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洪明 包仲川 孙晓静 Lu Hongming, Bao Zhongchuan and Sun Xiaojing
2017年10月23日上午,由天津市美协艺术理论委员会,天津美术学院科研处、美术馆,中国书画报社主办,天津金带福路文化传播中心及天津美术网协办的“刚健含婀娜——王颂余早期山水画作品展”学术研讨会在天津美术学院美术馆举行。研讨会由天津美术学院教授喻建十、路洪明共同主持,天津市美协秘书长李耀春,天津美术学院教授杨德树、王振德、霍春阳、杨沛璋,天津市美协山水画专委会主任姬俊尧、名誉主任纪振民,天津画院原副院长晏平,中国书画报社社长何东教授,天津美术学院副教授杨健君、李旭飞、魏云飞、方勇、闫勇,天津金带福路文化传播中心主任张养峰等出席了此次研讨会。与会者结合此次展出的王颂余早期山水画作品,主要围绕先生的艺术思想、教学思想与理念,以及外部环境对他艺术活动的影响等方面进行了学术探讨,未参加现场研讨的天津美术学院陈福春、王慧智教授、王伟毅馆长,天津画院二级美术师白鹏提交了书面文字。
王颂余 (1910—2005),别名王文绪、王为,祖籍浙江金华,生于天津。当代著名山水画家,在山水画、书法创作等方面取得了很高的成就。生前为中国美协会员、中国书协会员、天津市书协副主席、天津市美协常务理事、天津市文联委员、第二届中国美协理事、南开大学分校兼职教授。中国画《把余粮卖给国家》《建设中的密云水库》《凯歌黄金路》《稻香千里南泥湾》《滦水清兮清且甘》分别入选第二、三、四、五、六届全国美展。出版有《王颂余书画选》《写意山水画法步骤》等。
路洪明:王老如何由传统向现代转变是这个展览的主旨所在。对这种转换,之前有理论家也展开过讨论,有的认为王老画风该变,有的认为不该变。今天借王老在黄山写生后创作的一幅山水画上题跋的王维的一首诗,谈谈我的看法。诗云:“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这两句恰恰暗喻了王老的变与不变。到黄山去写生大家深有体会,山石本身相对来说较少变化,可以说它的境象是不变的,但等到云雾升腾部分或全部遮掩了它的时候景象就变了。但这种变是表象的幻化,不变的是黄山的石骨。由此我个人浅见:我们看到王老绘画面貌上的变化仅是表象的,实际不变的是王老知识分子的风骨。孟子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王老作为一个从旧时代过来的文人,又经历了新的时代,不同的社会环境对他创作的表象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作为知识分子的社会担当是他一贯秉持的操守。落实到书画艺术上,他对中国传统笔墨本质规律的认识是不变的,对骨法用笔的强调是不变的,对华夏文脉的传承是不变的。看过这个展览使我之前思考的关于王老艺术思想、教学理念的问题落到了实处,使我有很大收获。下面也请各位教授、专家围绕王老的艺术人生谈谈自己的感受。
喻建十:想在研讨会开始之前,先把王颂余的求学过程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个展览展出的是他在1949年之前学习传统和他在1949—1966年之间从传统向写生、向新山水画过渡阶段的作品。我想,天津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这个展览的初衷是想研究王颂余是怎么完成从深厚的传统山水向很有生活气息、反映新时代的山水画转变的。
王颂余 七里河渠
王颂余先学书法,其启蒙老师是张君寿,后来到十一二岁开始学习绘画,老师是李石君。20世纪30年代初期,“湖社”画会刘子久在天津办班,王颂余得以进入学习班,从刘子久先生学习绘画。王颂余的祖辈父辈均是盐商,与“四大名医”之一、书法家萧龙友关系交好。萧龙友当时常给皇族看病,在与王家交往的过程中,看到后生王颂余画得还不错,便介绍了溥心畬给他当老师。这大概是20世纪30年代后期的事情。40年代中期,王颂余在与溥心畬一同办展览的时候,溥修来观展。展览中,溥修对王颂余画上的题款很感兴趣,便问溥心畬:“王为(王为字颂余,后以字行)是谁?”经溥心畬介绍,王颂余开始又跟从溥修学习书法。
王颂余初中毕业之后,本想继续求学,但家族认为其应承担起延续家业的责任,因此被迫辍学去了银行工作。上司刘季英(罗振玉之女婿)看王颂余好学,便时常带他拜见罗振玉。王颂余二十来岁的时候,章太炎开办国民讲习社,他遂加入,其后几年二人多有书信往来。在银行工作期间,王颂余又有幸跟随王守惠(闻一多的得意门生,家族世交挚友)去清华大学旁听闻一多先生讲学,到后来登堂入室,时常登门问学,与之保持了多年的师生关系,一直持续至其南迁。
王颂余的文史基础和学画的师承关系,可以在他的早期作品中得到呈现。在绘画技法上,王颂余是师从刘子久、溥心畬的。刘子久、溥心畬是“北宗”山水画的杰出代表。但两位画家把“北宗”所为人诟病的霸悍、恣肆、张扬都画含蓄了,而王颂余恰恰是接受两位老师的熏陶,再加上自己在文史上的涵养。所以他的绘画虽然源于“北宗”,但画得比较文气、儒雅,全然不见单薄外露的迹象。
杨德树:看到这些作品,我感觉很亲切。先生画这些作品是在40到60岁的时候,正是盛年。这些作品展现了先生形成个人风格的一个重要过程。王颂余先生是一位好学、追逐时代的艺术大家。他对老师非常尊重,对老师教授的知识仔细揣摩,并加入自己的理解。观看本次展览的作品,首先看到的是古典的山水,名山大川;但是细看又有汽车和劳动场面。他将二者完美融合在一起,不跳跃,不孤立。那个时代是用小笔画大画,先生每一笔都交代得非常清晰。到60年代,王先生为了教学作了好多课徒稿,非常严谨。他不是教学生照猫画虎,而是因材施教。我的第一堂山水画课就是他给我们讲如何写生。那时候,老一辈的艺术家都根据国家的需要,体现时代的精神,表现国家蒸蒸日上的精神面貌。
王颂余 激流有声
王颂余在艺术上的重要特点,就是在传统笔墨规范的基础上,加入现实中的个人体验。他的每一件作品都给人感觉是实地写生,生活是他创作的源泉。他在用墨上的特点是“一笔墨”,“拖泥带水”有皴有擦,山水画程序中,勾、皴、擦、点、染笔笔分明。古人说:“水墨淋漓幛犹湿。”到现在我们看他的画还是感觉湿漉漉的。在用笔上,他特别注意透视的空间感,用自己擅长的书法用笔,中锋加使转与顿挫,使一笔下来变化颇多,且笔笔都不一样。在用色上,常常是多个角度,多种墨色,不同虚实。这一点在王颂余画的水上表现最为突出。王颂余先生的山水画作品为我们当代山水画,尤其是天津山水画起到一个基石的作用。
王振德:王颂余先生作为1949年之后“北派”山水的绘画大师,咱们现在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研究还是有必要的。王颂余先生早期就出手不凡,笔墨的经典性、严谨性、创造性都令人震撼。这些与他身后的文化积淀是分不开的。
第一,王颂余先生的山水画是“文化山水”。当前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时代,其核心内容就是文化自信,就是中国传统文化正能量的复兴。近百年来对传统文化的批判太多,对它们正能量的发掘是我们的当务之急。王颂余的一生都在复兴中华文化。他从小就有很强烈的文化报国理想,再加上几位国学大师对他的影响,使他具备了深厚的文化修养。
第二,王颂余先生的山水画是“仁智山水”。每一笔都讲究,笔笔到位,处处都是书法入画,画中有书,有着自己深邃的思考。蕴含着深厚的感情,甚至是全身的律动。在他的绘画当中没有一幅苟且的画,没有一幅应付之作。包括为学生画示范稿时都是非常认真的。他的仁者之心、智者之心令人感动。他还把自己的画画、生活、交往不断地写成诗,合辙押韵,非常规范。王颂余说自己要以书画报国,回报时代。有几首诗跟大家分享。“吾道无奇但率真,好学自嬉未迎人。几床群籍信翻检,日进一知不患贫。”“岁月无情逝,昏蒙日日加。报国希老健,任重惜年华。”“几分岁月寄来今,到老逢时情更深。余勇犹存搏虎力,晚节不负报国心。”王老在八十多岁入党,志向远大,其山水画充满了高华之气,跟名利绝缘。
第三点,王颂余先生的山水画是“时代山水”。他晚年以生活为中心,以生活为基础,临摹古人,写生创作,不断升华,为天津美术学院建立一个山水画的教学体系。他与时俱进,晚年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追求重、拙、大的笔墨。这些都深深影响着天津美术学院的后学。
姬俊尧:我是1959年入学,在天津美术学院学习。当时,王颂余先生是师范系的老师,而我是绘画系的学生。但是也和王老师有过接触。天津美术学院山水画创作的脉络是清晰的。当前,天津市有着众多山水画家。追根溯源,应该多数是源于天津美术学院。当时天津美术学院的国画教学就是刘君礼、王颂余两位先生。两位先生是两条支流。两条支流在天津美术学院汇聚成一条主流。一条是刘君礼老师传承的张大千脉络,一条是王颂余先生传承的溥心畬脉络。所以说,“南张北溥”在天津美术学院深深地扎根,同时也形成了当前天津市山水画的风格体系。现在天津画山水的很多,我对年轻人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生成自己的面貌,在山水画上取得更大的成就。
王颂余 太行写生·秋收
纪振民:王颂余先生这一代的老师,在为人、为师、为艺都是典范。在天津市有着一批这样的老师,这是天津市的精神财富,是天津的宝,是全国的宝。这种崇高的艺德、师德是非常值得发扬的,而且是必要的。这向现在的年轻人提出了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我在天津美术学院毕业之后,由于工作的原因与王颂余先生逐步地接触多了起来。当时,我在天津市少年宫教课。王颂余先生年纪已经不小了,是非常有名的大画家了。经常是一个电话,他就到天津市少年宫指导小孩。那时候,他多次告诉我,要准备一个立着的画板,方便为小孩们做示范。他指导孩子们的耐心劲,更像是个老爷爷,完全没有架子。这种精神特别值得我们学习。
霍春阳:在天津美术学院老一辈的师资队伍里面,王颂余先生是一位很有资历、很有学养的老先生。他的艺术道路走得很正。他不论“南宗”“北宗”,王颂余先生走的是正宗。今天看他的作品,依然感觉不过时。记得在很早之前王颂余先生讲座,讲出新的问题。当时我非常年轻,崇尚革新,认为王老师的东西都是守旧的。可是现在看来,当时是我的认识太肤浅了。他讲的出新与别人的立场、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他是在传统基础上的出新。比如他画的稻田,他之前没有这么画的,既有笔墨又有时代感。王颂余先生的学养、画面技巧,是我们远远无法达到的。他深厚的底蕴造就了他是正宗传统文化的代表人物。王颂余先生基本功扎实,这源于他受到了传统国学的影响,传统价值观的熏陶。他的笔墨功夫、线条含量,是我们后人所不及的。像老先生达到的这种水平,这种境界,我感觉现在的画家是不够的。现在人的学养、修身,与王颂余老先生比起来是缺失的。我们没有那种底蕴,所以画不出他作品中的气象。原来我认为王颂余先生的画很理性,现在看来很感性。他画的水口是松动的、灵动的,不死板,非常活,这点难能可贵。
杨沛璋:王颂余先生说做学问要做明白了,要有自己的理解。笔墨也是如此,是要讲究用笔的。王颂余先生讲课大部分时间讲得很具体,但在具体细微之间又连着大道理。他讲书法用笔,说最快的地方实际是最慢的。天津美术学院的国画系正因为没有大名家,所以才会各有各的特点。老师教学都不讲自己,而是讲规律,讲用笔、用墨、结构上的规律。王颂余先生画山水速写,就是画几条线,后期再进行补充的。天津美术学院尊重传统、尊重规律的特点一直保存了下来,这一点跟其他院校不一样。20世纪90年代天津美术学院在中国画研究院办展览,叶浅予前后看了三次。那时候天美的国画特别自豪,自豪在于从老先生们起形成了一种研究学问的风气,教师的梯队结构是优秀的。
王颂余 画稿
晏平:这是一个学术性展览,有创作和研究的很大成分。虽然大的画不多,但给人感觉非常震撼。我认为,王老的画是走在中国传统绘画道路上的一条纵线,而不是横线,很深远。王老的画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滋养,有传有承。在绘画上,我们反对标新立异,因为标新立异不是创新。理性地看,目前,天津哪一支山水方向是最好的,最出作品、出人才,最有生命力,我们可以深入、反复地研究,很好地把握。我认为,王颂余这条线有很大的发展空间,顺着这条线可以做很好的规划。今天这个展览,要研究的是如何顺着中国传统这个主线,将王颂余先生有发展地融入生活的艺术传承下去。
何东:《中国书画报》作为专业媒体,多年来一直在进行对老艺术家们艺术发展脉络的研究。王颂余先生对艺术的态度令人敬重。通过研讨可以使我们进一步反思,对当今的书画界有启迪作用。我记得王颂余先生每年大年初一早上都要写一幅书法,称之为“书红”,能将中国传统文人的习惯和一年的期望都融在一幅作品当中。当时我们觉得很有意义,提议给王先生出一本专集,但他婉转拒绝了,说这只是文人的雅兴。王颂余先生搞艺术创作从不为名,不为利。面对当今书画界的浮躁现象,我们更应该学习王先生的这种从艺精神。此次展出的作品虽然尺幅比较小,但是能看出老先生对传统文化的学习、探讨是非常踏实的。尤其是其作品中表现出的宁静、安逸的气息,是现在的很多作品所缺少的。在党的十九大召开之际,我们举办这个研讨会特别有意义——我们把认真学习和贯彻习总书记报告所提到的发扬传统文化精神落到了实处。如何在新时代实现优秀传统文化的转化创新,这方面可以在王先生的作品中学到很多东西。我认为,创新不是突变的,而是循序渐进、逐渐转化的。创新应该是在传统中发展,而不是割裂开的。王颂余先生的作品得到书画界的广泛认可,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李耀春:前段时间中国美协开了一个工作会,会上提到美术创作的理论方面必须要加强。今天研讨会梳理王老绘画的发展脉络,我感觉对天津具有重要意义。我们正在筹备做天津美术大事记,天津的美术发展一定得有个延续,尤其是近现代,王颂余在这一时期的地位很有分量,我希望咱们一起研究。
王颂余 山村小景
杨健君:从这个展览能够看出,王颂余先生山水画新貌的形成是他主动求变、锐意求新的结果。每十年,他就有一个主动的变化发展。20世纪40年代,我们可以看到他深厚的传统渊源。不论是他取法溥心畬还是刘子久,笔墨的精到之处都是从传统而来。50年代,他求变的思想已贴入对生活的感触。他的笔法还是“北宗”的工整,但在内容上却加入了时代生活的鲜明特色。60年代,他的笔墨就更加放开了。由工整的、谨饬的变成了写意的、松动的,同时那种时代的新意也更加明显了。透过他的手稿,我们能够看到王颂余先生孜孜以求的探索精神,以及生活当中鲜活的、生动的气息。王颂余先生的早期作品呈现给读者的是一种小作品大气象。作品的构图、笔墨运用都不是拘谨的,对两宋以来正大气象的把握是一脉相传的,他的作品,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清刚。总之,王颂余铸就了时代的风貌,又传承了中国山水画两宋的传统,形成了自己清刚的风骨。
魏云飞:本次展览中的课徒稿我已经看过四五遍了。谈一下两个体会。首先在教学上这套册页对我们帮助特别大。前年在中国美院举办了一个八大美院课徒稿教学展,我就是采用的王颂余先生的课徒稿作为展示。之后,其他美院的老师们普遍认为天津美术学院的山水画的课徒教学非常适合本科或者基础教学。特点非常鲜明,而且共性大于个性。这一点,也是青年教师在教学过程中需要加强的。第二,各个学校的本科山水教学自然而然地会互相借鉴,距离比较小。天津美术学院山水画的特征是我们拥有这些老先生的优势,应该更深入地挖掘一下,理出有天津美术学院特色的教学思路来。
王颂余、刘子久 把物资运到祖国边疆
李旭飞:我对王老是既崇敬又亲切。崇敬是因为我从学山水画那天起就知道王颂余先生,他是天津美术学院山水画教学体系的创始人之一,没有他们就没有天津美术学院山水画教学的今天。亲切是因为我是我们这一代画家中唯一受过王老面授的学生。30年前,我曾经跟随父亲拜见过王颂余先生,当时我拿着临陈少梅和王鉴的画给王先生看。王先生说:“你年龄还小,学习传统要从宋元入手。我和陈少梅是非常好的朋友,50年代时候经常在一起画画,他如果活到现在也不会这样画了。我希望你先把陈少梅的画放一放,学好素描,考上美院,对你以后的发展会帮助很大。学好了传统再创新。”他指导我要系统地学习传统,再进行创新。每次我向他讨教艺术创作时,他最后总是归结到传承中的创新,总是强调要师法传统,更要师法自然,不可迷信,要博采众长,要创新求变。通过我多年来的学习,今天我越发感受到了王老当年那番话的深意!因此,我认为,不但要继承王先生的笔墨技法,更要发扬王先生的治学精神。有两点要向王先生学习。一是学习传统、取法乎上、深入自然、挖掘心源,这也是我一直践行的艺术理念。第二,要学习王先生严谨的治学态度。当年看王老画画,每一个点都要考虑再三方才下笔,现在回想起来这才是“十日一山,五日一水”的创作态度。更让我认识到写意是写精神写意境,绝不是笔墨的快感。我作为王老的传人,一定努力将天津美术学院山水艺术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之!
方勇:我在杭州念书的时候,接受的是潘天寿先生确立的“拉开中西距离,深入传统脉络”的理念。在当时,山水画教学的具体安排是以陆俨少先生制定的山水体系所实施的。陆老强调入门学习“吃好第一口奶”,即入门学习的范本要求笔墨纯正,这样才能有助于以后更好地发展。而到天津工作后,我很惊奇地发现王颂余先生的课徒稿非常的好,门庭宽博(是最适合作为“第一口奶”的纯正范本),可以给学生建立很好的笔墨结体基础,由此能持续向古人深入研究。于是连续数年作为新生教学的范本,取得了一定的教学成果。今天看了这次展览,内容很丰富,但是学生能见到的和临摹的机会还是太少了,实在是可惜。我个人的想法是,能不能将这些作品进行系统的整理,为教学所用。王颂余先生的作品笔墨醇厚,毫无门庭之分。大家都在说他是“北宗”的代表,我个人认为,南、北宗不以南北方而分,也不以画面形象而分,而是以董其昌提出的文脉而分。王颂余先生大量的小品恰好能够将他笔墨醇厚的一面呈现出来,这种作为脉络的传承是非常重要的。
闫勇:王颂余先生是一位集大成者。他把中国传统国画理解得非常透彻,而且最终形成了个人风格。王颂余先生教学相长,培养了大批的优秀学生。一位画家的成长经历与他早期的社会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王颂余先生早期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学习,受到了很多国学大家的指点。我想现在的画家,要想在新时代取得成就,需要很多知识的积累,要多读书,多从艺术修养、文学修养等各个方面进行锤炼。在当代的国画家中,王颂余先生是难得的字画双绝,意境上堪称已达相当高妙的书画大家。
张养峰:我把王颂余先生的展览看了又看。在看展的过程中,唯有佩服二字。这次展览呈现了王颂余先生早期创作的具有代表性的山水画、课徒稿,展现了一位真艺术家的高远境界,以及一个文化人的自由品格和独立思想。教学稿中的注解、细节体现了王颂余先生严谨的治学态度。看完创作部分,又感受到了王颂余先生高深的艺术成就和深厚的文学素养。艺术家当随时代,而王颂余先生恰恰是用笔墨记录了时代。
王颂余 仿古山水
陈福春:再一次品读王颂余先生的早期山水画作品,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睹物思人,使我思念起当年在先生指导下学习山水画的那些情景。先生的博学、淳和善教,给予我良多教益,他的德行举止、博学善思,一直影响着我前行的方向。先生是现代的学问大家、书法大家,也是少有的山水大家。只是他坚劲自守,无意宣播,全为自谦而不大彰显,因而,理论界也没能给予他一个更恰确的评介。我以为,先生是一位深接传统又力主创新的实力干将,他对传统形式语言认识得深透,把握得精严,又借写生将笔墨程序与现实物象相契合,无疑是将笔墨语言还原于客观物属,应该是以传统技法服务写生的最好的典范。无论山石、树木、云水、坡脚既合乎传统法度,又不失客观写照,归纳、概括都恰到好处。精严的笔墨形式却有着十分鲜明的写生特征,绝弃腐朽,尽展鲜活而生机灿然。回看那一时期的他人作品,要么是泥古守旧,一派老样式,要么是丧失了传统笔墨精神,以粗糙的简单的草率的笔画,凑合着完成一客观的表象摹写,缺少了一种民族的、本质的精神内涵。这次展出的王先生的早期作品和教学手稿,已经明显地传达出一种信息:由传统形式向现代形式语言转型的演进是完全走得通的一条显路。他对传统的敬重与对现实生活的热爱,加之先生对中西文化的了悟,成就了这一由古典(传统)向现代转型的成功,只可惜因种种原因,先生的理念与实践没能广布,且跟进者寡,当代画人学识的不足,限碍了眼光,无疑是当代画界的一大损失。这次展览的重要性及时性,彰显了策展人的一种眼界,一种胸襟——回望传统,放眼未来。
“观山水亦如读书,随其见趣之高下。”因此,不难理解王颂余先生早年在从溥心畬、刘子久学画山水的同时,亦随章太炎、闻一多、刘季英、裴学海、罗振玉等习文史。其意义在于,对于从“旧学”入手学习山水画的画家,是将高山流水的山水图景作为一种心灵寄托,而不是简单地将自然中的山水图像绘于纸上。
进入20世纪中叶,随着社会形式的变化,王颂余和同时代绝大多数画家一样,接受了艺术为政治服务的思想,力求创作出题材新、主题新、风格新的作品。王颂余先生曾言:“文艺竞新是必然趋势,然则何由而求新?人各有道。”在此,写生成为新时代山水画家“求新”的必然,于社会要求和个人选择皆是如此,对颂余先生这样的深研传统的画家而言更不会因此失掉传统。历史的合理性亦存在于“求新”的过程中。
王颂余 秋收时节
王慧智:我在天津美术学院读本科及研究生时,都是跟随王颂余先生学习的山水画。王老师在培养人才上能够因人而异,因材施教。他总是将学习山水画的正确方向传授给学生,而从来不会用自己的个人习惯和风格面貌去影响和限制学生的发展。他在教书育人时更重视对学生德育和品行方面的培养,言传身教,以身作则。他的一生从来不会为争名夺利而费心思,这与现今社会一些所谓“名家”形成鲜明对比。他为人低调、谦和、大度,经常教育我该如何做一名有高尚人格的画家。回想这几十年我从事山水画创作及教学的历程,都离不开我的恩师王颂余先生的教导。
王伟毅:山水画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一种类型,与西方艺术中的风景绘画不同;不是简单描绘自然的技术手段,而是传统文人“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图像工具和修身过程。以描绘山川自然景色为主体的山水画,在魏晋南北朝已逐渐萌芽,顾恺之的《画云台山记》可称论述山水画的最早文献。但是此时的山水画仍是附属于人物画的“背景”。隋唐始,山水画成为独立的画种,出现了专门绘制山水画的画家,如隋代画家展子虔的《游春图》,尽管在描绘山、水上还显稚嫩,但已改前代“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面貌。在绘画理论上,南朝画家宗炳起了巨大的作用。“圣贤暎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神之所畅,孰有先焉。”500余言的《画山水序》对后世的山水画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夫山水,乃画家十三科之首也。”(荆浩)千余年来,山水画,这门最能体现中国人世界观的艺术,成为传承中国文化的独有绘画样式。山水画在发展的历史语境中形成了独特的语言系统,其程式化的结构图式看似“僵化”,但有着所依托的深层文化意蕴。
这次展览的一百余幅作品,创作于20世纪40年代至70年代之间,包括早期临摹的传统山水画、中年时期的写生及课徒稿。有论者认为:王先生20世纪50年代的作品“属于从临摹向写生转变的过渡阶段”,还是“厚积薄发”的积累过程。但是所谓的“厚积薄发”绝非是单纯技术上的,而是他恪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古训,精习传统,写生自然,却又笔底独运心源的结果。这些作品绝非是一种“过渡性”的习作,其传达出的鲜活感、生动性胜于晚期作品,是其山水画艺术创作的一个高峰。王颂余先生这段时期创作的作品,其艺术价值有待于重新发现。
王颂余 《七律·到韶山》诗意图轴
白鹏:谈到天津美术学院的中国画教学体系,我觉得王颂余先生是非常重要的一位奠基者。家严是王颂余先生的学生,我也曾就读于天津美术学院,对于天津美术学院中国画教学体系的形成与教学成果是比较了解的。他本身学养深厚,是深受传统文化影响的学者,自己的学习经历与到天津美术学院后的执教经验,使他对师傅带徒弟式的门户教学和学院式教育的利弊得失了然于胸。故而,他在教学中能让学生抛却门户之见,不以学习自己老师面貌为能事,而是让他们深研传统的画理画法,结合学院教学的综合优势,让学生根据自己的兴趣与心性去发展。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受这一教学体系影响的天津美术学院的中国画创作在20世纪90年代结出了丰硕的成果,并在全国美术界产生了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