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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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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

万千如今夏的雨水……

河流赤裸着身子，在寻常的光阴中打滚，它

叫沙河，叫清河，叫

知名或不知名的河流，

河流不懂厄尔尼诺，不懂农事和民居，也不

懂得

冲撞在它身体内的，欢快的、恓惶的、本质

上无知的，鱼，

当闸门不得不匆忙地高高提起，从高空迸绽

而下、这万千的水，

拥挤着从水道奔涌而出，裹挟万千的生命，

比如此刻跳波不能、跌撞闸前，伏生水底多

年的一尾老鱼。

泼洒万千如今夏的雨水，吾与汝，何其多；

葱绿中忽然溃疡的一匹匹山岭，你家和我家，

何其多。

慈悲

那个昨天向我推销过慈悲的人，忽然在朝饭

之后

一头钻进了他自己的身体，这让他疼痛难忍，

精神恍惚，

就差满地打滚。

那一炷误了时辰的香并非我所燃起，我发誓，

我的灵魂早已破碎如风筝，坚硬如石头。

我不晓得有时候慈悲会如此骇人，

我不晓得人也不过如蛔虫的寄生，或者是有

限的形与体，或者

是广漠的无形。

在银行中

湖水仍然在暴涨……镇上的同学，焦虑地给

我打电话，

一只龙虾顺着电话线，渐渐爬向我的太阳穴

以下约一厘米处，它静下来，不再动。

我回转头颅，看见嘈杂的大厅里，

那个长相俊俏的服务生，正在和气地向一位

老人解释着什么。

外面的雨仍然在下，她们的话我偶尔也能够

听得到，

这形容已经干瘪的老人，给她在上海的儿子

汇过款，

地址却是无用的，她来询问怎样取回此前她

曾颤颤巍巍从窗口递进去的那一沓子钱。

服务生继续和气地说，再耐心等等吧，会退

回来的；

是啊，耐心等等吧，老天泼下来的，多余的水，

最终也会退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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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像方程式一样是不可能的，无论你怎样

精心

去谋生，

刚刚兴起的田野调查之风，不过是诱惑蝴蝶

的翅膀能扇得更远。

返身于一人……我返身于今天下午，参加完

同学的婚礼，

一个人从北城归来，

公交车的报站声此起彼伏，一杯酒接着另一

杯酒

倒入你的喉咙，

不绝于耳的是大街上的小心翼翼，

不绝于眼帘的是你左看右看都如鸽笼般的，

你我仍在为之奋斗的

一套套房产。

文王操

那音声已不可考，有关孔子“黯然而黑”、“眼

如望羊”的记载，

被悬置于放大镜下，众嫦娥翩翩起舞。

你有你的慈悲，我有我的现世愿望。

那么我向你学习了什么，四辔之间精致的系

结方法？

六国文字书写上的细微差别？

此时是无奈的，低处的大街上将退未退的水

渍也如抽象画，你宣称要截句；

我们手中的智能手机同时展开检索，一场无

形的竞赛，

既已开始，终将结束，如夏雨。

备注：文王操，古琴曲名，传为周文王所作。《乐府诗集·琴曲歌辞一·文王操》宋郭茂倩题解：“《琴操》曰：‘ 紂为无道，诸侯皆归文王，其后有凤凰衔书於郊， 文王乃作此歌。’ 谢希逸 《琴论》：‘《文王操》， 文王作也。’”《太平御览》卷八四引汉桓谭《新论》：“《文王操》者……文王躬被法度，阴行仁义，援琴作操，故其声纷以扰，骇角震商。”

凌大塘

好像整个时代的行人们都在忙碌的宁国南路

上，或者路边店里，

手机激起的电磁波，笼罩微澜中的凌大塘。

张劲松早上打电话给我说， “老乡鸡的员工，

黄金广场的客户经理，

进出同济大厦的投资客，包括他自己，

每天都像门口的公交车那样，报着站名，准

时地盲目冲撞。”

远方难道不可以明朗如简简单单的凌大塘？

我没办法回答他，

经济的淬火之下，凌大塘凝固之后的形状，

已经是一片成熟的街区，

再往前是新开的罍街。低头摇晃的荷叶、青

春的衣衫和蝙蝠的尾翼风干而成的

凌大塘的月色，渐渐地在往事中将这个早晨

的天空压暗了些许，

铺陈日渐不规则的欲望。

寻人启事

那块被安置于广场前侧方的石头变化之大，

不可胜数。起先，

它藏于无穷的砂砾之中，毫无棱角可显。

桑葚的汁液滴在童年的头顶上，天空泛满青

红一片。

刚刚上市的新款手机，流畅的外形光可鉴人，

书包摇晃，衣服逐渐绽破，年轻的心欢喜地

期待。

我曾如夜蚕吐丝，身后的影子渐入沥青与混

凝土浇筑的大地。

此刻中年的你，秃了脑壳，满目已经慈善，

在街头胡乱的电线杆上读出一张恍如隔世的

寻人启事。

状态

一眼望去，洪水滔天，丰富的陌生性

在生长，如巢湖爆发的蓝藻、如啤酒花。

山鹰攫住了一截枯树枝，飞升，

——大地漂了起来，越来越高，

辽阔的荒芜里，我是

我一个人拙劣的话剧演员，在你的指导下，

手指向并不存在的路人，和远处

高一些的台地上裸露出来的小树林。

默念铡刀和青饲料，龙虾和红鲤鱼，

以及那些猪、牛、羊，中国移动高高的铁塔，

在水退过后，它们肯定依然葆有着

不可遏制的对于人间的热爱。

一生的清晨

一生单腿站立，另一条腿搭在阳台的栏杆上，

身子往下压着。楼下

零星走过前往小区的广场上跳晨舞的大妈

们。

“她们都是你的邻居，再等一会儿，还会像

一群灰鸽子一样

咕咕地叫着，飞到隔壁小区的菜市场里讨价

还价。”

一生还想说，朝阳尚未现形，

风很好，缓缓流淌的白云，在楼群突兀的天

空之上。

大妈们肯定有过童年、少年、青年，就像

传说中的野百合也有春天和冬天。一生继续

胡乱地想着，他的清晨

忽然就被再次猛然压紧，露出他结实、浑厚

的臀大肌。

玉祥门外

“大雁塔正在维修，你现在真的还想去？”

慈恩寺里

缓缓转出一位长者平静的脸，布满丰富的细

节。

当代的灯光下，巡城仪式即将开始，有人正

骑着高头大马

逶迤而来。扬起头，我并未如期撞见你倾慕

的目光。

满城里汽车急剧涌动。斜刺里穿过马路的

那只宠物狗，和跟在它后面的妇人。渐渐扩

散的细微气流，

在玉祥门外，要替换我略微不适的呼吸。

奔跑忽如长梦

他们本已经长入地下的根，被你生拽出来，

置于玻璃罩中。游走观摩的人当中，会有始

皇帝和他的朋友们吗？

奔跑忽如长梦，跌跌撞撞。墓道里，

四壁精致的绘画，是汉唐鲜活的一层皮，被

何人揭开来，

布满硝烟、冶游、兄弟的争执和妇姑的勃豀。

你说你是想成就我，成就那些曾经在明堂之

下立正如陶俑的兵士们，成就当代的风和云。

往何处

往何处？我趿拉着拖鞋，

走过月光下虚白一片的水泥地。

近旁的楼房半睡半醒，它的一些眼睛

已经闭住，不知何故，又会偶尔睁开一下。

人的声音现在不够真切。路灯

吐放着光芒，但明显有些失落。

这些光点将会勾勒出属于谁的星座？

一只夜猫子，赤着脚，

拐进了一个小院，

那是小区里平日里欢欣异常的小学校。

我似乎正被邀请来辅导他们作诗，以及

如何观览大好的灯火与月色，

却忘记了此刻已夜阑风清。醒来的教室，

在一团绿荫之外，安静地

面向小区门口尚在营业中的夜宵摊子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