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生”的汉英委婉语文化透视——以《红楼梦》汉、英版本中的委婉语为例

张为为

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已婚女性怀孕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由于人们通常会把英语中的“pregnant”和汉语中“怀孕”跟sex（性）的概念联想到一起，因而不便直言，因此英语中的pregnant（怀孕）和汉语中的“怀孕”均有多种委婉方式来表达。但是因为社会习俗和语言表达习惯的差异，委婉语采用的形象表达并不完全一致。比如，英语中有:to be in a family way（随意打扮、不拘礼节），to be in a delicate condition（处于碰不起的状态）、to be in an interesting condition（处于一种有趣的状况中）、to be expecting （a baby）（盼子）、to spoil a woman’s shape（破坏了女子的体形）、eating for two（吃双份饭）等等表达法，有时也直说成pregnant。汉语中表达这一概念的委婉语常有:要当妈妈了、有了、有喜了、行动不便、有孩子了、身子重、身子笨了、身怀六甲快要生了、大肚子了等等。

首先，从英汉语言的字面表达对比，笔者认为有两点不同:一是英语的表现手法更加灵活、幽默。如eating for two（吃双份饭）， to be in an interesting condition（处于一种有趣的状况中）。而汉语的表达只是客观地反映出“怀孕”这一状态。如有了、行动不便、身子重、大肚子了等。二是英语的表达更能体现出对人的关注，有着更明显的人文关怀。如to be in a delicate condition（处于碰不起的状态）、to spoil a woman’s shape（破坏了女子的体形）、to be in a family way（“随意打扮、不拘礼节”），这些表达风趣、幽默的同时，更多的是体现出对女性的关怀。而汉语的“要当妈妈了”、有了、有喜了、有孩子了等，更多体现的是人们对“子”的期盼。请看以下《红楼梦》中的几个例子:

（1）尤氏说:“他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经期有两个月没有来，叫大夫瞧了，又说并不是喜。”（第十回，P.142） 其英译文是:But she’s has missed her periods for two months and more， yet the doctors say she’s not expecting.（Young，vol.I，P145）

（2）如今听起大奶奶这个来，定不得还是喜呢。（第十回，P144）But judging by what you tell me ，this may still mean she’s pregnant.（Yang，vol，I， p195）

（3）我才告诉他说，媳妇忽然身子有好大的不爽快，因为不得个好太医，断不透是喜是病。（第十回，P144）I told him I was upset because our daughter-in-law isn’t well but we can’t fi nd a good doctor to tell whether she’s ill or pregnant. （Yang，vol，I， p196）

（4）况且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第六十一回，P841）You managed after years to conceive a son but lost him in the seventh month through a miscarriage brought on.（Yang，vol，I， p1280）

众所周知，结婚生子是件喜事，这是东西方人们的共同心理，句（1）“喜”是“怀孕”的委婉语，被译为英语中相应的委婉语“expecting”（期盼）。其实，该句英译文采用省略词汇a baby的手段来达到委婉的目的。在“She is expecting”这句话中未提及该词，就婉转地表达了“She is pregnant（她怀孕了）”之意，这也是利用了委婉语的动听原则，可以避免使人难堪，这也是中西文化的共同之处。

在其余3个例句中:汉语“喜”、“怀了一个哥”和“胎气”在原文中都是“怀孕”的委婉语，但在英文中都被直接译成了英文“pregnant（怀孕）”和“conceive a son（怀了一个小孩）”，这说明英语中人们对于“怀孕”方面的忌讳远远小于汉语。

委婉语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同时也是一种文化现象。它深深植根于一个民族的社会土壤中，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承载着一个民族的社会结构、民族心理、宗教信仰、价值取向、风俗习惯等因素。正如语言学家Hudson所言:“一个社会的语言是其文化的一个方面……语言与文化的关系是部分和整体的关系。”（Hudson，1980）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英汉民族都形成了自己的道德观、思维方式和生活模式，自然存在着文化观念上的种种差异。由此笔者认为形成上述情况主要有两个因素:

（1）科学意识:西方社会特别是以英美为首的国家，工业革命较早，生产力要远远发达于中国，人们具有较高的科学文化知识。他们认为“怀孕生子”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而中国特别是封建社会的中国，生产力比较落后，由于人们缺乏科学意识，结果，使得这一正常的生理现象变得神秘莫测，同时产生种种忌讳，比如:有些地区新娘一进门，家人便为新娘端上一碗由红枣、桂圆、莲子和花生熬成的汤，取其谐音，构成一种委婉的祝福“早生贵子”。

（2）功利意识:在长达数千年的封建社会中，汉民族形成了一种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宗法社会制度。人们极为重视血缘关系，结婚是人一生中的“终身大事”，只有结婚，方为成家。成家后便肩负着繁衍后代接续家族香火的重任。中国有句古话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而“生孩子”从结婚时起，便成为全家人（包括外人）关注的焦点。新娘一旦怀孕，就成为家中的头等大喜事，所以“怀孕”的委婉语便与“喜”字结下了不解之缘。如:有喜、怀喜、遇喜、进门喜等，如果结婚当年便“有喜”则称为“双喜临门”。另外在中国，特别是广大农村地区，农民盼望自己能生男孩以继承家业，害怕“断了香火”，或“膝下荒凉”，“子孙满堂”“多子多福”是人们的普遍心理。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养育后代以求家族的延续繁衍、兴旺发达是许多人潜意识里首要的义务，以上例句中的“喜”就反映了中国人重视“香火”延续的传统价值观念。相比之下在西方社会，这种观念要淡薄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