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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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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一方诸侯了
你暗暗使了多少年劲,向上拱
才到达这个高度
当初去见你时,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没有保安,无需买票
你一身清风,沉静,自然
亲民
时间一长,你动起歪心思
要建寺,要请神
天底下多少达官显贵求神拜佛
该出事的不也一个不剩?
不做好自己
非要把周围搞得乌烟瘴气
逢年过节那求香拜佛的塞车长龙
分明是阻挡了民心的靠近
渔号子除腥祛味搬进宽敞阔绰的高楼
只有淡淡的咸腥味
还在码头恋恋不舍
背后群楼的阴影不断向你施压
熟悉的身影一个个从记忆里褪去
只有与你争斗了几十年的浪,常来串门
陪你唠嗑
当年曾被你亲手提携的鲜活生活
已经患上老年痴呆
远处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
正透过比房价还高的手段
以无钩无饵无形的钓线
盯着你
我偶尔也来垂钓
但拿不出像样的诱饵和足够硬气的钓竿
来钓你这肥美的大鱼
海中那一点渔火,突明突暗
像我小时候追捕着仓皇逃命的萤火虫
我偶然见过那一点渔火
在红树林深处阴暗的角落
一对穿着电子厂工装的年轻夫妇
以低于市场半价的超低音
兜售着刚刚捕获的惶恐
月亮读出了他们一脸的疲惫
和一叶弱不禁风的扁舟
深圳湾是一张镀金的名片
是禁渔区
执法队隆隆的汽笛常在附近侦巡
有时候我真想学习当年的革命群众
给辛酸的生活通风报信
不忍心里的那一点萤火虫
再次消失
这南方的母亲,喜欢生儿育女
背上背着,怀里抱着,手臂搂着大大小小的骨肉
而满身的花,开得娇艳
不断诞生新的生命
疲惫,深藏不露
皮肤上早生的黄斑告诉了路过的风
你的艰辛
我指使了优生优育的黑手
掉下去的仿佛是你的眼泪
又好像是满脸泥巴和泪水的留守儿童
离开母亲的哭喊
你原本属于乡村原野
却被我迁徙来到别人的城市阳台
呼吸着汽车尾气和雾霾
甚至还会引来城市的麻雀
对你指手画脚
还有恶毒的台风,不时登门指桑骂槐
我咬了一口你的日子
有点苦涩,有点甜
在东非马塞马拉大草原
我见过一群狡猾凶残的鬣狗
它们猎食一头在水塘喝水而落单的壮硕公牛
它们从公牛最骄傲,最脆弱的睾丸下手
把坦克一样威猛的庞然大物
放倒在地,那男人般绝望的哀嚎
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我的心窝
但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无法左右大自然的法则
三个小时后,那头膘肥体壮的公牛
被凌迟活埋在鬣狗们的大胃里
剩下一副充满血丝的骨架,在阳光下流泪
在中国,我见过另一种野蛮的食肉动物
他们长得比鬣狗文明
他们咬文嚼字,甚至笑容可掬
他们比鬣狗聪明,因而更具攻击性
他们的消化系统跟鬣狗一样残酷无情
他们一般只吃活人,吃侥幸心强的活人
吃资金干竭不甘失败,梦想最后一搏的大活人
吃相跟鬣狗一样原始
也不喜欢吐骨头
偶尔有饮鸩止渴者从他们的魔掌中逃脱
要不九死一生
要不被扒掉好几层皮,难以全身而退
他们跟鬣狗一样三五成群,四处游荡
搜寻猎物
他们狩猎的成功率和回报率比鬣狗高
他们设计的借贷条款陷阱般天衣无缝
契合马塞马拉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房屋,债券,股权,股票皆可打劫
尊严,私隐,血缘,人性皆被绑架
签名画押,当牛做马
4分5分的月息,一副沉重的脚镣手铐
扣息还款日,一道难以逾越的关隘
亲情和命运就像公牛的两个睾丸
被他们的坚牙利齿一点一点啃噬
幸福如同公牛喷涌而出的鲜血,奄奄一息
我也无法左右这场杀戮
患上白内障的猎枪,习惯了沉默寡言
我不知道那把可悲的水果刀,能否抵挡
鬣狗肮脏的生殖器,在年迈的母亲头上
羞辱我的祖国
出身卑微
长得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对阳光温良恭顺
对风言听计从
就算被风捉弄
你也毫不犹豫地选择顺从
你瘦长而弯曲的身影
像在土地上耕作的善良的人民
我们有着与你一样与生俱来的谦卑
你偶尔绽放紫红色的微笑
也十分内敛
像我们谨言慎行地过着小日子
却还是躲不过天灾人祸
在去年股市那场狂欢之后的绿油油中
我们都被包了饺子
本来是土生土长
是泥土的孩子
从小就吃着泥土的给养
你的手越伸越长
接过阳光的每一丝温暖
而把风和雨全推给泥土
沉默寡言的泥土啊
支持着你自由发挥的空间
哪怕自己的生活一再被挤压
你占有的地盘不断扩大
你把自己的欲望不断提拔
渐渐长出了优越感
后来,你便高高在上
像一些机构养尊处优的办事窗口
总是让泥土仰望
清热解毒,养胃生津
用老字号口碑作掩护
携带无色无味的暗器
直奔人们的肠胃
我相信你是无辜的,白菜
如果给你选择的权利
你会奋不顾身地选择烂在地里
做高尚的肥料
你却无法选择,白菜
像那些原本活泼可爱的儿童
罪恶的幽灵摧毁了他们烂漫的童年
并在搬运他们的过程中
喂吃超量的安定片
这些狰狞的同胞在贩卖未来的途中
丧心病狂地剥夺了他们哭泣的权利
你也哭不出声,白菜
抹上甲醛,乔装打扮
披着洁白如玉的外衣
潜伏到我们身体的器官里
伺机起事
我们却无法破译你与魔鬼的联络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