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诚
(南充职业技术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0)
喜剧片是电影的一种类型,几乎从电影诞生之日起,喜剧题材影片也随之诞生了,至今已有百年历史。一百多年的时间对于人类的艺术史来说是短暂的,但是对于生活于现当代,对喜剧电影进行创作或观赏批评的个体来说又是漫长的。在这段时间之内,不仅人们所处的外部世界以及人们审视外部世界的方式与态度都发生了较大的改变,人们对于喜剧电影的审美观念也日新月异。这就要求喜剧创作者随着时代的变化,对喜剧的形式与内容不断创新。
本·斯蒂勒自导自演的《白日梦想家》(TheSecretLifeofWalterMitty,2013),有着浓郁的喜剧色彩和时代气息。影片自始至终笑料不断,观者得到欢乐之余,也随着主人公经历了一场场冒险,并从中发现了一个人要过怎样的生活,其实自己是可以选择的。出色的喜剧电影总是带有一种特质,那就是在带给观众愉快的审美体验的同时,能够引导观者穿越笑的表象,将笑的形式与审美内涵的严肃性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提供给观者值得思索和回味的生命课题。这种喜剧才具有更恒久的艺术价值,更容易引起观众情感与认知上的共鸣。本文从矛盾的人物形象、对比的叙事手法以及独特的镜头语言三方面,分析电影《白日梦想家》的喜剧元素。
人物塑造在喜剧电影中尤为重要。喜剧电影更加强调人物性格上的鲜明性。很多优秀的喜剧电影,观者之所以对其印象深刻,通常不在于画面的视觉效果和情节的怪诞离奇,而在于鲜明的人物形象。电影创作者通过各种艺术表现手法来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使影片更具吸引力和表现力。典型的,如卓别林的《摩登时代》(ModernTimes,1936)、金·凯瑞的《变相怪杰》(TheMask,1994)、罗温·艾金森的《憨豆先生》(Mr.Bean)系列等。这些影片艺术价值的实现,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喜剧人物塑造的成功。《白日梦想家》的人物塑造也是如此。
首先,《白日梦想家》塑造了一个矛盾的主人公形象。影片讲述了一名在杂志社工作的普通职员沃尔特·米提的故事,与很多同龄人一样,米提过着循规蹈矩、了无生趣的办公室生活。但米提的内心深处却又对自由与浪漫的生命形式抱有很大的期待。因此,主人公经常在平淡的现实与不平淡的梦想中往复游走,由于经常沉迷于白日梦中,在现实生活里闹出很多笑话。如,米提在给交友网站客服打电话的同时,在车站候车。网站方面要求米提完善个人资料,然后才能使用网站的全部功能,但米提想了一下,说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注意的地方。米提因无法给心仪的同事谢莉尔·梅尔霍夫发表情而焦急,同时自己又没有可以在网站上炫耀的资本。此时,他听到了从街角传来的狗叫声,他的白日梦也由此生发出来。在梦中,米提从轨道的高架桥上直接撞破玻璃飞身冲进了公寓,然后瞬间抱着一条小狗从公寓楼下的出口跑出,并且大声叫喊“要爆了,快跑”招呼众人逃生。在米提奔跑的背景中,公寓楼发生了强烈的爆炸,火光冲出楼外。而谢莉尔则慌张地跑过来,呼喊着“奇普”,米提则双手将小狗奉上,并且告诉谢莉尔他帮奇普做了义肢(小狗三条腿)。在白日梦中,米提爱冒险、勇敢、有创意,与现实生活形成巨大的反差。当米提回过神来,发现通勤车已经开走,而电话那头,网站客服质问他是不是昏过去了。他只能拿着手提箱奔跑起来,追赶开走的汽车。又如,现实生活中米提对新来的经理泰德·亨卓斯敢怒而不敢言,在白日梦中他则对泰德大打出手,与泰德展开了街头激斗。米提的形象是影片实现喜剧效果的关键一环。米提看上去古板,内心世界却极为活跃;看似成功,却缺乏自我认可;看似稳定,却与环境格格不入;现实生活中的懦弱与白日梦中的勇敢,使米提成为一个矛盾集合体,这也为他之后在现实生活中展现出另一面埋下了伏笔。
其次,人物的自我矛盾源于对生活方式选择的犹疑,最终导致精神生活的失衡和主体性的丧失。影片揭示了现代社会个体迷失的普遍现象。米提是生活杂志的底片资源部门经理,说是经理,但其实手下只有一个胖员工,他们的工作就是日复一日地分拣底片、冲印照片以及做好底片的分类归档。虽然这也是杂志出版过程中的重要一环,但因其简单枯燥、缺乏创新性而不被重视。米提适应了这种工作方式,而他所能做的就是严谨、认真地完成这项工作,在他所经手的上百万张底片中,从来没有出现过错误和疏漏,可以说米提完美地完成了他的工作。但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并不惹眼,而在拜金、享乐等物质主义的当代,米提注定只能成为公司的底层。出于一次工作需要,米提意外地开始了一系列历险,抛却外界束缚的他,发现了另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的可能性。影片最后,米提从身心失衡的状态,重新找回了生活的重心。他也从生活中的“小丑”,转变为一个被自己和他人接纳的普通人。
喜剧艺术在具有某种共通性的同时,也根据所属的时代和地域有着自身的喜剧精神和形式特征。尤其是在电影产业化已经逐渐成熟的当代,一旦一部喜剧电影成功地为观众带来了直接的感官娱乐(即笑)以及一定的内涵,它在调动喜剧元素上的技法便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人们争相效仿的、喜剧片创作的标杆,喜剧电影在美学追求上的一致最终表现出来的是其在形式特征上的趋同。《白日梦想家》摆脱了传统喜剧的窠臼,利用对比叙事来强调影片的戏剧性,同时,这种叙事方式也赋予了影片更强的喜剧性。电影通过多种对比手段,烘托了米提的现实困境,并揭示了像米提一样被困于现代社会荒诞逻辑中的普通个体超越现实、回归自我的可能性。
首先,影片通过现实自我和理想自我的对比形成滑稽效果。这种对比揭示了现代社会生存逻辑的荒诞性。即,寻求更好的社会地位以获得更好的生活,但个体投入竞争社会越深,越是“力争上游”,距离最初的目标也越遥远。米提的个性中可以说充满了不羁与冒险的一面,但在现实生活中,他已经被环境所异化,成为一个没有棱角、唯唯诺诺、平凡的上班一族。他用记事本记录着生活中的每笔开销,精打细算地控制着薪水和消费间的收支平衡。遇到心仪的对象只敢偷偷窥视,而没有勇气大大方方地表白。米提的性格本来并非如此,从其少年时期获得滑板冠军以及叛逆的朋克头都可以看出,米提性格中具有狂野的一面。而米提理想中的自我,则是那个白日梦中的主角,影片在对其进行诠释时,使用了魔幻的手法。梦中的米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并且敢于暴打取笑自己的上司,也敢于对心爱的谢莉尔表白。在米提与泰德同处电梯中时,泰德询问最后一期封面的冲印进展,并取笑米提手中拿着的弹力超人玩具,米提则陷入白日梦中。此时,米提理想中的自我崭露头角,他与泰德在电梯中厮打起来,并且二人飞出楼外,在大街上展开了追逐。二人的打斗可以说是火花四溅,丝毫不逊于好莱坞超级英雄电影中的场景。当米提梦醒时,泰德正在用手指点他的头,并嘲笑他是锡铁人,需要上油。米提的现实自我和理想自我形成鲜明对比,影片由此产生了强烈的幽默效果。
其次,影片通过摄影家与米提生活选择的对比,揭示了重新选择和定位自我的可能性。尚恩为了拍摄到自己心仪的照片,勇于进行各种尝试,如,他站在喷气飞机顶上拍摄火山爆发,蹲守喜马拉雅山上等待雪豹出现等,他不断在世界各地游历,他的生活中充满了冒险。尚恩实际上接近于米提理想中的自我。而为了寻找第25号底片,米提踏上了寻找尚恩的旅途,这也是他在向理想中的自我迈进。乘坐飞机达到格陵兰岛后,米提的冒险精神被激发出来。在得知尚恩可能仍在船上后,米提决定搭乘直升机去海上找寻尚恩。但直升机的驾驶员是一个酒鬼,而且他还在醉醺醺的状态下驾驶直升机起飞。米提此时又幻想出了谢莉尔弹着吉他唱着“汤姆少校”鼓励他,于是他在飞机刚从地面起飞的刹那登上飞机。在此之后,影片中很少再出现米提的白日梦,因为现实与梦境已经达到了和谐的统一。当然,其中不乏引人发笑的场景。如,米提乘坐的直升机与大船之间的距离较远,而驾驶员则催促着米提跳到船上(实际上驾驶员指的是旁边的小橡皮艇),结果米提奋不顾身地跳入海中。船长在营救米提的过程中还在提醒,让米提不要害怕海豚,要和它交朋友。而米提则向海豚招手致意,希望海豚能保护自己。结果,向米提游来的根本不是海豚,而是一条鲨鱼。米提用手提箱和鲨鱼搏斗,船长还不忘提醒“别和它交朋友了”。米提最终没有受伤,被船员营救上船,他与鲨鱼搏斗的场景有惊无险,带给观众的也是满满的欢笑。此后,米提骑单车、跑步、溜滑板到火山即将喷发的艾亚法拉冰盖,攀登喜马拉雅山等,使自身向理想的生活状态靠近。当他与尚恩在喜马拉雅山一起观看雪豹出没时,米提已经找回了真正的自我,完成了在生活中的重新定位。
镜头语言塑造一部影片的艺术风格。电影创作者如何运用镜头语言,与其独特的艺术表现理念有关,也与影片所要实现的审美效果有密切联系。选择怎样的素材,以怎样的视角和布局去进行艺术处理,从而实现清楚的表意,凝练统一的风格,并诠释出电影的价值立场,是创作者需要考虑的问题。喜剧影片在镜头语言方面,也有其独特的艺术追求和艺术范式。喜剧电影的镜头语言重视多变性,强调灵活多样和节奏感,以这种“即兴式”的镜头表现艺术,实现了电影的喜剧效果。如,米提骑着单车前往火山的途中,网站客服托德打来电话,米提从直升机跳海并与鲨鱼搏斗的经历使托德十分兴奋,但米提并没有时间和他多言就挂了电话。此时,镜头跟随米提向前推进,并随着米提的眼神转向空中飞舞的鸟群。影片中出现了米提的面部特写,并且以慢镜头展现了米提幻想鸟群幻化出谢莉尔的脸。突然,镜头拉远,以全景的方式展现了骑行的米提在公路上的身影,他笔直地朝一个路标铁杆撞去,并翻滚到路基之下。这种快速的镜头切换使观众前一秒还沉浸在米提的白日梦中,后一秒就被应声撞醒,转变的突然带来强烈的喜剧效果。
此外,在米提得知底片就在自己丢掉的钱夹中后,他带着失望的情绪准备回家。但洛杉矶的国际机场在入境检查中为难了他。影片以机场扫描监察设备记录的影像来展现这段经历,使影片镜头语言更加多样。在黑白影像中,米提被检查出携带一把金属短笛,而安检人员要没收它,结果二人争执起来,米提被随后赶来的另外一名保安打倒,并被喷了辣椒水。此后影像切换为正常状态,此时的米提已经双手戴着手铐被锁在椅子上。这种镜头的变换方式,避免了观众看到真实打斗场景带来的暴力与不适感,使喜剧效果最大限度地得到了保留。
综上,《白日梦想家》以喜剧的形式,讲述了现代社会中小人物的困惑。影片通过矛盾的人物形象塑造、对比的叙事方式以及独特的镜头语言,既揭示了个体生存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巨大鸿沟,也提出了逾越这一鸿沟的可能性。同时,浓郁的现实感、鲜明的立场和乐观的精神,也增强了影片的审美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