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山之地说刘嫖

韩冬红

历史上有四位馆陶公主，三位馆陶王， 除去刘嫖有“名气”，其他几人加在一起，在资料中不过区区几行字。所以当地人甚是引以为荣，他们用骄傲的口气说，没有馆陶公主（刘嫖），就没有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此话一出，引起同行的年轻作家一阵唏嘘，唯我一人不以为然。身为古赵之子民，我不愿意提“金屋藏娇”和“纸上谈兵”，虽然没有曲周之地不唱《苏三起解》、山东不喊“大哥”那样的禁忌，可毕竟刘嫖助推刘彻坐上龙椅的手段令人不敢恭维。我愿意提起家乡的成语典故“毛遂自荐”“负荆请罪”“完璧归赵”和“邯郸学步”“脱颖而出”等。

馆陶位于华北平原南部，河北南端偏东，与山东冠县隔河（卫运河）相望。它春秋时属晋，战国属赵，汉初置县，馆陶之名是因城西北七里有陶丘，赵置馆于其侧而得，距今已有2200多年的历史。馆陶不是鱼米之乡，不是山川秀美之地，连去年申遗的大运河（卫运河）馆陶段，也是距离若干年后的隋炀帝修建的，与刘嫖无任何瓜葛。可这里千真万确是刘嫖的封地。封地也叫封邑，是皇帝给家人的福利，就是把这块地划归你管，被封的王或公主，可以在封地收税、加税、减税，还可以制定法律、任免官员，完全就是这里的国王。当时朝廷距离馆陶千里迢迢，窦太后溺爱刘嫖，不让刘嫖背井离乡，也因此可以说馆陶与刘嫖，只是一个名分而已，并无太多关联。

我在想，如果刘嫖的名气是蔡文姬那样靠胡笳十八拍出名的，也值得馆陶人为之自豪。遗憾的是，她留给世人的更多的是茶余饭后的笑柄。第一个笑柄是金屋藏娇。人们说起某某金屋藏娇，总带些讽刺的寓意。刘嫖导演金屋藏娇的原因是得罪了栗姬。说出这种得罪，更令后人鄙视刘嫖。《丑陋的中国人》作者，已故台湾作家柏杨老先生在书写西汉几个皇帝时，用了很大篇章这样介绍她：刘嫖女士不仅是位公主，而且是一位皮条专家，专为她弟弟刘启先生拉皮条。的确如先生言，刘嫖时常把皇宫的美女妖姬，介绍给皇上老弟，使皇上夜夜做新郎。俗话说种了蒺藜，不要怕扎脚，种下恶因，必然接受恶果，当刘嫖得知栗姬的儿子刘荣被立皇太子，立刻差人前去牵线搭桥，把女儿陈阿娇介绍给皇太子，遭到栗姬的拒绝。史书上虽没记载栗姬拒绝刘嫖的原话，但事实证明栗姬的拒绝比当面抽刘嫖一耳光，还令她蒙羞。

后人评价刘嫖工于政治心计，十分到位。刘嫖走这步棋，远不止是化解与栗姬之间的恩怨那么简单，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想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过那种人上人的生活。“高瞻远瞩”的刘嫖想到栗姬真有一天当上皇后，弟弟刘启死后，成为皇太后的栗姬，大权在握，到了那时，自己恐怕性命难保，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但转而一想，我既有窦太后老母亲撑腰，又有皇上老弟言听计从，岂能让你一个姬妾得逞！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恰遇主动与她示好的王娡（汉武帝刘彻的母亲），二人一拍即合。“彘儿长大了要讨媳妇吗？”刘嫖抱着侄子小刘彘（刘彻）问。天真无邪的小刘彘奶声奶气地回答姑姑：“要啊。”早已心中有谱的刘嫖于是指着左右侍女百余人问刘彻想要哪个，小刘彘说都不要。最后刘嫖指着自己的女儿陈阿娇问：“那阿娇好不好呢？”小刘彘就看着母亲王娡轻轻点了点头，便会意地笑着回答：“好啊！如果能娶阿娇做妻子，我就造一个金屋子给她住。”（原话是：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果然，后来陈阿娇住进了汉武帝的金屋子，可惜，她继承了刘嫖的霸气，没有继承她的心机，金屋移主为卫子夫。刘嫖从美梦中醒来，陈阿娇已经被打入冷宫。

童言无忌就这样被无耻的政客所绑架。

而刘嫖给后人制造的另一个笑柄更令人脸热。身为长公主的刘嫖，有自己的封邑（馆陶），还嫁了西汉堂邑侯陈午，陈午有封户1800户，在汉初100多个的侯位中，排名第86位（封地在今江苏六合县西北），即使坐在家中，同样会过着不同常人的贵族生活。谁知刘嫖偏偏不愿意走常人之路。丈夫陈午死时，50岁的她，迷恋上比自己小32岁的貌美少年董偃。董偃原本是个跟在母亲身后的卖珠人，窦太主（刘彻继位后，为了报答刘嫖的扶持之恩所加封号，跟从窦太后的姓尊称）喜欢13岁董偃的俊美长相，供他读书，并让他学习各种才艺。董偃越长越俊，且温文尔雅，颇受太主喜爱，渐渐地董偃白天是窦太主的跟班，发展为晚上与太主同寝。许多官员想巴结皇上，于是先从接近董偃开始，官员们称董偃“董君”。后来足智多谋的安陵爰叔知道后，对董偃说：“私侍太主是有罪的。”很担心皇上追究的董偃于是听了安陵爰叔的建议，将长门园献给了汉武帝，此后，刘嫖与董偃二人由私通，成为皇上见证的“明媒正娶”。刘彻的行为，被2200多年后的“ 一代史家，千秋神笔”的蔡东藩先生指责为：窦太主以五十岁老妪，私通十八岁弄儿，渎伦伤化，至此极矣。武帝不加惩戒，反称董偃为主人翁，是导人淫乱，何以为治？微东方朔之直言进谏，几何不封偃为堂邑侯也。

多年后，长门园（汉武帝赐名长门宫）竟然成了囚禁阿娇的冷宫，这对刘嫖来说，该是怎样的嘲讽？活脱脱一个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现实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然而，刘嫖走到生命的尽头（元鼎元年，也就是公元前116年），依然不知其错，遗愿不与丈夫陈午合葬，跟30岁郁郁寡欢而死的情夫董偃（有史料说董偃33岁）合葬于霸陵。这是她给后人制造的又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前有车后有辙，武则天和女儿太平公主发生合用面首的奇闻丑事，后人将其责任归结于刘嫖，说是她开启的养面首之风。“嫖”字，正确读音：biao，一声。同音字：标。错误的读音：piao。不管是biao，还是piao，本义都是轻盈的意思。字典上说，“嫖”这个字原没有“嫖娼”的意思。作为“嫖娼”之意，应是汉朝以后才有，是不是刘嫖坏了这个字？就像今天小姐成了妓女的代名词一样？我想应该与她有很大关系。

有人说管它黑猫白猫，逮住老鼠便是好猫！可我感觉就像如今倒台的几个靠夫人上位的官员，人们在咀嚼他们的昔日辉煌时，总有些倒胃。所幸，刘嫖扶持的是一代明君，他颁布推恩令，大大削弱诸侯王的权力，加强了中央集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次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大大提高了国家的实力。军事上，他打击匈奴，取得大规模胜利，为中原地区的稳定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经济上，开创了中华民族历史上最早的一个盛世，空前繁荣了经济、文化。而在外交上，开辟了丝绸之路，与很多国家建立了联系，让世界第一次知道东方有如此强大的一个国家叫中國，其国号为汉，后来演变为一个民族的名称。

退一步说，假如刘嫖扶持的是像纣王那样杀害无辜、残害忠良的暴君呢？那么刘嫖是不是会遗臭万年？

少说有三次，我站在总占地53万平方米的馆陶公主湖畔。不论春夏秋冬，举目望去，骄阳下的公主湖散发着钻石一般璀璨的光芒，一组由四个云袖飞舞的窈窕女子或蹲或站的不锈钢雕像，令人眼花缭乱，又恍惚有琴瑟之音从地而起，在耳畔久久萦绕不去，驸马古渡、黄花故台等园林小品，清晰可见。有人说，当地想借刘嫖之名，扬自己名气，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不惜花3.6亿元的重金打造公主湖？在我看来，其实馆陶根本不用靠他人之名，它自己就是一枚火热的太阳。它有黄河改道孕育的四千年前新石器时代的龙山文化的杰出代表黑陶，有滋润这方沃土的卫运河；有方圆百十公里的宋辽之战古遗址，如今那些带“堡”“屯”“营”字的村庄，都见证了当时的刀光血影和战旗猎猎。这里还有300多名著名的抗日英烈，如张寿山，他为人正直，深明大义，邓小平、宋任穷、王任重都是他家的座上宾客，他为抗日军队筹措粮饷，触怒了日本人，先被吊在树上遭毒打，后捆在床上用火烧，即使生命受到如此威胁，张寿山致死不肯说出藏匿粮食的地方。那一刻，日月苍天也为之垂泪低泣，卫河之水也为之驻足咆哮。

如今的馆陶更不用多说，那些美丽乡村，诸如粮画小镇、教育小镇、黄瓜小镇、花木小镇等，像星空中璀璨的明星，散发着迷人的光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