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成濑巳喜男电影中的女性世界

马少华

(黄河科技学院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63)

一、成濑巳喜男其人其作

成濑巳喜男出生于20世纪初的东京，自幼喜好小说、电影的成濑巳喜男由于家庭的贫困并没有机会接受专业的教育，在小学毕业后就进入了一家技术类的学校学习技术。[1]1920年，成濑巳喜男的父亲去世，这使尚未成年的他必须与兄长一同肩负起养家糊口的重任，于是成濑巳喜男便来到一家制片厂担任学徒，此时的日本制片厂并没有严格的招工制度，这反而为成濑巳喜男提供了近距离接触电影创作的机会。在经历了近十年的学习蛰伏时期后，成濑巳喜男终于成为导演五所平之助的助手并逐渐参与到电影创制之中。20世纪30年代，成濑巳喜男终于获得了独立创作电影的机会，相继推出的影片《武打夫妇》《纯爱》等影片奠定了成濑巳喜男诗情画意的影片叙事风格。在这两部影片的基础上，成濑巳喜男执导拍摄了展现底层人民生活的影片《小职员加油》，这部影片获得了同期日本知名导演的称赞。

在经历了创作初期的探索后，成濑巳喜男延续着自己充满诗情画意的缓慢叙事风格和对底层民众的深切关注，同时将选材的视点进一步集中到了日本本土的女性身上，并以20世纪30年代执导拍摄的影片《与君别》《夜夜做梦》《无限街道》奠定了自己的这一风格。《与君别》讲述了一位过气艺妓的故事，而《夜夜做梦》则塑造了一个小酒吧的女招待形象，《无限街道》更是直接关注了底层妓女的生活，这些影片凭借对日本社会底层女性的关注而在业界引发了普遍的反响。1934年，成濑巳喜男推出了其第一部有声电影即《天真的三姐妹》，讲述了母女之间的一幕悲剧。第二年，成濑巳喜男继续创作影片《愿妻如蔷薇》并大获成功，入选日本十佳影片排行榜，成濑巳喜男也因此跻身日本一线作家行列。就在成濑巳喜男的电影事业蓬勃发展之际，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开始在日本境内弥漫，随之而来的法西斯主义思想也深刻地影响着日本的电影创作，由于拒绝与法西斯合作创制政治题材影片，成濑巳喜男在二战时期的创作受到了极大的限制，直到20世纪中叶，成濑巳喜男的电影艺术才重新绽放光芒，战争的禁锢并没有使这位优秀的导演改变自己的创作初衷，《西鹤一代女》《银座化妆》《饭》《夫妇》《妻子》《母亲》《兄妹》《山之音》《浮云》《流》《不可驯服的女人》《在我心中的一声口哨》《女人上楼梯》等影片都成为成濑巳喜男展现日本女性生活的力作，凭借这些作品，成濑巳喜男的电影也走出国门，在欧洲享有较高的声誉。1969年，成濑巳喜男执导拍摄了其第88部也是最后一部作品《乱云》，为其近40年的电影创作生涯画上了圆满的句点。总的来说，中国研究界对于这位优秀的日本导演的研究还很缺乏。事实上，研究成濑巳喜男对呈现日本女性生存境况及主流价值观念均具有很高的价值。本文将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两性关系中的女性和两代关系中的女性为切入点，以《饭》《母亲》等影片为例，探析成濑巳喜男电影中的女性世界。

二、成濑巳喜男的女性电影

正如上文所述，成濑巳喜男的电影创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几乎中断，但从未中断的是其对日本底层女性的关注，在20世纪中叶以后，成濑巳喜男逐步推出了许多女性电影。提到女性电影这一概念，不同研究流派和研究者有着不同的解释，按照主流观点来说，广义上的女性电影是指书写女性题材或由女性导演执导的影片。在成濑巳喜男的女性电影创作中，女性不仅是其中主要的主人公，甚至所有的故事情节均是围绕着一位或多位女性的生活遭遇、情感经历和内心世界所展开，也正因如此，成濑巳喜男被称为日本的“女性电影大师”。[2]1951年，成濑巳喜男以影片《银座化妆》为开端恢复了自己在战争中被中断的电影创作，在这部影片中，成濑巳喜男不仅表现出了对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女性的同情和观照，更为重要的是影片凸显了这些女性主人公在极端境遇中的坚强品性，这一主题也在《浮云》《母亲》等影片中得到延续。在凸显女性主人公坚强品性和生命韧性的同时，成濑巳喜男还呈现出了处在时代变革过程中的女性的内心世界，这些女性游离在日本传统男尊女卑的价值观念和西方先进的女权主义思想之间，但基于对失败婚姻的痛苦记忆，导演成濑巳喜男在影片中也表现出了鲜明的倾向性，这些游离在两种思潮中的女性最终大都选择了回归传统，这也是成濑巳喜男作为男性导演创制女性电影的局限所在。但总的来说，相比于同时期的其他男性导演而言，成濑巳喜男影片中的女性形象具有更加完善的人格和丰满的性格，坚强地生存依然是其影片塑造女性人物形象的关键，即使是一些违背男权价值观念的女性人物形象，在成濑巳喜男的塑造中依然具有闪光之点和可爱之处。

三、成濑巳喜男电影里两性关系中的女性

在成濑巳喜男从影之后，他与千叶早智子相识，千叶早智子活泼开朗的个性与成濑巳喜男沉默寡言的性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两种迥然不同的性格碰撞中，成濑巳喜男与千叶早智子带着浪漫主义的情怀走入婚姻。然而这段婚姻并没有持续多久，而离婚也带给成濑巳喜男重大的内心创伤，这从其对女性电影里两性关系中的女性形象塑造和两性故事讲述中便可见一斑。

在影片《饭》中，成濑巳喜男讲述了生活在日本社会底层的一对夫妻之间所发生的家庭故事和情感危机，这部影片虽然是根据日本女性作家林芙美子的小说改编的，但却充满了成濑巳喜男的自传色彩。[3]影片中的丈夫和妻子是基于自由恋爱而共同步入婚姻殿堂的组合，在组成家庭后，二人的生活一直十分拮据，妻子穿着廉价的衣服，放弃了曾经的艺术爱好，终日为了吃饭而发愁；丈夫一直努力工作，但却经常因贫陋的穿着而被同事嘲笑。妻子和丈夫虽然在家庭中各司其职、安然无事，但却在为生计而奔波的生活中日益减少了情感上的交流与沟通。妻子感到自己不仅要为了吃饭而发愁，还要忍受丈夫对家庭和自己的冷漠；而丈夫又认为料理家庭事务是妻子的本分，久而久之，二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妻子与丈夫的矛盾终于伴随着丈夫侄女的到访而爆发，逃婚而来的侄女开朗活泼、泼辣有趣，这使曾经工作之余只看报纸的丈夫也活跃起来，甚至和侄女共同出门旅行。与此同时，对丈夫过分依赖的侄女甚至表达出期望日后的丈夫拥有与叔叔一样的品性，二人过分的亲密彻底激怒了任劳任怨的妻子，于是妻子决定借机离家出走。事实上，影片《饭》中的侄女是一个意象化的存在，她代表着一种先进的女权主义思想，逃婚的她不仅勇敢地拒绝了传统文化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大胆地表达出对于叔叔的依恋之情，这种打破传统、率性而为的个性无疑是西方思潮影响下的新女性之代表。[4]而正是这位新女性的出现使妻子在一定程度上走出了传统男权文化的影响圈，开始了在男权和女权之间的游离。

离家出走后的妻子回到娘家开始反思自己的婚姻生活，步入婚姻前的美好幻想在婚姻生活开始后都化为泡影，但婚姻中丈夫为自己所带来的安全感却是无可替代的，于是妻子开始萌生了回归婚姻的想法，但出于女性的自尊，妻子并没有直接返回家中。在妻子离家出走后，丈夫也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但事实上丈夫依然深爱着妻子，只是无从表达。从这一性格塑造中，我们更加鲜明地看到了导演成濑巳喜男的影子，最终丈夫来到了妻子娘家所在的东京，将妻子接回了大阪，而看见丈夫后的莞尔一笑也代表着妻子重获爱情的甜蜜和婚姻的幸福。从影片《饭》的结局而言，这部影片代表着导演成濑巳喜男对两性关系中的女性形象的期望。影片中的妻子不仅在贫穷的生活中表现出了坚强的品质，还在两性关系中极具包容性，原谅了丈夫的冷漠和木讷，这一形象不仅仅是成濑巳喜男影片里两性关系中女性形象的代表，也展现出了导演对西方女权文化的接纳及对日本传统文化的推崇。在影片《饭》之外，还有包括《浮云》《乱云》等诸多影片中成濑巳喜男都书写了两性关系中的女性故事。

四、成濑巳喜男电影里两代关系中的女性

在展现两性关系中的女性生活和内心世界的同时，成濑巳喜男还在以影片《母亲》为代表的多部影片中塑造了性格各异的母亲形象，这些作为母亲的女性在两代关系中大多拥有着更为坚韧的品质，也更具牺牲精神。

影片《母亲》讲述了一位母亲独自抚养女儿的故事，可以说平淡无奇的生活琐事构成了整部影片的主体内容，此类叙事内容对于任何一位导演而言都无疑是巨大的挑战。在《母亲》中，成濑巳喜男锁定了大女儿这一人物形象并以她的视角来书写家庭生活，从而将母亲的坚韧品性和牺牲精神在琐碎的叙事中呈现而出。影片中的母亲先后经历了丧子和丧夫之痛，一个幸福的五口之家的破碎使生活的重担均压在了母亲的肩上，但这位母亲没有表现出悲痛和绝望，反而坦然地面对命运的折磨，支撑起了整个家庭，甚至还收养了一个孩子。在父亲过世之后，善良的木村叔叔一直热心地帮助母亲支撑整个家庭，久而久之，木村和母亲之间产生了别样的情愫，随之而来的便是村中的闲言碎语，而在母亲生活的年代，丧夫之女再婚被视为有悖传统文化的行为。为了使自己的孩子免受闲言碎语的困扰，母亲毅然决然地断绝了与木村之间的感情，继续着孤苦无依的生活。从影片《母亲》的这一情节来说，成濑巳喜男对于两代关系中的女性形象的塑造不仅仅停留在其坚韧的品质之上，更加凸显了她们的牺牲精神，而这种牺牲精神无疑就是日本传统文化中备受推崇的母性的体现。细观之下，我们能够发现成濑巳喜男在《母亲》中所表现出的母性不同于以往日本影片中的母性言说，这种母性的来源并不是母亲的身份，而是女性美好的品质，这从影片中母亲对养子的关爱之中便可见一斑。而女性这种坚韧、善良、富有责任感的品质也成为她们主宰自己的人生及主导家庭生活的关键，这也是成濑巳喜男对以往日本电影中两代关系里的女性形象塑造的一种突破。

影片《母亲》在塑造了“母亲”这一女性人物形象之外，还表现出了叙述者大女儿及其妹妹即家庭中的小女儿的美好品质。影片伊始，父亲是家庭中的顶梁柱，而兄长则是家庭的榜样与希望，然而参军归来的兄长因病死去，父亲也在不久后因病逝世，这使整个家庭陷入了没有生存希望的极端境遇之中。为此，大女儿放弃了学业并开始做工以贴补家用，小女儿则自愿地过继到了亲戚家中，正是她们共同的努力才使整个家庭渡过难关。

有评论者认为，成濑巳喜男影片中的女性形象是不完美的，而正是这种不完美才使女性形象真正“落地”，在以往的日本影片中，女性常常作为符号化的形象存在，她们或是唯命是从，或是具有异于常人的奉献精神，而这样的女性形象无疑是男权思想下的“残缺艺术品”。在成濑巳喜男的影片中，女性人物形象虽然具有坚韧和忠贞的品质，但也会在传统文化和新型文化中摇摆不定。更为重要的是，成濑巳喜男在影片中开始着力呈现女性的内心世界，从而体现出了女性找寻自我、塑造自我的精神历程，这在20世纪中叶的日本文化氛围中显得十分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