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开歌
(大连医科大学艺术学院,辽宁 大连 116044)
关于青春电影的界定,学术界并不存在定论,其定义呈现多元化的弹性阐述。有观点认为,青春电影是用电影语言记录和展现处于青春时代的人的成长经历、生活状态、思想动态、情感认知等的一种艺术表达方式;也有观点认为,青春电影是一种以青年人在成长过程中与他人、家庭、社会等产生的种种矛盾冲突为叙述核心的电影类别;还有观点认为,青春电影是以“成长”作为主题的类型化电影。本文中论及的青春电影将以上观点涵盖其中,包括将青年群体的价值观念、行为方式、心理样态、文化内涵等作为表达主旨的一类电影。青春电影因其表述的青春主题的特殊性而呈现出强大的生命力,既可以囊括受现实磨砺和约束的青年人的恣意呐喊,也可以叙写勇敢追逐梦想的青年人的励志史诗;有不顾一切的叛逆,也有彷徨岁月的无知与茫然……其呈现的是不同人的青春故事,刻画的却是关于青年成长的灵魂轨迹,具有深刻的文化传播功能和价值导向功能。然而,纵观当前国产青春电影作品,其价值观念的塑造和传达是有待商榷的。
2012年,伴随台湾青春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在我国内地电影市场的热映,国产青春电影开启了创作新纪元。不可否认,在之后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诸多青春电影中不乏诸如《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2013)、《中国合伙人》(2013)等诚意之作,但近5年来,越来越多拼盘式的“快餐”电影层出不穷,大打青春旗号,为了创造可观的商业利益一味迎合大众审美需求而不惜降低艺术品质,以单一的电影主题、相似的电影情节、失之偏颇的价值观念打造出一部部具有固定化和同质化倾向的“青春电影孪生体”,严重阻碍了国产青春电影的健康发展。另外,青春电影面向的是以青年人为观影主体的消费者,其传达的主题意义直接对这一群体产生影响,而青年人正处于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重要塑造期,需要正确的导向作为引领,因此,国产青春电影肩负着传播正面价值观念的重任。基于此,本文以剖析当前国产电影面临的困境为基点阐述国产青春电影转型的必要性。
电影叙事方式上的现实主义缺失是国产青春电影普遍存在的弊病。近年来,国产青春电影多改编自具有诸多受众的文本小说,或者直接以风靡一时的经典校园金曲为噱头创作剧本,如改编自九夜茴同名小说的张一白导演作品《匆匆那年》(2014),改编自饶雪漫同名小说的苏有朋导演作品《左耳》(2015),改编自顾漫同名小说的赵天宇导演作品《微微一笑很倾城》(2016年),改编自籽月同名小说的赵真奎导演作品《夏有乔木,雅望天堂》(2016),以高晓松创作的同名校园民谣为改编灵感的郭帆导演作品《同桌的你》(2014),何炅执导的以其首唱的同名“毕业送别之歌”为创作灵感的电影《栀子花开》(2015),等等。此类的电影作品不胜枚举,受众对其评价普遍存在争议。改编电影作品由于原作在电影创作之前已经发展成熟并拥趸众多,且这一类电影作品善于起用具有强大“粉丝”凝聚力和话题号召力的新生代明星偶像作为主要演员,因此每一部都会赢得漂亮的票房战,即使是新人导演也能够轻松跻身“亿元导演俱乐部”。如此一来,青春电影导演沾沾自喜之余也引来众多电影创作者觊觎的目光——越来越多的导演加入青春电影创作的大军,越来越多的新人导演将青春电影作为“入市之作”的首选,导致大量主题相似、情节雷同且具有严重拼凑嫌疑的电影喷薄而出。为了吸引受众无所不用其极,以“娱乐至死”的精神消费青春,电影架构弥漫着不着边际的乌托邦式的影像元素,青春中关于处世、寻梦的复杂性被消解于暴力冲突与残酷的爱情之中,历史的时代感和青春的朦胧美好都在电影主人公偏执的处世哲学中悄然退场。从某种意义上说,此类青春电影刻画的青春时光并不具有普适性,倒是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少年”的青春。比如电影《同桌的你》《匆匆那年》都有女主人公堕胎的桥段,《同桌的你》中女主人公周小栀怀孕实际上可以理解为是青春懵懂无知的后果,是每一个处于青春冲动时期的青年人心中“偷尝禁果欲望”的投射,虽然该情节的设置在很大程度上须归结为为推动剧情发展服务,但她因此而受到的伤害是带有一定的警示意义的,只是在叙事表达上缺乏必要的艺术真实和情绪真实。然而在《匆匆那年》中,女主人公方茴堕胎则是一种单纯针对男主人公陈寻的“性报复”的悲哀后果。诚然,陈寻带给方茴的伤害布满绝望和痛苦,但不可否认的是方茴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其任性和自我的结果,她自己才是所有伤痛的始作俑者。所以导演利用身体的伤害来表明青春的残酷并不贴切,其实质上是在一个想象的现实中刻画现实,这显然是有失全面的表达方式,导致电影缺乏时代的厚重感,亦欠缺对社会问题的反馈与反思。
青春电影作为一种电影类型,其价值不是作为一种文化消费而存在,而是承载了我国青年一代所有青春记忆和期待的一个“青春命题”,因此如何依循青年人的心理逻辑和普遍经历还原一代人的青春影像记忆应成为国产青春电影创作的核心。然而,新世纪尤其是近5年以来,受到电影市场商业化的影响,国产青春电影在艺术表达方面的局限性非常明显,其题材选择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票房价值决定论”,商业性往往大于艺术性,通常围绕“青年亚文化”展开,缺乏作为一部青春电影应有的内化于人心的情感力量和抚慰心灵、促进成长的作用,这不失为国产青春电影创作领域的一个遗憾。
爱情是目前国产青春电影的主流创作母题,而暴力、性文化通常作为由爱情引燃的所有激情抑或矛盾冲突的衍生体而出现。在爱情的表现上,国产青春电影尤以突出青年女性在爱情中遭受伤害,以至颓废最后成功战胜自我并收获美好的爱情为渲染主题,而这类相似题材的打造必然伴随模式化的人物形象的塑造,即,女主人公被设定为一个于困境中涅槃重生的励志女性形象,比如电影《摇摆de婚约》(2010)中的王佳顺,《失恋33天》(2011)中的黄小仙,《北京遇上西雅图》(2013)中的文佳佳,《28岁未成年》(2016)中的凉夏等,这些人物形象无一例外地因遭受来自男友的无情背叛而备受打击,进而失去生活的航向,无论精神状态还是生活状态均颓废不堪,而鼓励她们于低谷中重新振作的人物必定是以拯救者形象出现的男性或者闺密,比如电影《失恋33天》中的“男闺密”王小贱,《北京遇上西雅图》中的“好男人”Frank,《我的早更女友》(2014)中的女闺密林舒儿和“痴情暖男”袁晓鸥,《28岁未成年》中给予凉夏爱情新鲜感的严岩等。如此固定化、同质化的人物塑造模式和人物关系处理方法折射出了国产青春电影一种浅层化情感处理手段,营造的是一种理想化的童话式的失真语境,而关于情感主题的单一性表达则是一种电影主题的不自主简化。青年的情感不单单只有爱情,还包括亲情、友情等,所有的情感体验和经历都会对青年人的成长产生强烈的影响,且青年的成长历程是一个实现自我认知、与现实对抗的复杂过程,单纯在爱情的维度上演绎青春也表明了青春电影存在压缩青春多面性的严重嫌疑。国产青春电影形成此类处理方式的原因,一方面在于审美现代主义作用下电影创作者对宏大主题和历史沉重感的刻意消解和对个人情感刻画的过分关注;另一方面则是国产电影整体创作环境呈现出的对于美好事物的渴望与追求带来的深刻影响,二者共同对国产青春电影造成了一种“碾压式”的摧残。
人物形象的言行是电影价值观念的最直接传递通道,青春电影亦是如此。青春电影的最大受众是青年人,且伴随“粉丝电影”和“现象级电影”的出现,其观影群体呈现出低龄化的倾向,因此,传达正确的价值观念理应成为国产青春电影的艺术追求。然而,实际上国产青春电影在创作中却往往忽视了这一点。这种现象在郭敬明导演的系列电影《小时代》中体现得最为明显。
《小时代》讲述的是4位情同姐妹、拥有不同价值观和人生观的女生在面临爱情、亲情、友情的巨大转变中不断成长的故事,其电影主题本身可圈可点,但在实际拍摄中,导演却动用了大量奢华的场景和服装道具等营造了一个以物质与欲望架构的奢靡的“上流社会”伪现实图景,电影人物形象无论是装扮还是语言都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一种不可一世的高贵感,散发着浓烈的商业气质和主观化、个人化的情趣,以至于被《2013中国艺术发展报告》直接痛斥为“伤风败俗”的作品,引发社会各界热议。事实上,《小时代》所展现的熠熠生辉的都市青春与我国社会大多数青年人的生活是格格不入的,却极容易唤醒青年受众心中休眠的庸俗情感、卑俗心理的种子,进而带动青年人价值观念、道德观念的滑坡,造成恶劣影响,因此,此类电影的创作不容纵容。
青春电影针对的青年群体主要指的是我国70后、80后和90后人群,这些人大多脱离校园已久,且生活中无可避免地需要面对供房、赡养老人、抚养孩子等现实重压,以至于他们常常表现出对无忧无虑的青春过往的留恋和回望,然而现实并不能给他们以回顾青春的机会,因此他们将浓郁的怀旧情感投射在青春电影的观望中,意图通过电影中恣意地撒欢、无所畏惧地追求疏解压力,但他们所怀恋的过往并不是“坏孩子”的青春,打架、堕胎、逃婚甚至爱情都不曾出现在他们的青春里,因此,国产青春电影在创作过程中有必要杜绝娱乐至上、消费至上的创作心理,而应立足于社会现实做出恰当的戏剧化包装,通过描绘青春固有的迷茫、反叛及任性等引发观众心中的情感共鸣,以传达正确的思想观念作为创作主旨,倡导青春正能量,对青年人做出恰当引导。比如电影《七月与安生》(2016)关于两位少女成长史的刻画也不乏劈腿、争斗等恶俗元素,但其巧妙地避开了“狗血青春”的刻画,而将对女性自我成长和独立青春的探寻作为电影主题,深度刻画了普通青年女性在不同话语体系中面对成长伤痛时茫然无措的心理,尽显一部青春电影的诚意,非常值得推崇。
另外,国产青春电影也须突破类型化的创作模式,避免主题向度上的过分压缩,将电影主题诉诸多元化的情感呈现,比如亲情、友情以及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迷茫、挫折等,也可延伸至对与青春相关的心理、文化、社会等的呈现,跳脱对边缘文化的过分追崇,回归对主流价值观的描摹,力图打造多元化的创作母题。
当前国产青春电影问题尽显,但仍旧难掩其火热的发展趋势,其目前呈现的诸多问题既是电影市场整体环境映射下的不自主选择,更是电影创作者对商业化现实的妥协。因此,该类型电影的转型和进一步完善及成熟有赖于电影创作者乃至整个电影市场的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