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的夏日,恍惚的策兰之黑

2017-11-25 09:41霍俊明
海燕 2017年7期
关键词:策兰罂粟墙角

□霍俊明

现代诗

恍惚的夏日,恍惚的策兰之黑

□霍俊明

恍惚的夏日,恍惚的策兰之黑

后院荒芜,有人在恍惚的夏日里

栅栏外的梧桐飘下几片叶子

这些手掌等不及秋天的到来

1970年,我还在出生的途中

而一个面孔模糊的人已经在赴死的晨昏中

恋情也在秋天出现

刷着绿漆的护栏已经斑驳出红锈

无事生非的人敲打了几下

静默是最伟大的学问

那些静默的鸽子,那不远处的白色病房

诗人和哲学家喜欢靠坐在杏树下

“数数这些苦涩的并使你一直醒着的杏仁”

而蝙蝠热衷于倒挂,而我们只能躺着或者站

有人在黑袍里无端哭泣

玫瑰在盛开,而有人却赶在此前走开

这一切也未可知

夜晚泅渡的人必须学会换气

正如季节的折页,该翻动就不会停止

独居的人更喜欢身侧空出来的地方

久别重逢的人只是迟疑地拉了拉手

恍惚的夏日

更多的时候

她在南来的信中说话

那座铁桥就是为了一些人的末日建造的

而他在黑夜里是否向人们招了招手

有人在四月的屋顶清理烟囱

现在是四月

有人在房顶清理堵满了黑灰的烟囱

时时有不小心踩落的顶瓦落下

在乡村最高的位置

那个人却弯腰低头

向着一种更黑的黑暗

不远处

翻着水花的机井在突突作响

清水开始灌溉麦田

这一切是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

火车正在经过华北平原

田塍上的农家孩子正呆呆眺望

这多像另一个人的童年

多像不远处另一个人的故乡

清理烟囱的人已经转身不见

那个略微倾斜的铁梯子还在

呼啸的阴影

瞬间覆盖了四月的这个屋顶

有些事物替我们说话

每次起夜去洗手间

我都会愣在那里几秒钟

仿佛母亲突然走失了

她的假牙正浸泡在瓷杯的盐水里

村里曾经有一个大傻子

每天光着屁股乱跑

作为一个男人

我却从来不敢直视他的裆部

废品收购站的墙角

有一个一米多高的破烂的史努比

它有时站着,有时躺着,有时又跪着

像极了一个人的一生

车站广场的三块彩镶玻璃

在车站广场

一个疯子在不停大声叫骂

他骂的是谁我却不能告诉你

一个老人悲伤地告诉我

他在祖国的地图上

并没有找到属于他的那个小镇

我不能释怀的倒是——

一个妓女能不能拥有爱情

而一个坏蛋能不能写出好诗

回乡途中读保罗·策兰

北京车站。人流。

每一秒钟都是全新的

楼顶那架老式巨钟还在准点报时

我踏上广场的第一步,报时音乐响起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我还处于晨昏中。

一辆绿皮火车将是我四小时的容身地

列车缓缓向前,终点是山海关。

手里拿着黑色封皮的保罗·策兰诗集

这是我带着保罗开始

第一次的中国旅程

他是否有勇气

在中国再死一次

可以肯定:整趟车没人知道,也不会关心

谁是保罗

也许有几个体育迷知道保罗——

一个曾预测足球世界杯的章鱼

如今,章鱼保罗死了

诗人保罗横躺在身边的黑色书页里

身边那一张张修饰过度的脸

闪着城市的疲倦

保罗在书中躺了多年

我从来没有勇气打开它

生活并不沉重,也没有

想象中那么轻松

让他静静地躺在座椅上

铁轨就会永远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种罂粟的母亲

这注定是一首不乐观的诗

也是被一个光头一贯嗤之以鼻的

乡下抒情诗

是的,那是二十年前

母亲陪嫁的红杨木柜子下

花猫躯体已经僵硬

一个有裂缝的粗瓷白酒杯残存着罂粟膏

母亲在墙角种下那几十棵罂粟

在夏天用竹片割开罂粟壳

乳白色浆液黏稠黏手

“老鼠蛐蛐蝼蛄太爱吃这些大烟苗了”

这是多年后母亲告诉我的

这一切都过去了

曾开着白花、粉花的墙角还在

石棉瓦搭就的棚子还在

当骤雨到来,冰雹满地

我一直没有问母亲

多年前她为什么在这里栽下罂粟

她也不知道

这个北方乡村的院子曾经是不合法的

陌生的洗发水味道让我着迷

我在由南至北的火车上

多日来腹中已无酒气

多年来内心堆积闲置的玻璃酒瓶

此刻窗外是冬天

书页里记述的却是多年前的春末夏初

纸页太薄了

邻座女孩的发丝在轻易覆盖它们

陌生的洗发水味道让我有些着迷

好像怒江黄昏里燃烧的柿子灯笼

好像乌蒙山姑娘夜晚的喉咙风琴

此刻,车窗正在隔开这个世界

带着一本书远行

有时候胜于只在梦中相见的故人

一个黑衣人在夜色里下车

再次打开书页,哦——

里面全是黑色的蜂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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