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茕子
他那点高尚来自于衣食无忧,来自于俯视怜悯,
来自于判断失误,来自于志得意满。那算是什么破高尚,活该而已。
邹冰早就觉得老公跟她表妹之间怪怪的,只是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表妹啊,是她亲二舅的亲女儿,刘达健再不要脸,小凡再不自爱,他俩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吧。
直到邹冰的母亲亲口印证—晚上她和老姐妹去买毛线,看到刘达健和小凡手挽手逛街。“然后呢?”邹冰心口痛了半天,才问。“我没上去喊他们。我一个做长辈的怎么掺和?我打电话给你二舅说了,他说要把小凡叫回去吊起来打。”
说吊起来打都是玩笑话,二十多岁的姑娘,哪家父母还会下得了手。“我该怎么办?孩子才两岁。”邹冰哭了。母亲叹了口气,叫她先等。
这不再是小夫妻俩的事儿,这成了整个大家庭的事儿。邹冰的两个舅舅念大学都是她母亲打工供出来的,这事处理不好,大家庭都要闹翻天。
晚上刘达健回来,邹冰疯了一样破口大骂。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后准备怎么办?刘达健来来回回只有一句“都是我的错”。邹冰气得哭到半夜,知道婚姻已经完蛋。他大包大揽帮小凡撇清责任,而且始终不说要和小凡断关系。
几天后二舅那边给邹冰妈反馈来消息,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管不了女儿。邹冰妈在家里气得跳脚,邹冰只好反过来安慰妈妈,算了算了,就算刘达健再回头,她也不要他了。
“哪里咽得下这口气。”邹冰妈发愁地说。谁能咽得下去呢,邹冰跟刘达健的时候,他还一穷二白。现在他在一家投资公司做事,年薪刚刚升到30万元,却被年轻漂亮家庭条件也比自家好的表妹撬走了。
更气愤的是小凡凭什么家庭條件比邹冰好,不就是因为邹冰妈牺牲了自己,让两个弟弟都念上了大学吗?邹冰妈身体不好,邹冰怕妈妈出事,她忍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孩子我自己也不是养不起,离个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家气得胃疼,疼了一个星期,最后实在扛不住,邹冰去医院检查。医生拿着一大堆化验单问:“你家人呢?”“我一个人来的。”医生说:“你得赶紧让你家人过来给你办住院,初步怀疑胃癌。”
邹冰的身子晃了一下才站住。过了一会儿,爸妈都来了,3人抱头痛哭。
住院一周后确诊胃癌,全家人脸都白了。邹冰妈说她去办手续,邹冰去上卫生间时发现她妈还没去,正在隔壁蹲坑里打电话大骂刘达健,骂完刘达健又打电话骂她二舅,说都是他们把她女儿害出绝症,一个个良心都被狗吃了。
傍晚,除了小凡,能来的人都来了。婆婆一个劲儿道歉,二舅三舅在外面吵架,三舅是向着邹冰的,二舅还是那套说辞,说孩子的事情他实在管不了。三舅说:“你现在把她叫过来,你不打,我打。”二舅说她这两天已经在家寻死觅活,后来两人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轰轰烈烈地闹了一晚上,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人全走掉,还是只剩下邹冰的父母。
“刘达健什么时候走的?”邹冰气若游丝地问。“你三舅要揍他,他趁机跑了。”阴森的病房里,只听得见仪器的嘀嘀声,邹冰闭上眼睛:“我要跟他办离婚,趁我还有一口气。”
刘达健不同意离婚:“你现在都这样了,就别说这件事了好吗,我只想一心一意照顾你。”
邹冰冷笑道:“有你在边上我死得还快些!等我一走,你就名正言顺把家产都继承了去跟小凡结婚,对吧?”
邹冰妈也赞成她马上离婚,刘达健千夫所指,肯定得放弃房子跟钱。现在不离,邹冰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邹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邹冰想,世上最值得托付的人还是爸妈,她必须把财产争取过来。
还有一件事邹冰一直没提,她给自己买过3份保险,重疾险可以额外赔偿给她六十多万元。房子是刘达健婚前买的,她花钱装修,婚后共同还贷,现在值200万元。家里还有几万元存款全在她手里,这种时候他没脸跟她计较这些。
主意打定,邹冰开始让父亲帮忙找律师起诉离婚。刘达健接到律师的电话,赶紧来到医院,他眼睛红红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好了,还起什么诉。”“那好,孩子归你,你净身出户。”刘达健只犹豫了3秒钟就答应下来。
第三天,他们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临走时刘达健郑重其事地说:“冰冰,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听起来很感人肺腑。
回到医院,二舅已等在病房,说是在楼下帮她交了5万元住院费,希望她好好养病,原谅她那个不懂事的表妹。邹冰一天没吃东西,没力气和他说话,邹冰妈见状,铿锵有力地谢过他后叫他快走。
手术顺利。邹冰醒来,眼前白晃晃的。家人都在跟前,邹冰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遍,半晌他们的影子才在她眼睛里各自对拢。
二舅上前来,问她感觉好点没有。邹冰没吭声,转脸去找她妈。邹冰妈赶紧说:“你家小凡还没吃早饭,在外面等你呢!”二舅有气无力地出去了。
“她在外面?”邹冰吃力地问。“刘达健跟她在一起,不敢进来。”“他俩还真准备在一起?”半天没人说话。
最后邹冰三舅家儿子小声说:“小凡好像怀孕了。”一家人破口大骂,连带着骂邹冰二舅养出来的女儿丢人现眼,延伸到几十年前邹冰妈的牺牲和付出都喂了狗,等等等等。
埋怨完,邹冰妈才想起跟邹冰汇报,手术做得很成功,胃切除了三分之一。总之这条命暂时捡回来了,要珍惜,至于王八蛋过得好不好,随他们的便吧。
经过三期化疗,邹冰奇迹般地康复了。除了比以前瘦,没别的问题。死里逃生,财产分配上面自己又占了大便宜,邹冰也没那么恨前夫了。单身大半年后,有个丧偶的同事追,邹冰答应了,日子逐渐又步上了正轨。
一天傍晚,邹冰和男朋友正在看电影,忽然接到刘达健的电话:“你看病的钱,保险公司都报了?”单位医保报了一部分,商业保险报了一部分,她自己的花费大概有十来万块钱。邹冰“嗯”了一声。
“你买过重疾险?”邹冰又“嗯”一声。“重疾险一共赔了多少钱?”“关你什么事儿?”“当然跟我有关系,那是拿婚姻共同财产买的。”哟,他要钱来了。“你跟我打官司去呀!”邹冰没好气地说。“邹冰,那钱是应该有我的一部分,法律规定……”邹冰懒得听他啰嗦,把电话挂掉。
过了一会儿觉得心里没底儿,问了个律师,律师说保险的钱不用分割。邹冰想想不太对劲儿,刘达健虽然不要脸了点,不至于这么穷凶极恶。打电话问一个朋友才得知,刘达健公司的高层互斗,他因站错队被降职降薪,生活入不敷出。小凡又意外胎停做了引产,现在跟他很不合。
朋友说:“你在绝境的时候他在上面,加上对你愧疚,他才那么高尚。现在你恢复得好,啥事没有,他自己却掉坑里去了,他恨死自己白白高尚一场了。”邹冰听得哈哈大笑。她绝不会感激他那一瞬间的高尚,他那点高尚来自于衣食无忧,来自于俯视怜悯,来自于判断失误,来自于志得意满。
那算是什么破高尚,活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