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Gillian+Clarke
Signals
between a weather satellite1
wavering2 among the steady stars
and seven swans tagged with transmitters,
asleep on a lake in southern Finland3.
First light. Bewicks and Whooper swans4
wheel5 off the water, beating west,
the Russian Arctic tundra out of mind,6
the future, the washy estuaries7
of Severn, Dyfi, Neb or Ouse.8
Its nothing new. On wing, on foot,
the hungry take to the roads of a restless earth,
in flight from famine, slaughter, war,
on ancient journeys across seas, deserts,
across the latitudes and longitudes.
But this is new, intimate, tracking
the secret flight of a Bewicks swan,
its heartbeat in my hand
as it homes a thousand miles,
to winter on wetlands9 in Wales.
I fly with it, imagining space
beating with luminous wings:
satellites, angels, souls,
the seven ghosts of Concorde10
blowing the firmament,
the worlds roads dark
with human travellers,
each caravan11 of hunger
a mythic journey to an inn,
in want of shelter, water, bread.
信號
往返于稳定星群中
摇曳的一颗气象卫星
和七只被戴上发射器、
在南芬兰湖休眠的天鹅之间。
第一束光。小天鹅和大天鹅
从水上盘旋而起,振翅西飞,
不再留恋俄罗斯的北极苔原,
未来,是褪色如洗的塞文河、
戴菲河、尼布河和乌斯河湾。
这不新奇。或展翅,或步行,
饥民在动荡之地踏上征程,
逃离饥荒、杀戮和战争,
古老的旅程穿越海洋和沙漠,
纵横经纬,无所不至。
但这是新颖、亲昵的,追踪
一只小天鹅的神秘飞行,
我手中感应着它的心跳,
而它正在飞越千余英里
回到在威尔士沼泽过冬的家。
我与它同翱翔,想象着
有发光翅膀不断拍击的所在:
人造卫星、天使、灵魂,
七个幽灵组成的超音速飞机
如气流般急速划过天穹,
这个世界的条条道路
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类旅行者,
每一个因饥饿而组成的旅队
一个通向客栈的神话般旅程,
只因缺乏庇护所、水与面包。
1. weather satellite: 气象卫星。
2. waver: 摇摆,摇曳。
3. southern Finland: 芬兰在1997年将南部三省合并为“南芬兰省”(Southern Finland Province),直到2010年废除了全国的所有省份划分。这首诗在2008年的初版中就将“southern”作小写处理,此后也一直保留这一拼法,所以应泛指芬兰南部,而非具体行政区域。
4. Bewicks swan: 比尤伊克天鹅,小天鹅(tundra swan)的一个亚种;Whooper swan: 大天鹅。
5. wheel: 旋转,(鸟等)盘旋。
6. Arctic: 北极(附近)的,北极区的;tundra: 苔原,冻土带。
7. washy:(食物)稀薄、掺杂太多水分的,(颜色等)褪了色的、淡的。此处一方面指诸多河流及其流域的水分充沛,另一方面也暗示这些曾经的迁徙目的地在候鸟的记忆中已“褪色”,呼应它们正在远离,但仍记忆犹新的北极苔原景象;estuary:(江河入海的)河口,港湾,尤指河口湾,河口段。
8. Severn: 塞文河,流经威尔士中部和英格兰西南地区,是英国最长的河流;Dyfi: 戴菲河,位于威尔士中部,戴菲河谷(Dyfi Valley)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规定的生物圈保护区(biosphere reserve);Neb: 尼布河,位于马恩岛(Isle of Man);Ouse: 乌斯河,位于英格兰东北部的北约克郡(North Yorkshire)。endprint
9. wetland: (通常为复数)沼泽地,尤指为野兽保留的活动地区。
10. Concorde: (英、法合制的)“协和式”超音速飞机。
11. caravan:(商旅、游客经过沙漠时为安全起见而结队同行的)沙漠旅行队,(尤指)沙漠商队。
2008年8月,俄罗斯与格鲁吉亚为争夺南奥塞梯地区的控制权而爆发冲突,尽管战争只持续了数天,但造成了千余平民死亡,大量难民流离失所,而这不过是两国在数十年间多次交火的一个缩影。战事去了又来,如候鸟迁徙般不断反复;背井离乡的难民,也和故乡的天鹅一般,为了生计而被迫踏上这“古老的旅程”。虽然得益于现代科技,他们无需艰辛迈步,但即便是航空逃难这种“新颖”的“神话般旅程”,其本质也还是“只因缺乏庇护所、水与面包”——就像戴上了信号传送器、有着“发光翅膀”的小天鹅,依旧同其祖先一样,“因饥饿”而“振翅西飞”着进行迁徙。
以上这一切,看似与时任威尔士桂冠诗人(National Poet of Wales, 2008—2016)的吉莲·克拉克(Gillian Clarke, 1937— )并无关联。这位出生于卡迪夫(Cardiff)的诗人、剧作家兼翻译家以振兴威尔士文学艺术为己任,曾担任《盎格鲁·威尔士书评》(The Anglo-Welsh Review)杂志的主编(1975—1984),后与诗人罗伯特·明欣尼克(Robert Minhinnick)共同在兰尼斯顿杜威(Llanystumdwy)的历史建筑泰·纽伊德(T? Newydd)成立了威尔士民族写作中心(National Writing Centre of Wales)。除了大学毕业后曾在伦敦为英国广播公司(BBC)工作一年以及偶尔的旅游外访,她的毕生时光都在威尔士度过,与战争最近距离的接触,也不过就是年幼时经历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尽管克拉克的私人生活与东欧政局毫无关联,她却敏锐地意识到,“我们并非住在小小的飞地(enclaves)里。有两个世界——私人世界,以及由媒体带来、进入我们生活的公众世界”[见2005年8月4日“纯诗”网站(Sheer Poetry)记者巴里·伍德(Barry Wood)与克拉克的访谈录]。这种媒体可以是用于追踪候鸟迁徙路径的卫星信号、承载迁徙难民的“道路”与“飞机”,甚至是克拉克本人的诗歌创作;互不相识的人与动物、人与事件,乃至人(诗人)与人(读者)借由科技和文艺产生联系,所谓的“公众世界”正是各种“私人世界”的交集,即诗人所称的“亲昵”接触、“感应着它的心跳”。衔接“家”与“客栈”、故土与新乡的迁徙行为本身就是一种“信号/往返”,“摇曳”的卫星与其追踪的候鸟一样“纵横经纬,无所不至”,再加上候鸟所代表的航空流浪难民,共同构成糅合“人造卫星、天使、灵魂”三者的“有发光翅膀不断拍击的所在”——这正是《迁徙》以“信号”一词开篇的首要寓意。
“信号”的另一深意在于其“预示”含义,即诗人基于迁徙行为的规律性来推测这些“旅行者”的动向。这首诗最初发表于《21世纪社会》(21st Century Society)2008年六月刊,说明克拉克早在四五月间俄罗斯与格鲁吉亚针对无人机被击落事件展开的政治摩擦和军事调度中,就看出了日后战争的端倪及其势必造成的难民问题;换句话说,她是在候鸟北归之际,便已预料到了未来的返南迁徙,其循环往复正如南奥塞梯地区交替出现、持续不断的流血冲突与暂时停火。克拉克的政治敏锐性,也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民族桂冠詩人这一社会身份的影响,并在其诗歌修改过程中有所表现。她在次年《水的秘诀》(A Recipe for Water, 2009)诗集中收录这首诗时,对部分词句进行了增改(这也是本篇评介所采用的版本),将初稿第六行中泛指的天鹅细分为两个物种,“手中感应着它的心跳”的鸟儿也由大天鹅变为小天鹅,以对应后者在越冬迁徙时更喜结成较大群体,并与其他天鹅种群混杂的特点,由此更为贴切地表现难民的逃亡之旅。克拉克还增加了“塞文河”作为候鸟/难民的歇脚地,这也是全诗中唯一同时涉及两处行政区域的河流;她将其与独立自治的马恩岛上的尼布河并置,似乎是暗示威尔士与英格兰看似友好共处,实际暗藏民族分歧。难民们所向往的大不列颠,虽无战乱纷扰,却也并非团结一致,抛开北爱问题不谈,近年来日益高涨的苏格兰独立运动,就是其政治内讧的最好例证。更为讽刺的是,在英国脱欧公投后,因签证问题被迫返回欧陆的大批移民,成为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隐形难民——即政治战受害者。克拉克在十年前写下的南迁候鸟,终又开始其北归旅程,无辜难民“只因缺乏庇护所”的流浪还在继续;即便诗人早已洞察并向大众点明这一苦难的根源,好斗的政治家们却不会因此罢休,“古老的旅程”仍将反复周转下去,而这也正是克拉克的《迁徙》预言最令人惊心的地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