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提亚哥性格中的个人主义特征

张新杰 (北京外国语大学语言所，北京 100089；凯里学院外国语学院，贵州 凯里 556011)

海明威小说《老人与海》早已成为世界上脍炙人口的名篇，也是多年来学术界关注的焦点之一。[1]主人公桑提亚哥代表着海明威小说中完美的人物性格，文学史上著名的“硬汉”形象，海明威式的英雄。[2]他连续两个多月出海打鱼，一无所获，唯一的同伴马诺林也离他而去，但是老人仍坚持独自出海，终于钓到了一条巨大的马林鱼，并驾驶小船向深海进发，与马林鱼展开了智力与耐力的竞赛。三天后，老人终于将马林鱼杀死，但是返航途中又遭遇鲨鱼群的攻击。为了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老人又与鲨鱼群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马林鱼还是被鲨鱼吞噬殆尽，留下了一副空空的骨架。小说凸显的是一个面对困难、挫折和挑战，英勇无畏、坚不可摧的英雄形象。桑提亚哥在与马林鱼和鲨鱼搏斗的过程中始终都表现得自立、自强、自信。从桑提亚哥身上，我们还可以看到典型的西方文化个人主义精神，但是他性格中的个人主义与现实生活中人们所理解的个人主义，在有关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别，因此，海明威在塑造桑提亚哥“硬汉”形象的同时，也从文学艺术视角阐释了西方文化个人主义的内涵，丰富了我们对它的理解。

一、个人主义

《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把个人主义界定为一种政治和社会哲学，它重视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不受外来约束的个人或者自我。作为一种哲学，个人主义还是一种价值体系，一种人性理论，一种对于政治、社会和宗教的态度。它形成于西方文明的进程中，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人生观和世界观，它具有整体性和普遍性，构成了西方社会用来把握人和世界关系的基本方式和生存方式。它还主张天赋人权，人生而平等，强调个人自由和个人的重要性，以及自我独立的美德，反抗权威以及所有试图控制个人自由和独立行为，尤其是国家或社会施加的强迫力量。因此，个人主义反对将个人置于社会集体控制之下的集体主义，是西方文化的主要特征之一，也是西方社会普遍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3]

二、桑提亚哥“硬汉”形象中的个人主义特征

桑提亚哥以极大的勇气和决心面对困难、挫折和失败，在压力下优雅地生存，这正是小说《老人与海》的主题，也是桑提亚哥“硬汉”形象的有力见证。海明威主要通过桑提亚哥追求人生理想，面对困难、挫折和挑战时所表现出的执着、坚强和无畏等方面塑造了他的“硬汉”形象，同时还淋漓尽致地刻画了他性格中的个人主义特征。

首先，海明威通过桑提亚哥执着追求人生理想的过程塑造了他的“硬汉”形象，也详细地刻画了他性格中的个人主义特征。桑提亚哥的人生理想并不像其他渔夫那样为了发财致富，而是为了荣誉和人格，为了战胜一切困难，从而证明“人是打不败的，除非你把他毁灭”的人生哲学，即在生活的艰辛中看到人生的意义，在与困难、挫折、挑战甚至死亡的抗争中彰显人类知难而进的意志和精神。这种人生理想是崇高的，因为它超越了普通人的理想境界。

桑提亚哥执着追求人生理想的硬汉形象中蕴含着典型的西方文化个人主义精神。他执着追求人生理想的根本动因就是他性格中崇尚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的个人主义因素。个人主义重视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不受外界约束，强调个人的重要性以及自我独立的美德。重视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和自我控制，就意味着一个人在追求崇高人生理想的道路上必然会表现得执着。小说开头凸显的就是一个执着追求人生理想的硬汉形象：桑提亚哥独自摇着小船在危机四伏的大海上打鱼。连续84天出海一无所获，但他并没有气馁，而是依然继续驾驶小船，独自出海到几乎无人问津的危险海域，勇敢地迎接困难和挑战。他深知自己已是年迈的老人，大自然的力量巨大，失败是必然的，但是他从未退缩半步，而是勇往直前。他在追求人生理想的过程中，面对困难所表现的执着精神是罕见的。这种执着精神与他的个人主义性格有着密切关系。因此小说《老人与海》整个篇幅所凸显的就是具有典型个人主义特征、勇往直前、锐意进取、执着追求人生理想的桑提亚哥的“硬汉”形象。他重视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反对外来约束，为人处世完全按照个人的意愿，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是一个执着追求崇高人生理想，具有典型个人主义性格特征的硬汉子。

其次，海明威通过桑提亚哥勇敢迎接并战胜孤独、寂寞、困难、挫折和挑战的过程塑造了他坚强和无畏的硬汉形象，也全面地刻画了他的个人主义性格特征。生活中唯一的伙伴马诺林在他连续一个多月一无所获时也离开了他，他人生的孤独和寂寞令人难以想象。但是他都欣然接受，而且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尤其是面对危险丛生的茫茫大海，在连续两个多月毫无收获的情况下，他仍然每天独自驾驶小船到无人问津的深海海域钓鱼。在钓到了一条巨大的马林鱼后，他又勇敢地驾驶小船向深海进发，与马林鱼展开了智力与耐力的竞赛。经过三天时间的连续奋战，他终于将马林鱼杀死，返回途中又遭遇鲨鱼群，与鲨鱼展开了殊死搏斗。这一系列令人惊心动魄的场面更彰显了主人公桑提亚哥坚强无畏的硬汉形象中个人主义的力量。个人主义性格赋予了他坚强无畏的信念，使他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成为人类英雄的化身。这是他充分享受个人自由，真正自我支配和控制自己人生，并最终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的过程。他是一个老人，其憔悴的面庞上遍布褐色的疙瘩，双手布满深深的伤疤。这些都证明他是老迈的，但是他征服马林鱼以及与鲨鱼群殊死搏斗的惊心动魄，尤其是他的坚韧、自信、勇敢、无畏以及敏捷的动作与他老迈的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根本无法从他的言谈举止以及内心深处读出衰老的含义。相反，我们所看到的是一个在困难、挫折、危险与失败面前勇往直前，敢于向人生磨难宣战，向生命的极限挑战，向死亡做不屈不挠的抗争，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来换取荣誉和尊严的硬汉形象。我们从中读出了深蕴的哲理性与象征意义：一种哲理化的硬汉子精神，一种永恒的、超越时空的人类意志，一种压倒悲惨命运的人类精神力量。这种精神、意志和力量的源泉就是他重视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以及自我独立的个人主义性格。这种性格决定了他在面对人生的孤独、寂寞、困难、挫折、挑战和失败时，必然会选择坚强和无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充分享受个人自由和自我独立，才能真正自我支配和控制个人的人生和命运。

另外，海明威还通过桑提亚哥主张天赋人权、人生而平等以及与他人交往的过程详细地刻画了他性格中的个人主义特征。桑提亚哥不但重视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以及自我独立的美德，也重视周围其他人的个人自由，甚至重视海上的飞鸟、鱼和海龟等海洋生物的自由。这一点可以从他与马诺林的交往过程得到印证。马诺林从5岁起就陪老人出海打鱼，是他的忘年交。老人也教会了他许多生存技能，他是老人的精神寄托。但是当他们连续一个多月出海打鱼毫无所获，马诺林要离开老人时，老人并没有反对，也没有进行任何干涉，而是欣然同意，因为在老人的眼中，马诺林和自己是平等的，他有自己的人身自由，也有权力支配和控制自己的人生，其他任何人，包括老人自己，都无权干涉马诺林的选择。这也体现了桑提亚哥人物性格中的个人主义特点，因为个人主义除了重视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和控制外，还主张天赋人权，人生而平等，重视他人的个人自由。

三、桑提亚哥性格中的个人主义与现实生活中个人主义的区别

桑提亚哥人物性格中的个人主义特征主要体现在他重视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不受外来约束、强调个人的重要性和自我独立的美德，同时还体现在他与别人交往过程中主张天赋人权、人生而平等、尊重他人的自由等方面。这与现实生活中人们所理解的个人主义存在着较大的区别，因为桑提亚哥性格中的个人主义代表的是哲学层面上的个人主义，它是一种价值体系，一种人性理论，一种对于政治、社会和宗教的态度。它形成于西方社会的文明进程中，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人生观和世界观，具有整体性和普遍性，而且构成了西方社会用来把握人和世界关系的基本方式和生存方式。它反对将个人置于群体之下的法律，把社会和国家视为“许多个人一起运作”以保护个人人身自由和幸福的架构，其中个人不被视为统一团体里的一分子，而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

现实生活中人们所理解的个人主义是与集体主义道德原则相违背的极端个人主义，具有狭义的内涵。它经常被理解为利己主义，与自私自利相关联，因而带有负面含义，受到人们的排斥。[4]这在中国、日本等国家表现得比较明显。个人主义在这些国家相当不受欢迎，因为在这里，人们普遍认为它与利己主义和自私自利密切相关，因而背叛了一个人应承担的社会责任及义务。因此，桑提亚哥人物性格中的个人主义与现实生活中人们所理解的个人主义之间的区别主要有三个方面：(1)二者的内涵不同，前者指的是哲学层面(广义)的个人主义。它重视个人自由，强调自我支配、自我控制以及个人的重要性和自我独立的美德；后者指的是(狭义)极端个人主义，与利己主义密切相关。(2)二者的基本特征不同，前者具有普遍性，是西方社会普遍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后者不具有普遍性，也不是某个社会普遍的价值观。(3)二者对人类社会的作用不同，前者对人类社会的作用是积极的，尤其是对西方资产阶级民主的形成和发展起着积极作用，后者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作用是消极的，它阻碍了人类社会的进步。

四、结 语

个人主义是桑提亚哥人物性格特征的一个重要方面，它是其硬汉形象的重要基础，是支撑他勇往直前执着追求人生理想，坚强无畏面对和战胜困难和挑战的内在力量。桑提亚哥人物性格中的个人主义与现实生活中人们所理解的个人主义，在内涵、基本特征和对人类社会的作用三个方面存在明显区别。前者指的是广义的个人主义，是西方社会普遍的价值观，也是西方文化的主要内容之一。它对人类社会文明进程，尤其是西方资产阶级民主的形成和发展起积极作用；后者指的是极端个人主义，不是某个社会普遍的价值观，对人类社会的发展起消极作用。但是，桑提亚哥人物性格中的个人主义对人类社会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因为它体现的是西方资产阶级民主和自由。这种民主和自由是西方社会代表少数大资产阶级利益的统治阶级的民主和自由，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是很难实现的。桑提亚哥的人生经历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他作为西方社会普通民众的典型代表，既是个人主义的受益者，同时也是个人主义的受害者，因为个人主义成就了他的人生理想，使他成为一个自由选择人生道路、敢于与悲惨命运抗争的硬汉子，但是他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得到的是悲剧性的人生结局：一副空空的马林鱼骨架。从桑提亚哥身上我们看到了个人主义以及它所代表的西方社会的民主和自由的局限性。因此，小说《老人与海》在塑造桑提亚哥的硬汉形象，彰显他与残酷命运抗争、在重压之下优雅生存的伟大的人类精神的同时，也从文学艺术视角全面阐释了个人主义的内涵，揭示了西方民主和自由的局限性。这也反映了小说《老人与海》作为世界文学经典名著的另一个功能：丰富人类的哲学思想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