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钥匙》反传统叙事逻辑解读

魏 莹

(白城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吉林 白城 137000)

美国恐怖电影通常围绕着宗教这一命题展开讨论，广泛而深入地探讨生与死，从信仰和精神层面去制造恐怖意象。与简单追求极端惊吓感的商业化恐怖电影不同，追求叙事逻辑和叙事主题的恐怖电影更加强调悬念的设计，在叙事过程中让观众积累恐惧感，悬念作为叙事动力不断地牵动观众的情绪，进而最终完成恐怖意象的建构。这类追求叙事过程与方法的恐怖电影，常常以反传统叙事的形式出现，不按常理出牌、不按常规叙事是此类电影的一大特色，但此类恐怖电影才值得长时间回味，很多细节都有待推敲。

由伊恩·索夫特雷执导的恐怖片《万能钥匙》(TheSkeletonKey)并非美国恐怖片史上被奉为经典的作品，也没有在很大的范围内获得传播，但该片对恐怖片的反传统叙事做出的卓越贡献是不容忽视、不可磨灭的。影片在告别了好人必然获得胜利的主流叙事逻辑法则，在故事内容、叙事结构和叙事方式上都做出了有别于以往恐怖片的改变，这些努力让该片的恐怖情绪在影片结束后依然萦绕在观众内心，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恐怖艺术效果。

一、空间叙事能力的开发

电影作为一门视觉艺术，影像带来的视觉体验是处于第一位的，用镜头画面说话才是电影最本质的艺术表达方式。从电影发明之初，卢米埃尔兄弟的第一部无声电影《火车进站》就充分考虑到画面的视觉冲击给观众带来的震撼，他们意识到画面中的空间可以产生强大的视觉感染力。因此，人们在《火车进站》中看到一列火车从画面右上方的景深处缓缓驶向左下方，车头行驶出镜头之外，车厢门打开以后，人们进进出出让画面流动起来。在这部短片之中，不仅有火车和月台构建起的物理空间，同时也有1895年的法国人构成的文化空间。

对于恐怖电影来说，视觉空间的营造在叙事、氛围、人物等方面都有着重要功能，很多时候恐怖片是可以脱离人物的对白，只依靠镜头运动和画面内容而存在的。因此，电影中的视觉空间成为恐怖片十分重要的内容，空间叙事理论也在恐怖片中逐渐深化，恐怖片导演越发地注重发掘空间叙事的能力。

在恐怖片《万能钥匙》当中，空间叙事成为主要的叙事方式，导演伊恩·索夫特雷的主要创作思路是将该片基于真实的历史和地域民俗加以创作，制造一种近乎于真实的恐怖心理体验，并非在一个架空世界中创作影片，观众很容易对影片的内容产生质疑。

(一)文化空间

历史文化、地方文化、民族民俗是恐怖电影的素材来源，经过对这些文化内容的加工处理，切中人们的思维定式和群体心理，由此给予人们自然而然的恐惧感。此外，对人们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物大做文章，将其与恐怖意象相联系，很容易让人产生紧张感和恐惧感。但相关研究表明，不同国家的本土恐怖电影都有各自的地域文化特点，其中或多或少会残留着地域历史文化的痕迹，这种地域历史文化和民间风俗共同影响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和情感经验，让人们对于影片中所制造的恐怖故事更加感同身受。

影片《万能钥匙》的故事发生地锁定在美国南方路易斯安那州，这一地区有着独特的人口构成、文化构成和历史背景，虽然该地区的白人人口数量超过半数，但黑人文化却是该地区的主要流行文化，黑人爵士乐的广受欢迎就是很好的例子。该地区的宗教文化构成也相对复杂，新教徒和罗马天主教徒几乎各占一半的比例。其中，很多奇特、古老的宗教文化被完整地传承了下来，如民间巫术等神秘的仪式和宗教信仰等，为这片土地蒙上了充满神秘和未知的迷幻色彩。

路易斯安那州南部的独特文化构成为影片组成了独特的文化空间，这个充满神秘宗教氛围和黑人文化色彩的文化空间，为维奥莱特对卡罗琳实施交换灵魂的Hoodoo巫术提供了宗教文化的支撑。当卡罗琳刚刚来到这片充满腐朽气味的沼泽地带的时候，观众的耳畔就不断响起充满异域风情的黑人爵士乐，爵士乐的欢快旋律与盘根错节、怪树成荫的沼泽地带风光相呼应，反而营造了一丝阴森的诡异氛围。电影《万能钥匙》的宗教文化空间是故事表述的基础，在影片为观众建立起的诡异的文化氛围中，在南方沼泽地带独特的地域风貌的辅助之下，观众很容易根据自己的经验联想出种种恐怖意象和恐怖危机。

(二)生活空间

影片《万能钥匙》的前半段是在路易斯安那州南部沼泽地区实景拍摄，沼泽腹地的菲丽西蒂庄园是主要的取景地，这栋希腊复兴风格建筑建于1847年，在经历过美国内战和几经易主之后，年久失修的建筑墙面斑驳，内部也是破旧不堪，光线在木质窗户的遮挡下很难透射进房间内部，室内的墙纸残破，本身就充满了阴森恐怖的环境氛围。这栋菲丽西蒂庄园周围长满了盘根错节、形状扭曲的树木，树干上生满了密密麻麻的苔藓，蕨类植物在怪树的周围堆积生长，这些“疯狂”的植物为影片故事讲述的Hoodoo巫术提供了有利的环境氛围。这栋建筑既是维奥莱特夫妇生活的地方，也是维奥莱特酝酿邪恶力量对卡罗琳实施巫术的地方，影片中物理上的生活空间本身就带有滋生邪恶力量的黑暗味道。影片用大量的长镜头和空镜头表现生活空间，现代的都市女孩卡罗琳驾驶着红色的小轿车顺着高速公路一路向南行驶，逐渐道路收窄，人迹罕至，随后她拐到了没有公路的林荫路上，周围的树木向路中间伸展着枝蔓，喻示着卡罗琳即将面对的是充满危险的未知生活。

《万能钥匙》在生活空间的打造上颇具心力，卡罗琳住进庄园之后的所见所闻，都让生活空间充满了神秘色彩，如果没有逼仄的庄园内部空间，没有周围缠绕的怪树，没有雨夜里随风拍打的木质窗户和房门，巫术的实施如果失去了环境的烘托会大大地降低可信度和恐怖程度，潜移默化中，生活空间也参与到了叙事进程，让影片的恐怖叙事变得更加丰满和完整。

二、悬念与叙事动力的制造

悬念是吸引观众观看电影的主要动力，也是考验电影语言表达能力的部分。悬念之于恐怖电影更是主要的叙事动力，令观众产生强烈的好奇心，吸引观众进一步跟随主人公的脚步去探究恐怖的未知，是恐怖电影中的悬念的主要职责。

在电影《万能钥匙》中，悬念依旧是不变的叙事动力，从年轻的女看护卡罗琳初到维奥莱特阴森恐怖的庄园时起，她就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怀疑和不适感，在她的眼中，这栋房子本身就是一个神秘的未知，其背后必然有不为人知的诸多秘密。当她决定留下来看护维奥莱特“濒死”的丈夫本时，维奥莱特交给她一把万能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这栋房子的所有大门，拥有这把钥匙的卡罗琳具备了了解这栋房子的“权力”。但当她试图打开阁楼上的一道暗门时，却发现这把钥匙并非万能的，无法打开的房门封闭了阁楼的一部分空间，制造了强烈的神秘感和未知感，阁楼这扇打不开的房门背后究竟有什么，是影片从一开始埋下的悬念之一，也成为推动前半段故事发展的主要动力。

影片在环境展示和人物语言的双重表现下，创造了“阁楼”这个未知和悬念，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不仅对卡罗琳造成了强大的吸引力，镜头中随风不断晃动的、打不开的那扇门同样对观众也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让人想要到门后一探究竟。于是，观众被吊起的胃口和兴趣，随着卡罗琳对庄园的探索不断累积、放大，卡罗琳对庄园里发生的种种怪事不断产生疑问，其探索的视角逐渐与观众合二为一，成为一个主观探索的叙事视角。

维奥莱特的丈夫本不断表现出怪异的举止，以及维奥莱特曾经透露过本是在阁楼上突然意外中风的信息，都让卡罗琳对封闭的阁楼空间越发好奇，她逐渐认定本的中风和古怪举止与阁楼密切相关，所有的答案都锁在那间万能钥匙无法打开的阁楼门背后。“阁楼”这个悬念随着卡罗琳想方设法打开门进入其中而揭开，在阁楼中出现的细节——毛发、血液、骨头、咒语等中，卡罗琳经过自己的经验组织了信息，她盲目地认为本的意外中风生病正是这些东西代表的巫术造成的，潜意识中卡罗琳开始相信巫术的力量。

然而，卡罗琳获得的所有信息都是维奥莱特和周围环境提供给她的，她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当地的黑人文化和南方神秘宗教文化当中，在医院陪护的过程中看到了太多的死亡，以及她对于当年父亲去世的悔恨和无力感，所有的情绪都寄托在了拯救本这件事上。于是，卡罗琳开始越来越相信巫术巨大的破坏力，她企图利用巫术破解掉发生在本身上的可怕诅咒。

实际上，卡罗琳探索这栋庄园，在碎片化信息的拼凑下逐渐相信本是被巫术伤害的过程，正是维奥莱特引诱卡罗琳进入圈套的过程。在碎片化信息和悬念的引导下，卡罗琳逐渐相信了神秘Hoodoo巫术的存在和力量，她自以为能够帮助本破解咒语的巫术仪式，其实是维奥莱特与卡罗琳交换灵魂和身体的仪式，只要卡罗琳相信Hoodoo的力量，这个巫术仪式就能发挥它的功能。

阁楼、生病的本、神秘的巫术，影片在悬念的制造下，叙事走向了越发紧张的部分，尤其在卡罗琳相信了巫术，并在阁楼上实施巫术的时候，叙事张力被放大到极限，观众对于悬念的解读也在思维定式的作用下有了答案。但是，当维奥莱特出现在镜子背后，卡罗琳身陷巫术之中不能自拔，两个人在电闪雷鸣、地动山摇过后纷纷倒下之后，卡罗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拾起维奥莱特的香烟，十分自然地点燃了一根，颠覆性的结局否定了观众预先设想好的结局，完成了影片最大的恐怖意象，也让所有的故事情节都由结尾开始，倒叙向前逆向推进，观众重新理顺了故事情节，于其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恐惧，颠覆性的结尾也同时实现了二次叙事功能。

阁楼、巫术与本的病因都是推进电影《万能钥匙》叙事的主要动力，三个悬念相辅相成，共同组成了故事的叙事主线，让故事朝着观众“希望”和预想的方向自然发展，影片无疑也挑战了观众的想象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从叙事入手，令故事本身最大限度地产生恐怖感。

三、结 语

电影《万能钥匙》的颠覆性结局是恐怖的，也是极具讽刺意味的。卡罗琳盲目地认为自己能够成为本的救赎者，将其从死神手中拉回现实，她以为自己看清了现实，却没有料到自己只是被眼前的碎片化信息蒙蔽了双眼，滋生了自己的盲目和自大。卡罗琳将维奥莱特的“丈夫”本当作自己死去父亲的“替代品”，她想要重新履行自己身为女儿的责任，自我意识和亲情意识的作祟令她变得盲目，进而相信了流传于民间的邪恶宗教和巫术。当卡罗琳失去了自己年轻的肉体，灵魂被置换到年老体弱的维奥莱特身上时，观众会对这个角色产生极大的厌烦感，如果当初她能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和自大情绪，安分地度过这一个月的看护工作，或是安分地继续医院的护士工作，也就不会迎来这样的悲惨结局。但是，当卡罗琳的视角与观众合二为一时，观众对卡罗琳的厌烦情绪实际上也是对于自身判断失误的恐惧心理作祟，在路易斯安那州南部的真实宗教文化背景之下，一切变得既神奇又是如此真实可信，这也正是影片在反传统叙事的推动下，产生的巨大的恐怖艺术效果，反传统叙事产生了比直观的视觉恐怖更令人生畏的心理恐怖，这份恐惧情绪并不会随着电影结束而结束，而是在观众逆向推敲电影的故事情节和叙事细节的过程中逐渐放大，这也正是电影《万能钥匙》反传统叙事巨大的艺术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