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与《德伯家的苔丝》的人物形象悲剧比较

甘雨鑫

平行比较是比较文学研究中常用的一种研究方法，提倡文学跨国“共时性”研究，即将那些相似、类似、卓然可比，但是并没有直接关系的两个民族（或几个民族）文学，两个（或多个）不同民族的作家，两部（或多部）属于不同民族文学的作品加以比较，研究其异同，并导出有益的结论。

《红楼梦》中国古代四大名著之一。正如众所周知的那样，它是一部极具思想性和艺术性的伟大作品。全书深刻地批判了现实社会、宫廷及官场的黑暗；封建贵族阶级及其家庭的腐朽；封建的科举、婚姻、奴婢、等级制度及社会统治思想即孔孟之道和社会道德观念等，可谓中国古代小说的巅峰之作。而成書较之稍晚的《德伯家的苔丝》，是“威塞克斯系列”中的一部。它描写了一位农村姑娘的悲惨命运。哈代以洞幽烛隐的目光观察那个时代的庸俗时风，反映出维多利亚女王统治早期的小说家在写作技巧上的深化和成熟。《德伯家的苔丝》也因此被称为“十九世纪末批判现实主义最好的代表作”。虽是有着高度文学价值的，却来自不同国度的文学奇作，《德伯家的苔丝》与《红楼梦》却同是发生在封建社会日趋衰落的年代；都是以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婚姻为线索；它们在题材选择、事件处理、人物塑造乃至艺术手法上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又各自表现出不同社会、民族、以及思维模式上的差异。通过把这两部作品进行平行比较，我们可以更深地理解作品所揭示的爱情、人生的内涵，可以更深地感受到不同民族文学折射出的不同文化传统。

《红楼梦》中，女性形象为曹雪芹主要叙述对象，而几乎所有他笔下所塑造的人物形象都是以悲剧收场：林黛玉，用毕生之泪水对挚爱的追求，却抵不过封建家长制度的还击；薛宝钗，虽胜利地看着林黛玉归西，胜利地走向洞房，在形式上是胜利者，但在感情的归属上她却一败涂地，最终只得了一个空洞的婚姻，空洞的一无所有，空洞的只能独守空房；王熙凤是小说中最令人瞩目的形象之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泼辣出场，主持家政的铁碗手段，一方面精明强干，另一方面利欲薰心，最真实、最世俗地融进了现实社会。但她最终被休及惨淡死去，只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晴雯，心比天高，却身为下贱，虽活泼美丽，然却无辜被逐，身心的清白，何人能晓？花袭人，丫鬟群体的代表。在洞察了王夫人对宝玉寄予厚望之后，不断督促宝玉读圣贤之书，其“贤”深得其主喜爱，却在树倒猢狲散之后落寞退场，希望与失望的落差不可谓不悲凉。究其终极原因，主要是源于男权社会对于女性命运的掌控。探春的远嫁，凤姐的被休弃，宝钗袭人对统治阶层男权社会的想当然地迎合而最终的黯然离去，都是男权社会给予女性命运的重压。在男权深重的社会里，无论女性想用何种方式改变命运，所付出的代价都是惨痛的。

而哈代塑造的女主人公形象则是一个具有孝顺、温柔、坚毅、反叛、真诚、勇敢个性的农家姑娘。她被作者奉为“一个纯洁的女人”。她有着令人同情甚至钦佩的品质和性格，同时也有着凡人不可避免的弱点和缺陷。我们不能忽视苔丝的性格弱点是她走向悲剧的、走向毁灭的重要的成因之一，然而导致这一悲剧的主要因素仍然是男权社会对于女性命运的掌握。和苔丝有关的几个男人几乎都或多或少给予苔丝以重压，从而逼迫苔丝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首先是亚雷·德伯，他是造成苔丝悲剧的元凶之一。在亚雷生活的维多利亚时代，国家的统治权牢牢地掌握在资产阶级手中，而亚雷正属于这样一个阶级。在富裕的贵族家庭中长大的亚雷，也就自然拥有资产阶级赋予他任性、自私、霸道，为所欲为的性格。自第一见到苔丝，就被她美丽的面容，窈窕的身材吸引了，其荒淫好色的嘴脸就暴露无遗了，并设下圈套，一步又一步的逼近苔丝，最后在一个可怕的黑夜夺去了她的贞操，并毁掉了苔丝一生的幸福。苔丝婚后，亚雷又一次地占有了她。亚雷为了控制苔丝，甚至用金钱和权势的力量，使苔丝一家处于无处安身的境地。为了家人的生存，苔丝不得不接受亚雷的条件，做了他的情妇，由此，她的幸福被彻底断送，可以说苔丝是亚雷所代表的强权与暴利的男权社会中的受害者。

再看另一位主要人物安吉儿·克莱克。他是个有开明思想的知识分子，他鄙视阶级偏见和等级观念，厌弃都市繁华生活，自愿到乡间务农。他不怕吃苦，同乡间农民们一样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希望通过自己的亲自务农，打好自己开设属于自己农场的基础。因为跟苔丝在一起简单而快乐，轻松自在，和这样的宁家少女相处，他更感到乡间生活的纯朴、清新和美丽。在地位上，苔丝是不可能和安吉儿相配的。但为了让父母心悦诚服，让他家族不至于因为他娶了个农家姑娘丢脸，他千方百计地找回苔丝没落的贵族后裔身份，他只是想得到苔丝，但真正要维护的是他自己以及他家族的荣誉和尊严。

安吉儿虽然反抗过传统观念，阶级偏见，但却不彻底，内心深处深深地烙有其本阶级的烙印。当他得知苔丝不是个“忠贞”的女人时，本可以改变苔丝悲惨命运的他，不仅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抛弃了苔丝。如果说亚雷毁坏了苔丝的肉体，那么安吉尔实际上是践踏了苔丝的灵魂。安吉尔内心深处顽固的封建宗法制，传统贞节观和封建道德偏见导致了他对苔丝的冷酷无情，最终使苔丝走向悲剧。

就连苔丝的亲身父亲身上也显示了男权社会对苔丝命运的压迫。苔丝出身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她是家中的长女，有兄弟姐妹五人，父亲是个乡下的小贩，由于生性懒惰，酗酒且愚昧无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牧师口中得知苔丝家原是名门望族德伯家的后裔，就为这个消息而欣喜若狂，而为显摆自己所谓的“贵族”身份和满足其卑微的虚荣心，利用苔丝善良，勇于承担责任的天性，执意要女儿去亚雷·德伯家认亲。苔丝带着负疚感极不情愿地去投奔亚雷家，却在德伯家惨遭不幸，受到恶少德伯的蹂躏。而后回到家中不仅受到母亲的谴责，他父亲更是恶劣，由于害怕邻居知道苔丝的丑事把她和孩子们锁在屋里，限制人身自由，其虚荣之心展现的淋漓尽致，其不管不顾苔丝的感受，只把她当做工具的手段也是暴露无疑。

由此可见，无论是《红楼梦》众多女性的悲剧还是《德伯家的苔丝》女主角的悲剧，其中很重要的因由在于封建社会男权对于女性的掌控和玩弄。女性在这样的社会中生存着，历练着，却也终究逃不过沦为男性的服务品和掌控物的悲剧命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