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艳琳
(桂林医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上映于2016年的《奇幻森林》(TheJungleBook)改编自英国作家吉卜林的同名小说。影片由乔恩·费儒执导,讲述了年幼的男孩毛克利被黑豹巴希拉发现,并由狼群抚养长大。当憎恨人类的老虎谢利·可汗发誓要将人类的孩子铲除后,毛克利不得不面对生活的重大转变。影片对神秘瑰丽的大自然的展现,对森林中不同动物栩栩如生又拟人化的塑造,以及对毛克利种种奇遇的书写,都令人印象深刻。
在《奇幻森林》被搬上大银幕之前,吉卜林出版于19世纪末的这部短篇小说集便早已家喻户晓。吉卜林于1907年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英国作家,也被誉为英国当时最好的短篇小说家。而《丛林之书》正是其最受欢迎的短篇作品之一。早在1967年迪士尼便拍摄了根据该小说集改编的动画片。时隔近50年,电影创作者们又将其搬上了大银幕。在电影技术的支撑下,影片将吉卜林笔下的丛林美景与林林总总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再次带领人们进入了狼孩毛克利所生存的充满神秘而广阔的自然界。本文从叙事基调、叙事视角以及隐喻叙事三方面,分析影片《奇幻森林》的叙事策略。
对于一部影片来说,叙事基调不仅是影片故事开展的基础,也是塑造整部影片风格的关键。《奇幻森林》的叙事具有复调性。这在很大程度上遵循了原著,也体现出电影创作者自己的艺术理念和价值立场。
首先,《奇幻森林》色彩明丽,有着浓郁的乐观和浪漫主义色彩。一方面,通过森林的美景体现。影片向观众展示了不同于《狮子王》中非洲草原的景象,丛林成为影片中的主要场景。而丛林在影片中也以不同的姿态呈现。毛克利生长的这片丛林,树木茂密,林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粗壮的树根突出地面向四面延展,毛克利可以从容地与小狼们在林中穿梭。而蟒蛇卡奥所在的丛林,则更像热带雨林。这里到处都是树藤,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粗壮的树干上遍布斑驳的苔藓,氤氲的雾气在林中弥漫。灰熊巴鲁居住的山洞附近,可以说是最具美感的。这里溪水潺潺,各色野花遍布山野,石崖边有几小股瀑布飞泻而下,石崖有众多蜂巢倒垂而下。不同的丛林景色具有不同的美感,能够引领观众逃离现实生活的喧嚣,沉浸在影片的浪漫唯美氛围中。另一方面,则是通过人物的个性体现。毛克利作为影片的主人公,丛林的生活使他十分惬意。他除了和小狼兄弟们玩耍,就是从黑豹巴希拉那里学习生存技能。毛克利与狼群亲如一家,而狼王阿克拉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有了狼群的保护,毛克利可以说生活得无忧无虑。片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灰熊巴鲁,也是乐观派的代表。巴鲁从蟒蛇卡奥的口中将毛克利解救下来,并带他来到自己的山洞。而作为回报,毛克利帮助巴鲁将石崖上的蜂巢弄下来。这样,巴鲁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美食蜂蜜。巴鲁是毛克利的真诚伙伴,他教毛克利唱歌,与毛克利嬉戏,在毛克利出现危险后能挺身而出。巴鲁的乐天派性格具有强大的感染力,也为影片的叙事涂上了一抹亮色。
其次,影片对广袤、神秘丛林的渲染,对毛克利面对各种生存危机的描写,也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吉卜林原作品中的黑暗色调。揭示了毛克利的长大成人将经过艰苦与曲折的蜕变过程。影片的叙事原动力,是毛克利与老虎谢利·可汗之间的矛盾。谢利杀掉了毛克利的人类父亲,同时它也被火烧伤脸颊,从此对人类怀恨在心。而当它知道毛克利就是当年自己遗漏的孩子时,恨意再次涌上心头,它要杀掉毛克利。为了达到目的,它暗算了毛克利的守护者,也就是狼群首领阿克拉。对于毛克利而言,谢利是自己几乎无法战胜的存在,但自己的人类父亲和狼群父亲都被谢利杀害,这使他无法逃避。由此可见,影片叙事的动力与杀戮紧密相连,这就使影片的叙事基调蒙上了一层黑暗色彩。此外,影片中出现的人类废弃的遗迹班达罗格中的巨型猩猩路易王则是动物中的野心家的代表。路易王拥有无尽的食物和奴仆的服侍,人类在遗迹中散落的物品成为他的专属宝藏,他在班达罗格一代的丛林中称王称霸。但路易王要的不仅是这些,他还想得到人类使用的“红花”(火)的秘密,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登上食物链的顶端,在整个丛林中成为征服者。充满野心的路易王让我们看到了丛林中并非一片祥和,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
从叙事视角上看,电影创作者在《奇幻森林》中兼顾了儿童视角与成人视角。少年毛克利是影片的主人公,影片大部分时间也是以主人公的有限视角来进行叙事的。这样既为影片增加了悬念感,也使得观众更容易从毛克利的视角出发,感同身受地理解人物的生存处境,并更深切地体验到主人公的心理变化。同时,不同的动物群体作为主人公的呼应面存在,他们有的作为一种生存的危险,有的是毛克利成长的导师,有的又作为毛克利的保护对象而存在。这种人物关系构成了主人公成长的总环境,既有一种教育意义,也映射了个体与社会的关系,以及个体生存的普适法则。从这一点上看,影片又具有明显的成人视角。
首先,儿童视角。《奇幻森林》与原著相比在情节上大量简化,人物关系也相对简单,更加突出了原作中的儿童视角。影片以儿童的视角出发,集中表现在作为孩子的毛克利顽皮、纯真的一面。如旱季时众多动物都聚到了和平岩边上的水池来饮水,而毛克利没有和动物一起,他坐在高处的石头上,用藤蔓拴住一个果壳来舀水喝,众多动物包括狼群都对这个“小伎俩”感到新奇,这正是毛克利的淘气之处。在灰熊巴鲁的山洞外,毛克利用植物做成了“锯子”,并利用藤蔓将自己捆扎好,然后“巴鲁—藤蔓—大树”构成的“塔吊”使毛克利轻松地割下众多蜂巢,松鼠成为毛克利的信使,而穿山甲成为测量员,在巴鲁的配合下,这个小团队收获颇丰。虽然毛克利的“小伎俩”一次又一次获得了成功,但他也受到了包括狼王阿克拉、黑豹巴希拉的训斥,但毛克利仍旧乐此不疲。当他用自己的“小伎俩”成功解救困在泥潭中的小象时,巴希拉看到了在这个孩子身上的巨大潜能。影片中的毛克利就像微缩版的人猿泰山,他生活的环境与现实生活中的孩子完全不同,这种新鲜感极大地吸引了低龄观众的注意力。此外,毛克利就地取材利用森林中的物品制造工具,展现了丰富的想象力,这与孩子们的天性有着极大的一致性,符合儿童的审美需求。
其次,成人视角。毛克利生长的丛林与人类生存的社会构成同构关系,丛林中动物的相互关系与人类社会相似。黑豹巴希拉是毛克利的导师,也是毛克利的守护者。毛克利被遗弃在丛林中,是巴希拉发现他,并将其交给了狼王阿克拉,使毛克利得到了狼群的庇护。而且,巴希拉还训练毛克利在丛林中生存的技能并教给他关于丛林的知识。如影片开头就是巴希拉与毛克利在丛林中的追逐,这是毛克利的日常训练之一。当毛克利辩解说自己只是爬错了树时,巴希拉告诉他:“那棵树上有无花果藤,凡是被匍匐枝缠绕的树,不是死了,就是快死了。”类似的,当巴希拉与毛克利在丛林中碰到大象时,巴希拉告诉毛克利要对大象谦卑,因为是它们创造了这片森林。当毛克利的生命遭到谢利·可汗的威胁时,巴希拉不顾危险挺身而出,为毛克利的逃生赢得时间。巴希拉在毛克利的成长过程中,充当了一名合格的导师。而老虎谢利·可汗,可以说是影片中最大的反派,他阴险狡诈,是以毛克利的对立面的形式存在的。谢利·可汗杀死了毛克利的人类父亲以及狼群父亲,同时还要杀掉毛克利。毛克利快乐的成长环境因老虎的到来而发生了转变,毛克利的成长也因老虎的存在而带有一定的强制性。谢利·可汗利用自己的狡诈,杀掉了头狼阿克拉,并将狼群的领地据为己有。在毛克利利用野牛的掩护逃过谢利的追捕后,谢利仍然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杀。影片最后,毛克利终于利用人类的智慧杀掉了谢利·可汗,成功复仇。由此可见,影片从成人的视角展现了少年毛克利的成长历程,他是在与杀父仇人的对抗中,在导师巴希拉与朋友巴鲁以及狼群的帮助下,完成了成长中的飞跃。
隐喻是在彼类事物的暗示之下感知、体验、想象、理解、谈论此类事物的心理行为、语言行为和文化行为。《奇幻森林》的隐喻叙事是极为鲜明的。这使影片超越了传统动画影片单一的成长主题叙事,具有更加丰富的内涵。
首先,善恶隐喻。影片中的谢利·可汗代表着人性中恶的一面。毛克利的父亲带着襁褓中的孩子到丛林中旅行,他对动物并无恶意。但谢利发现后,对毛克利的父亲发动了攻击,虽然这个人类手中有“红花”存在,但谢利还是残暴地杀死了对方,自己也落得被烫伤的下场。影片在谢利·可汗的设定上,与原著区别很大。在吉卜林的小说中,老虎谢利·可汗是个瘸子,它走路留下的脚印总是“一边深,一边浅”,老虎之所以攻击人类,也是因为它瘸,速度慢,无法捕捉到猎物。在电影中,这些设定都发生了变化。老虎谢利·可汗有着健壮的四肢,它甚至因为残暴的本性而忘记了害怕人类手中的火把,这种超越动物本能的设定,其实是在隐喻人性中的恶。当人性中的恶已经超越道德底线(对火的恐惧),那么这种恶就沦为纯粹的恶。谢利杀死毛克利的父亲,是一种纯粹的杀戮行为,而不是动物为了填饱肚子的觅食行为。与老虎相对的,灰熊巴鲁可以说是善的代表。灰熊本是杂食动物,影片中的巴鲁则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只是吃树上的浆果和悬崖上流下来的蜂蜜。巴鲁从蟒蛇卡奥的口中解救了毛克利,在与毛克利成为真心的朋友后,巴鲁参加到了从巨猿路易王手中解救毛克利的行动。在毛克利与谢利·可汗的对峙中,巴鲁更是挺身而出,被谢利咬成了重伤。从巴鲁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人性中善的一面。影片也将这种善放大,从而使善恶的对比更加鲜明。
其次,生态隐喻。即,生命平等,尊重与包容。以往的生态电影,往往是人类感到地球已经危机四伏,不堪重负,如动植物的大量灭绝,气候日益恶劣,水资源短缺或被污染等,并且这种不断加剧的危机是跨越国境的,在世界范围内普遍存在的。而在《奇幻森林》中,生态视角发生了变化,转变成了动物的视角。在动物所掌控的丛林中,人类的后代毛克利在巴希拉的训练下虽然具有一定的生存技能,但与动物(如狼群)相比,仍然属于“弱势群体”。而老虎谢利·可汗则是丛林中不折不扣的强者。但老虎的所作所为却只能用恃强凌弱来形容。影片最后老虎的死亡,也将他所代表的生命不平等的价值观一同带进了火中并灰飞烟灭。而影片所歌颂的,无疑是众多动物在和平岩下有秩序地饮水的平和。无论何种动物,都有其在丛林中生存的权利,任何动物都无法剥夺。由此可见,丛林中的生态与人类社会构成了一组隐喻,影片从动物的视角反观人类,呼吁生命平等、尊重与包容等价值观。
综上,《奇幻森林》以栩栩如生的画面向观众展现了作家吉卜林所描绘的充满瑰丽与奇幻色彩的自然界,以及充满传奇色彩的主人公毛克利。影片通过叙事基调、叙事视角的恰当选取,将故事内涵隐喻其中,既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原著的风格,也赋予了影片新的内涵和时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