在油井的身边
不知不觉
自己也铁一般的坚强了
站在冰冻的荒原上
目光所及
瞳仁便冷冷地打颤
荒原上 一切
都站成雕塑的姿势
这时 在果盘似的太阳下
你凝视四周
雪野 电杆 抽油机
这平凡的风景背后
许多看不出的东西
会蓄满你的眼睛
额头之上
思绪的广度真实而辽阔
如果你果敢地走过去
在任意一口油井旁停下
将耳朵贴近管壁
冰凉的钢铁深处
滚烫的激流
突然横贯你的全身
亲切如水
在北国 辽阔的松辽盆地上
你不能以传统的方式
阅读冬天
荒原小屋以土坯的形式
卧于蒿草白云间
砖缝 渗出青苔和白碱
许多退休老工人感叹怀想的往事
就流出那扇朝南的门里
门外 草地蔓延
一朵红色的花
五十年前就开过了
一个个老实憨厚的徒弟
吸吮小屋飘出的
就成熟了 迈出师傅一样
大管钳般的步伐
红色楼群崛起的地方
荒原小屋便消失了
最后一场雨
在颓圻的墙壁上孳生绿芽
退休老工人站在阳台上
目光马蹄一样踏过荒原
荒原 通向井站的柏油路
两旁的白杨越来越高大了
在荒原的边缘
城市的手
撑季节的巨伞
为我们笼罩阴影
目光 弯曲钢铁水泥之间
阳台上 盆花
如荒原的扣子
掉进时间的深处
青春的拴马桩
夯在空阔的地带
遐想的鸟
在云朵里啾鸣
我情感的水
不知觉中
被谁吸收和拒绝
在离心力和向心力之间
我同时寻找
石油和家园
今夜的井架 在荒原
今夜的荒原 在风中
今夜的风啊
古老的苇丛锁不住脚步
我听见遥远星辰的呓语
白垩纪的恐龙蹒跚我的身边
今夜 男人的鼾声在千里之外
荒原 正悄悄关闭我的睡眠
空旷的大野
是谁多情的眸子为我祝福
夜色 水一样弥漫我的瞳孔
渐次深入的是秋天的凉意
在今夜
今夜的荒原啊
钢铁的守候 心跳
把熄灭的篝火照亮
把沉醉的酒碗照亮
星辰之上 我的灵魂和骨头
搅动大地的安眠
把火抵达历史的内心
梦中的石油
以怎样的方式
流入我的脉搏
让我一生都摆脱不了
黑色的诱惑
远离你的源流
隔着厚厚的岩石
谛听你的歌唱
那微动的波浪里
是我寻找的影子
在火的边缘
接受你热情的邀请
这一生便注定走不出荒原
走不出钻塔的影子
你不经意的走向里
我是一条新生代的鱼
以全部的感官
游进你的包围
脱胎换骨
谁把生命贴近你
谁就能找到自己的本色
一个人走在荒原上
面对抽油机钢铁的凝望
大喊一声自己的名字
你会突然大吃一惊
这么陌生的名字
如自己的影子
在荒原上穿梭
它感到了阳光
嗡嗡转动的疼痛
荒原 它给了我一万次机会
让我回到自身
打量一个陌生的天空
我已远离自己
很遥远了
不知道我是抽油机
还是计量间
抑或旋转的土地 天空和水
我常喊着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