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璇璇 (钦州学院,广西 钦州 535099)
1996年由英国导演查理斯·斯特里奇执导的电影《格列佛游记》,通过对英国小说家乔纳森·斯威夫特同名小说的精心改编,不但一举荣获当年艾美奖五项大奖,更是引起了全世界对航海小说改编电影的观影热潮。影片中,导演斯特里奇虽然以真实细致的描写、天马行空的想象、精致唯美的画面为观众创造出了小人国、智马国、飞岛等一个个神秘诡异的奇幻世界,但是并没有将电影过分娱乐化,而是为主人公格列佛每一次航海冒险赋予了更多的内涵,引导着观众对种族文化、人性丑恶、社会制度、殖民主义等问题进行批判性思考。基于此,本文以电影《格列佛游记》的主题为切入点,探究影片独特的思想内涵。
原著《格列佛游记》作者斯威夫特作为18世纪的小说家,受到欧洲中心及种族文化的影响,不可避免地会对欧洲白人文化存在一定的心理崇拜,小说中主人公格列佛无论是在语言还是行为上,都呈现出一定的优越性。然而,1996年的电影《格列佛游记》中却对这种白人文化至上的观点予以彻底的解构,让观众进行新的思考。电影伊始,主人公格列佛在航海冒险中总是宣扬欧洲白人的优越性,例如以肤色与相貌强调白人在外形方面的优越性。与此同时,格列佛总是通过将自己和耶胡族及野蛮民族进行对比,竭力展示种族优越性。格列佛不仅陶醉于种族肤色之中,而且还从科技、经济、文化、政治等方面进行炫耀。例如,在大人国,他向国王竭力吹嘘其航海技术,借此展示其作为白人的骄傲,而当大人国国王断然拒绝其提供的火药制作方法时,在他眼中国王就是思想狭隘、目光短浅的野蛮人。尽管电影中,主人公一直在吹嘘白人文化的优越,但是导演斯特里奇却通过一个个故事实现了对白人文化的反思。例如,当格列佛游历大人国之时,国王对英国文化的剖析和拒绝,让格列佛认识到虽然“野蛮人”在相貌上远远没有白人精致,却有着白人所缺乏的美德,并逐渐认识到,白人虽然拥有美丽的外在,但人性在经济、文化、科技的腐蚀下已经丧失殆尽。尤其当格列佛到达智马国后,他发现自己和“耶胡”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自己在某些方面还不如这些野蛮人,其与生俱来的白色优越感完全被消解了。导演斯特里奇通过对白色文化的解构,批判了欧洲长期以来的种族观念。导演通过格列佛炫耀火药功效这一情节,让观众意识到白人文化虽然带来了先进的武器,但同时也导致了无数殖民战争、异族屠杀、土地掠夺、堕落贪婪及自我迷失。可以说,电影《格列佛游记》通过对主人公白人文化优越性的否定,对欧洲长期标榜的文明、进步和理性进行了理性批判。电影中,主人公格列佛希望留在岛屿上过乌托邦式的生活,但是却被无情地遣送回英国,也让观众真正认识到在白人种族文化统治下,格列佛等人虽然回到了所谓的文明社会,但是精神仍然在流浪,在种族文化下人无法真正获得心理的平静。
《格列佛游记》一片中,主人公格列佛的身份与视角一直在变化,而这种变化也让其呈现出不同的心理状态和人性,电影用这种动态的人物刻画,让观众根据格列佛在不同环境下的不同表现,对人性形成全面的认知。在小人国,主人公由巨人视角来俯视所有人类,格列佛在这一充满童趣的情节中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具有非常大的优势,因此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事,毫无道德禁忌。格列佛在小人国神庙故意破坏,甚至用小便的方式为皇宫宫殿灭火。再如他将小人国士兵握在手中取乐,甚至故意张开大口假装要吃人,吓唬小人国士兵。可以说,在小人国,因为身体的强势,格列佛人性中恶的一面展示出来,虽然他并非真正的恶人,但是他一定程度上放弃了长期标榜的文明和绅士风度,人性的复杂一面展示得淋漓尽致。然而当格列佛到了巨人国后,他的身体优势瞬间失去,在极端的环境下,他只能掩饰自己对巨人的厌恶,在任何事情上都对国王、王后、士兵委曲求全,尽显谄媚。为了生存,他甘愿被巨人国取笑,变得异常谦卑,之前居高临下、自诩不凡的语气消失不见。可以说,在极端的环境下,格列佛人性中懦弱的一面完全暴露出来,甚至为获得安全感,他和小人国某些佞臣一样使出浑身解数讨巨人国国王欢心,变成国王、王后的弄臣。在影片中,格列佛为争宠也在背地里尔虞我诈,甚至草菅人命。从电影中,观众可以发现格列佛虽然一开始刚正不阿,对非正义的事情怀有强烈的愤慨,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但是当涉及生命安全时,人性的阴暗面就显露无遗。在巨人国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弱势,为生存他完全背弃了自己的原则和信条,变成了和小人国国民一样的“小人”。电影中,导演斯特里奇将主人公格列佛置于不同的极端环境下,让观众隐约发现人性难以回避的弱点或局限性。
除了以主人公格列佛性格的变化来凸显人性的弱点外,电影还通过智马国中“耶胡”“慧马”两种对立种群的比较,证明兽性和欲望作为与生俱来的人性之恶难以彻底改变。电影中,主人公格列佛到达智马国后,发现耶胡与慧马虽然都是人形动物,但是却具有不同的性格:耶胡身上具有人类所有负面丑陋的元素,而慧马作为统治者却拥有高度理想和崇高的道德情怀。电影中代表人性丑恶的耶胡,不但贪婪肮脏,而且对金钱、性和实物有着一种极端的欲望,从不懂得节制和拒绝,甚至为了一种草根也会自相残杀。尽管影片中智马国统治者曾经数次尝试改变耶胡贪婪卑劣的本性,但都无济于事。可以说导演斯特里奇采用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态度,彻底摒弃了人性由恶变善的可能性,而这种复杂、丑陋的人性是与生俱来的、难以改变的。
1996年版电影《格列佛游记》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著的故事结构,通过主人公格列佛在小人国黑暗政治环境和大人国理想政治环境下的遭遇,对英国社会的政治现实进行了全力的攻击和讽刺,同时也表达了对理想政治制度的希冀。电影中,主人公格列佛在小人国中,遇到了虽身高不及六英寸,但和英国人一样自大、贪婪、残忍的侏儒。小人国国王自命不凡,总认为自己具备统治一切的权力和能力。他任命官员的时候从不以学识或能力为依据,而只以官员绳上跳舞技术为任命标准,跳得越高就可以获得更高的官位。导演在影片中用这种滑稽可笑的情节,对统治者的荒唐和官员的谄媚进行了无情的讽刺。电影中尽管小人国人口少、疆土小,却和英国一样党派斗争现象严重,但是导演让小人国两派的大臣们因为鞋跟高低进行激烈争吵,甚至发展为水火不容的尖锐矛盾。电影主人公虽然帮小人国打败敌人入侵,但是在黑暗腐朽的政治环境下,他却无端地遭到嫉妒与排挤,甚至遭到陷害和暗杀,无奈之下格列佛只能选择逃离。虽然这种逃离是主人公无奈的选择,但也由一个侧面将导演或电影对黑暗社会制度的鄙夷传达给了观众,呼吁观众对黑暗腐朽制度进行反抗。
在嘲讽的同时,导演在电影中也对其希冀的理想政治环境进行了陈述。影片中当主人公逃到大人国,虽然巨人们看似野蛮凶狠,但是却善良、聪慧、文明、有教养,同时在大人国国内,国王睿智并且和百姓平等,每一个人都活得有价值和有尊严。当格列佛骄傲地向巨人国国王炫耀英国风俗、法律、宗教及历史的伟大时,大人国的国王却一针见血地将社会的伪善和野心尖锐地指出。电影借助大人国国王对格列佛的反驳,讽刺了英国社会一直标榜的文明,同时也将导演对理想政治的愿景充分表现出来。通过影片中大人国国王极具现代哲学意味的分析,让观众从批判的角度重新审视“文明”政治制度背后的黑暗和残暴,从而形成对理想政治制度的强烈愿望。在巨人国,导演通过格列佛的视角为观众展示了理想政治制度下的社会状态,而主人公格列佛到了智马国时,导演斯特里奇为观众构建了一个真正理想化的乌托邦,一个完全理性的社会制度。电影中,格列佛虽然尊敬和羡慕大人国的政治制度,但是并没有完全臣服,而在智马国他却产生了定居的念头。电影将智马国描绘为一个完全受理性主导的理想社会,人在这种社会制度下也拥有一切美德,如友谊、正义、谦恭、正直等。电影用一个完全理想化的政治乌托邦,一方面表达着自己对理想社会的希冀,希望社会制度摒弃等级分化并依照自然法则;另一方面也表达了不满和愤慨,呼吁构建像大人国、智马国那样以德行为基础的社会制度。
原著小说《格列佛游记》中,虽然作者斯威夫特对英国殖民主义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讽刺和批判,但由于受到欧洲中心主义的影响,他对于殖民统治阶级的批判意识较为抽象和隐晦。而电影《格列佛游记》中,导演斯特里奇则站在时代的高度,完全摆脱了欧洲中心主义的束缚,将这部奇幻的航海小说改编为揭露殖民侵略的战斗檄文,对英国殖民主义历史及文化进行了尖锐的批判。例如,在小人国桥段中,当格列佛帮助小人国打败外敌入侵后,国王一心想吞并布列夫斯库国,因此强烈要求格列佛带兵侵略该国,然而影片赋予了格列佛完全超越时代的反殖民意识,让其坚决拒绝了小人国的请求。此时,电影一方面描述了小人国国王作为统治阶级的贪婪和侵略思想,同时也由另外一个视角对殖民文化进行了尖锐的批判,证明了电影深刻的反殖民内涵。除此之外,电影还专门对小说中飞岛国的故事进行了改编,让飞岛国统治者象征殖民统治者,而琳达里诺成居民则代表备受殖民奴役和折磨的被统治阶级,以统治者的残酷荒谬和居民遭受的磨难对殖民主义进行强烈的批判。电影中飞岛国的统治者不需要任何劳作,脱离人民和土地高高在上,专门以对他国进行殖民侵略为生。当遭遇他国的反抗时,飞岛国就会漂浮在该国的上空,肆无忌惮地剥夺该国的雨露和阳光,让老百姓遭受饥荒与疾病,同时岛上还会往下扔巨石或直接以泰山压顶之势降落将老百姓和百姓的房屋砸碎。电影以飞岛国这一虚拟的压迫者形象影射了殖民发展历史,不仅让电影充满更多的批判意识,而且让观众形成了对殖民文化的客观认识。电影《格列佛游记》不仅对殖民文化进行了尖锐的讽刺和批判,同时也竭尽全力地鼓舞被殖民统治压迫的人们进行反抗,并暗示观众,只有反抗才能真正获得自由和权利。例如,在影片中,琳达里诺镇居民在飞岛国残酷的统治下,勇敢地团结在一起对飞岛国进行反抗,并提出了赔偿损失和豁免捐税等要求。小镇居民通过自身智慧将飞岛固定住,让其彻底失去往日的威风,最终迫使飞岛国国王向小镇居民妥协。电影用琳达里诺城镇的反抗寓意殖民统治其实是色厉内荏,殖民文化作为落后文化必将被战胜。
电影《格列佛游记》虽然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和神秘奇特的奇幻世界为现代观众带来了强烈的感官刺激,但是却没有忽略更深层次主题意境的表述。导演斯特里奇通过对种族文化、人性丑恶、社会制度、殖民主义等主题的剖析,不仅实现了文学改编电影娱乐性、艺术性、思想性的统一,而且为现代观众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去审视自我、社会和历史,让影片成为文学改编电影的经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