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书(外三篇)

2017-11-25 09:41李冈
海燕 2017年7期
关键词:李刚

□李冈

夜读书(外三篇)

□李冈

每晚临睡前的阅读几乎成了常态,斜靠在床头,就着台灯那不明不暗的光线欣赏一些喜欢的文字,不失为一大享受。尽管也深陷手机控的困扰,忍不住要浏览些微信和时政信息,但对于书籍的喜爱则是不曾移情别恋的。因此,我的床头柜上,永远都是摆放着三样物品:台灯、手机、书籍。台灯与手机是单一的,书籍却是多样的,散文、诗歌、期刊杂志、有书号的、无书号的,只要是出版物或印刷品,大凡内容或装帧能吸引到我,则无论瞌睡多大,一定会赶在熟睡前翻阅。如遇到引人入胜的章节,则挑灯夜读,一览为快。怎奈何翌日的清晨来得太早,睡眼惺忪也得勉强去赶赴8小时的必修时光。我对书籍的装帧素来兴趣浓厚,这恐怕与我青少年时期学习工艺美术有一定的关系。对于设计精美、印刷考究的书籍可谓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小心翼翼地摸,看完文字看图片,连版权页和责任编辑、封面设计都不放过。不得不肯定当下印刷技术的提高,有些印刷工艺和包装我都叫不上专业的名称,其效果却不得不令人赞叹。2004年我在书店购买了一本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读物,系作家海岩所著,书名仅一个字:《煽》。当时一下子被它别出心裁的开本吸引,红黑两色的封面设计也极具视觉冲击,翻开内页,双色印刷,图片与文字均经过特殊设计而成,不落俗套,页页精彩。细细品味,简直就是欣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十多年了,我都时不时在书柜前翻翻它,这也是我阅读生涯中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心动读本之一。 作为以诗歌为主要写作方向的人,读诗自然必不可少,诗刊和诗集堆积于枕旁亦是常事。每月订阅的诗刊必定是要看的,主要看推出的重磅诗人的作品,也看后面的诗歌讯息,关注国内的诗事。而阅读的诗集和诗选集,则是分两种来源,一为诗人赠送,二为书店购买。拿到手后并不急于摆上书架,而是利用几天的夜读时间来接触、了解。 周瑟瑟是我的乡党,我青少年时期写诗时便与他有往来,那时的瑟瑟长发飘飘,清瘦的脸上架着一副大眼镜,在武汉东湖一家文化研究所,我们就着一碟辣椒酱津津有味地吃着白米饭。后来,他去北京,写小说、做IT、当编导,最后还是回归到了诗坛。去年他从北京回来时带回了新出的诗集《栗山》。作为一本没有目录的诗集,《栗山》如一幅淡雅的水墨,将诗人对家乡的眷恋和对父亲的思念一同铺展开来,并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生于斯长于斯的栗山在诗人的文本写作中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在不事铺张的描述中,诗人的思乡情绪渲染到了极致,尤其是一个高大的父亲形象通过文字的追忆,生动地呈现在我们眼前。将这种全新的“截句体”献给父亲,其实是对父亲的一种告慰,他情感的表露不是如诉如泣,但在一字一句貌似轻松实则严谨的陈述中,我们读到了他的泪流满面。在万籁俱寂的夜晚,读到令人动容的诗句,伤感是难免的。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成为“截句体”的新体裁诗,四句一段,甚为新颖,虽然后来出现了一些不同意见,我认为作为一种文本写作的探索,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

今年三月,桃花红遍山峦之时,武汉诗人张执浩赠我新出诗集《欢迎来到岩子河》。绿色封皮的精装本,清新爽目,翻阅其中的诗作,同样散发着岩子河的山野之清气,质朴、耐读,“目击成诗,脱口而出”,生活中极为细小的场景在他笔下都变得无限生动,而这恰恰是最易打动人心之处。面对这样的诗集,我由激动变为感动,与之倾心相处了两夜后,至今仍在枕旁伴我入眠。

手捧书本,不由得想到当下电子读物正在一步步蚕食阅读市场,纸质书本处境堪忧,现如今还在经营的书店很是令人刮目相看。由此,我细心地察觉到尚能开着灯光将精神食粮带给读者的书店无一不是在苦心经营。以书本微薄的利润来支撑一家门店已是极不现实的事情,他们将书店进行多功能布局,经常开展一些读书、讲座活动,实行会员制服务等等,极尽所能。不论其是否以盈利为目的,至少保留了这么一方精神净土,让我等还能在闲暇之余觅到食粮,还能亲手摸着书本上的文字酣然入睡,即使没有添香之红袖,也是平生之一大快事也。

看电影

本来已经多年不进影院的,家里的电视机越换越大,有些喜欢的电影就坐在家中的沙发上看了,倒也省事,还省钱,有时几个频道轮流播放,一部片子能把人撑得打饱嗝。但自从随家人去了一趟影院,带着3D眼镜看了一部所谓的大片后,我的观影心得发生了变化。宽大的屏幕、立体的音效、舒适的座椅,岂是家庭环境所能达到?尤其是大片,在剧场的感受就是非同一般。此后,每逢有新片上市,总要赶在第一时间携带妻儿老小前往观看,尽管不出两月,电视荧屏上就会出现相同的片子,但两相比较,仍然觉得花钱购票还是物有所值的,眼睛的感官和心情的愉悦是最好的明证。

很多时候,只要在剧院坐下来,我的脑海中便会回想起儿时在乡下看电影的场面来。外祖母曾说小孩子记得千年事,三十多年过去了,当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总是一幕幕浮现,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乡间。

我成长的村庄其实是外祖父世居的屋场,整个族人都是黄姓。但凡谁家有喜事,譬如结婚、做屋等大事,便会请乡村电影放映员来放上一部电影,其实很简单,比电影院似乎要省事不少,一部永久牌单车就能载来全部放映工具。起初还在村头挂一块幕布,后来图省事,就以房屋的一面白色墙壁作幕布,一张八仙桌,支起并不算大的放映机,至于是否有喇叭,却记得不是那么清晰了。一部片子有好几卷,放不了十几分钟,便要换一卷。放映员姓王,矮矮的个子,放着放着就好似睡着了,观众便叫嚷起来,换片了换片了。他于是赶紧回过神来,麻利地将另一卷影片换上。印象中,这是个经常挨骂的放映员,不论年龄大小的观众,都叫他放伢子(这名字感觉就是为放电影而起),一旦迟到了,或是电影没有顺畅放下去,便会劈头盖脑地对他一阵臭骂。他倒是性格好,也不与人争论,该有的职业素养他似乎都具备,低头做事,埋头放片,除非停电,否则没有他倒腾不出图像的时候。

80年代的电影和现在相比,不知道要低多少个档次。拍摄技术不说,内容也极其单调,不是古装戏,就是战争片,《追鱼》《马兰花》《上甘岭》《三进山城》放了若干遍后,《瞧这一家子》《苦恼人的笑》出来了,反映农村题材的片子倒是让村人觉得亲切,但翻来覆去地放,终会令人厌倦。但奇怪的是,明明知道放的是看过N遍的影片,还是早早地搬出椅子凳子,抢占最佳位置,然后,索然无味地盯着夜空。其时,农村的夜生活异常单调,能看上一场电影,已经是一种不小的奢望了,还能有何挑剔的?

村子里并不是经常有人办喜事,电影便不能经常看到,于是,我们观影的地点延伸到了邻村。三个门头、上星屋、汤家铺、许家湾等周边的屋场,都成了我和小伙伴们的寻影之地。只要听到哪里有电影,便早早地吃完饭,然后义无反顾地向目的地进发。不论季节,不计路程,自然也不知疲倦。有一年冬天,我们赶到昌江看《红牡丹》,因为太冷,便在路旁烧起一堆火,这样既解决了取暖的问题,又不影响看电影,是两全其美的事。谁料火越烧越大,看得津津有味的我并未感觉到已经烧到了我的军绿色棉袄,待闻到焦味时,已烧掉了大半个衣角。那可是过年才请裁缝到家里来新做的衣服啊,里面的棉絮都是外祖父从棉花地里收割后几经加工而成。我满是懊悔,沿着江堤走回来时,竟然心疼得落下了眼泪,以至于当伙伴们饶有兴致地谈论电影剧情时,我一反常态,一言不发,情绪像当晚的气温一样低。为了看一场电影,损失掉一件棉袄,是我此生的憾事之一,至今仍难以忘却。

迄今为止,我所观看的电影不计其数,它们在播放的同时,实则是拷贝现世的片段,只是我无法确定,每一个人的人生片段是否都能如期播出,如同在影院,观众才是最终的评说者。

脱发者说

翻开数年前的照片,除了感叹岁月易逝人生匆忙外,还会不由自主地摸摸头顶日渐稀疏的发丝,由此更是触动万般情愫。当年,虽然受父亲遗传基因的影响,中学时代便出现了白发,但绝对可以用茂密来形容,茂密到可以变换不同的发型,可以随意用发胶或者摩丝来定型,可以假装潇洒时不时用手摆弄摆弄一边倒的长发。而现在,就算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措施,将四周的头发使劲往中间梳,仍然无法改变荒凉的局面。就在尚未弄清掉发的真正原因时,我已经不请自来,迈进了秃顶大军的队列。好在不甚严重,未到寸草不留的地步,还能触摸到绒绒毛发,否则,恐怕要请列祖列宗宽恕了,因为我颠覆了祖上一脉相传的原始形象。

赶紧上百度查询掉发的原因:压力大,营养不良,不经常活动,熬夜,生活没规律等等。除了营养不良对不上外,其他各项指标均能一一对号入座,而且我将最大的祸害归结于熬夜。已经深受睡眠困扰多年,一年中总有几次彻夜不眠之时,尤其是喝了绿茶后,越晚越清醒,毫无睡意,于是在家中踱步,到书房乱翻书,将电视机声音调到最低,以免吵及家人。第二天上班,精神倦怠,脸色憔悴,真是痛苦。睡觉当然是大事,饮食也不排除,重口味的饮食习惯肯定也埋下了隐患,还有,不爱运动,在办公室久坐也是元凶之一。问题一出,我就像个名医一般为自己查找病因,不大工夫,果真列出一长串或大或小的临床表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总是以为头发能永远矗立于头顶,未能及早发现,又没有采取果断的处置措施,导致形象受损,敏感到别人提及头发便不由自主地紧张。

于是,遍寻名医,求来一张张大同小异的单方,喝的、涂的、按摩的,一应俱全,大大小小堆满了房间。我生来性急,恨不能立竿见影,头顶马上长出新发,补上那日见光秃的脑门。三天下来,不见动静,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对药物的真实性表示怀疑,电话、信息齐刷刷地指向和蔼可亲的大夫们。大夫说,坚持才会有效果。无奈,坚持归坚持,效果仍不见踪影。某日,见一网站上介绍生发药品,数名使用者信誓旦旦地保证有效,便不再顾虑上不上当,直接从微信上把钱转了过去,不出三天,货到了,整整一大箱子。拆开后迫不及待地按说明要求冲泡,然后往头上浇,如此反复,自信满满,心想人家用了有效果,不信到我这里不长头发。然而,希望再次印证了失望,生发水还是浇灭了心底的期待。

只能自我解嘲了。已是人过中年,老婆不嫌弃,不必对形象过于苛求,脱发者的年轻化已成不争事实,放眼望去,聪明透顶者大有人在,并非我一枝独秀。据云,癌症不找秃顶之人,因为人体内的雄性激素的多少与癌症的发病率有着直接关系,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秃顶者长寿、智商高、不易患骨质酥松症,如此看来,加入此社团并非坏事,尽管有碍观瞻,但现如今是个看脸的社会,只要有真诚的微笑,公众安全感也会胜过那几根头发。尽管《孝经》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而事实上并非我有意抛弃它们,而是它们在未向我禀报之前私自跳槽,其后果当然只能自负了。

于是,在某个月缺之夜,一手执梳,一手执笔,悻悻然写下了一首诗:

致终将逝去的黑发

说好了相守百年

为何中途便选择了逃离

曾经的郁郁葱葱

覆盖了我的少年和青年

我们完美的组合,谁也不曾背叛谁

而不经意的一个转身

你们纷纷出走,在风中抛洒我中年的标签

还有多少魂不附体的

请站出来!不必在头顶孤单地摇曳

无助的坚守,一次又一次作出

分离的姿势

也许,我们缘分已尽

我带你们来到这个世界

却不能给你们最后的归宿

这是你们的不幸

还是我的悲哀?

所以,珍惜每一刻的相拥

决裂终将发生

在每个不知名的路口

名字出炉记

刚出生时,父亲找来一本老得掉渣的《康熙字典》为我取名,足足翻了两天后,终于抠出一个字:赟(yun),文武宝贝之形,美好之意。村里人于是便李赟李赟地叫开了。我的曾祖父年近九旬了,整天抱着我乐不可支,噘着没有门牙的嘴也是李赟李赟地唤着。

老家那地方属客家语系,离普通话发音差之千里,yun 与fen是不分家的,赟字在他们口里便成了fen。而我们那儿fen和hun也没有区别,时间长了,我被叫成了李hun。父亲不乐意了,昏昏沉沉的昏可不是个好词,不管是不是谐音,听着都不舒服。尽管时至今日,我的许多亲戚和乡邻见面仍然热闹地打招呼叫着李hun,但父亲当时认为一定得另外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才能与他的期望值相匹配。于是,公元1974年,我的第二个姓名诞生了:李引刚。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外祖母每次在神龛前为家人祈福祷告时,都忘不了“保佑引刚”什么的,可见,当时家人除了把李赟当成乳名外,是打算将李引刚叫到底的。不料临入学前,又被改成了李刚,理由是当时两个字的名字流行,叫着也顺溜。就是这一改,让我这前半生一次次地陷入了因名而尴尬的境地。

先说重名。老家是个小镇,人口不多,重名率自然不高,有那么一两个同名同姓的亦属正常,毕竟李姓是个大姓。到了城里后情况便大不相同了。一个学校叫李刚的有好几个,时不时听到走廊上有人叫“李刚”,又不敢冒然答应,生怕对错了号引起别人笑话。还有一次在操场上,猛然听到一声“李刚”,还来不及抬头,便听到一个女生大声地答应着。天,一个女学生取什么名不好,偏要取一个如此男性化且雷同率如此之高的名字,有必要来蹚这趟浑水吗?

还有一次去移动营业厅办业务,捏着身份证在台前坐着。营业员问道:“是叫李刚吧?”旁边一男青年马上靠拢来对我说:“麻烦看一下你的身份证”。还没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他便拿过我的身份证仔细端详起来。正要发作时,他却又立马赔上笑脸,忙不迭地解释:“不好意思,我怕别人冒用我的身份证,我也叫李刚。”

后来,坐到哪,走到哪,都听到有人说哪儿有个李刚,似乎有分身术,拔根毫毛便能让若干个李刚遍布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本来极普通的一个名字,却成了调侃的笑料,笑不是,哭不是,只能顺其自然。

我平时喜欢写点文字,且时不时能见诸报端。忽一日,出现一位同名同姓作者,以散文和随笔见长,也时有作品问世。这一来,真假李刚有好戏看了:他发表的文章别人以为出自我手,我写的散文反倒以为是同名之人所撰。某日,日报上发了一篇署名李刚的球评,早晨刚进办公室,同事就说开了:“真想不到你对足球还这么有研究。”弄得我满脸尴尬。我天生就是一球盲,足球的东南西北风都没摸着,哪里还会写什么评论。放目诗坛,姓李名刚的诗人也有人在,写得再好的诗恐怕都会归功于他人名下,便一怒之下,搁笔睡去。

人想出名其实不是难事,根本就不需写大部头作品即使熬到年老也不见经传。数年前的一夜之间,全国都知道有个李刚,知道李刚的儿子出车祸撞了人,知道李刚是河北石家庄某区公安局的副局长。尽管该背时的小子原话并非“我爸是李刚”,但经标题党炒作,他爸不出名都不可能了。这下可苦了我那上初中的儿子,一进校门就有人拿他取乐:“你爸是李刚”,还有人见面就问他:“你爸是谁?”逼他说出后面那五个字。我儿子生性腼腆,经同学一取笑,很是苦闷。我知道他表面虽然没有表露不快,内心一定嫌弃过他爸爸这个万恶的名字。其实他有所不知,在这件事上,我是无辜的,他爷爷也是无辜的,当初取这名时也不曾料到会火爆到如此程度。从道德层面说,人家出事,我借机出名,也并非光彩之事。

痛定思痛之后,还是决定取个笔名。户籍更名麻烦,人事档案又不能更改,写点作品还担心被人摘桃子,或许,只有笔名才可让我避开诸多烦扰。思量再三,“李冈”横空出世了。一则未改姓,算是对得住祖宗,二来“冈”与“刚”谐音,能基本对得上号,三是此名雷同率不高,虽然不能保证世上再无二者,至少比原名要清净许多。于是,署名“李冈”逐渐在江湖中出现,而原来的名字,则被封存进厚厚的剪贴本中,成为一段尴尬的纪念。

责任编辑 刘佩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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