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江南·组诗·

2017-11-15 03:36冷眉语
中国诗歌 2017年10期
关键词:一朵花诗歌

女性诗人

POETESS

冷眉语

LENG MEIYU

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左诗》主编。出版诗集《季节的秘密》、《对峙》。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扬子江》等。有作品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6卷》、《2016中国网络诗歌精选》、《2016中国年度好诗三百首》、《野马渡》等多种选本。获“中药杯”全国华语诗歌大赛一等奖。

水墨江南·组诗·

水墨江南

一座山加一条江

是否等于一幅丹青的画外音

一片雪加一朵花

是否等于枝条上返青的心动

一座来自北方的古城加一朵素颜

是否接近水墨里的唐朝烟雨

一首诗加一杯薄酒

是否比现实小而大于一场良辰美景

风就这么轻轻一吹

我陷入一片绿中,花开也是绚烂

这一支妙笔的春天啊

只有惜墨如怜香惜玉的人才能拥有

禁不住叫出一个名字

今夜,有千万只小兔子从心口跳出

诗酒都不能令我失眠

今夜,你让我固守一生的山河陡然失陷

花瓣上浮动的光影

在打开与合上

成熟与腐烂

繁华与寂寞之间,一朵花

是纳尔基索斯

扑空的时间里最深的黑

光是其中令人心碎的部分

她捧起水,丢开波澜

花瓣不过是水面上

划过的一声尖叫,流过桃花泪的人

慢慢停止春天

她转向花瓣背面

一朵花隐藏起她的前程

将她的性别

一口气开进虚空里去

那里许多人聚集

憔悴使她们看起来更像影子

而浮光掠影

看上去更接近于真相

一朵花被命题抛出

一些花挺了挺身子

将自己置身于伟大的论据中

只是一刹那,便爱上你水中

活泼的样子,翻腾,滚烫,起伏,沉淀

恰似你我历经的沧桑

现在你徐徐打开的身体正一点点

剔除无用的皮肤和黏滑的夜幕

仿佛正经历我眼中的火,心中的酸涩

在你成为一幅山水画之前

一段苦在所难免

这大自然的契约。涅的艺术

写诗的人在醉酒之后被你还原为新一轮孤独

你看,秋一天天深入我们的骨头

你有血有肉的嘴巴进入我年久失修的呼吸

我们所读到的世界

薄纸一般夹杂其间

蓝色的雪花

第一缕春风来的时候

我删除了大江南北

一只自我废弃的候鸟

失去了天空

没有一条退路留给我

路与路交叉 拱起 将我抛向

无论多高

都望不到你的高度

我愿意这样长久停留于空中

像寂寥

雪在我失魂落魄的时候

向着镜中飘下来 辽阔的雪野

想念的背景

愿雪中默立的男孩

不再孤独

你的悲伤缩小成我

在一颗枸杞里安身立命

1

当你用红色渲染

我像天色一样暗下来

我所钟情的事物也跟着暗下来

譬如故乡譬如远方

芦苇愈发空了

像大地上众多失神的眼

一到这时候,我无法看清自己

我在母亲的炊烟里破碎

当你从低矮的灌木丛俯身进入更加

低矮的人间,与这浑身暗疾的生活

混为一谈——

这被压榨,又被粉饰的人生

2

抓几粒枸杞放入杯子,开水冲泡

它漂起来,在缭绕的湿气中

越来越鲜艳

收紧的身体一点点膨胀的样子

欲望一般

与我所经历的七月

形成鲜明的对比

真实如此虚幻。天说黑就黑了

时间那巨大的钟摆

垂下僵硬的指针

故乡摇晃得愈发厉害

“她有血有肉而不幸的嘴巴进入我的呼吸。”

喝一杯淡红的枸杞茶

就能压惊、安神

含泪的眼疾就治愈了吗

雨就能从诗歌的末尾撤走吗

3

它是要和菊花在一起的

它是要和刀锋在一起的

必须是要被霜打了的那一种

必须是要晒干水分的那一种

必须是在大地书写过植物的草本纪

又被押入大风的秋天

不得不嵌进于旧痛与新伤的那一种

必须是盛开过,大火过后

不会成为灰烬的那一种

陷阱的那一种

我更愿意它是刀锋

收割我茫然的命运

4

《诗·小雅·四牡》:“翩翩者,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不遑将母。”

在不能抵达江南的北方之北

在目力无法企及的远方,我想你

一只鹁鸪病倒在《诗经》里

药那么重

药方那么轻

《神农本草经》是转身之后

无法更改的宿命,我辗转反侧

从此无枝可依

那首民谣从梦境到现实的距离

比故乡远,比伤口近

一颗色泽鲜红的枸杞子悬在生活之上

一颗小小的炸弹

即将引爆

5

喝过黄河水的枸杞

与别处的不同

经历过沙砾磨砺的宁夏枸杞

有着大胸怀

但它是装在小盒子里的

它的小盒子是不引人注目的

或者它在一只纸袋子

牛皮纸那样

不足以吊起一些人的眼球

你打开,你就看到了宁夏的本色

精致的小小美人

身着古典的民族风

向你走来

从此明眸善睐。天下无病

友 谊

两只不同地域的鸟

各自在自己巴掌大的林子里扑腾

在一张网孔里,我看到你

妥协后蓝色的安静

而我一直颠簸在流浪的途中

从周到秦,隐藏了多少忧伤

偶尔我们也谈美学,有关饮食

穿戴、音乐、诗歌

也会关心神性与人性的质疑

有关宗教中的宗教,诗人中的诗人

一朵花沦为叶子是不用经过树的

其实这样也好

长久专注一盏灯抑或一轮明月

眼睛就会受伤。我们用诗歌彼此道歉

孤独如罂粟,那么美的时光

冬天的芦苇

曾经如此眷恋这个时代

铺天盖地的白符合我内心的茫茫

那白不多不少

正好将我腾空

起风的时候,似乎有什么在上方

要取走它的思想

掠过的身影柔软而敏捷

像夕阳准确落入一支长笛的描述

流水的捕快被风声带起的波纹

乱了分寸。雪覆盖过一场暴动

芦花走失。一段剪辑掉的镜像

它怀抱的宗教有薄凉的命运

一根和一根如此相似

我不知道哪一个更接近人类本身

有时候它们集体倒伏

这让你感到时间的具体与仓促

一张纸

我保持着警觉

纸上的字太过沉重,无数死

成为活的理由,堆成山的无字碑

我的目光掠过

易主的耕田。刮骨疗伤

老屋檐下,新燕不知飞往谁家

它们的心事风无法吹透

一张空荡荡的白纸

每个人转眼都成了会念咒的观音——

你被迫交出一切,桥

将身子一拱到底

我看见大雪吞噬了残腿的祖母

我的父亲

如摇摇欲坠的老屋。刚出生的我

是雪地的一行挽联

一张空荡荡的白纸。你看不出

有什么在上面走

夜深人静时

它如春水哗哗作响

词语里有清晰的风向

一直向北以及北方以北

麦子,向日葵,芦苇,风向它吹

在一块石头内部擦出火

谁在火中取栗

谁烫伤了我的词语

又用火修复

绿皮车载着我一路南下

车站是一生中遗留的问题

母亲用十年时光老去

我在其中穿插

疲惫而飘忽,像被用错的词

更像逗号

列车像搁在江南的一篇草稿

黑夜掩盖了黑

我没有完成自己

风向北吹。石头不过是流水间

一次又一次中转

将我打翻又扶起

回到那脉络

我会日渐分明

故乡是永远写不够的长句子

我是疼痛的关联词

曲折而清晰

素 日

她被白天耗尽,又被黑夜打开

诗有些倦怠,她用梦熨烫,抚平

夜空铺开月光的纸

遥远的海边,地平线曲折走笔

蓝宝石的丝绸

从她背上滑落。梦的女儿

被石头和星子轮番演绎

太阳把温柔的光

挂在早晨的睫毛上。大凡突然之事

都有伏笔

一阵争吵。狗叫起来

一只,两只,众多的犬吠

搅动出气流的中心,空旷,庞大

长长的大道沿切线甩出老远

录音机倒背如流

梦醒时分,阴影将黎明

一点点分割成碎片

她沿着惯性返回自己。诗紧跟着

一步步逼过来

素 颜

春天的花铺天盖地开在抓拍之屏

分辨不出这些花来自哪

我亲临过现场

高的矮的,树上的地里的路边的

我总避开那些炫目的,众星捧月般

仰着高高的头颅,大而艳

像随意的伪抒情

我更愿意瞄准这些

矮了半截迟开的花,生活中的

小配角,适合阴天或微光

寂静的画板,散漫的笔

未被染指的山水

宽 恕

一场接一场的雨的罗网

那些半死不活的铁树,新叶抽出好多

仿佛雨中临刑的义士

喊出口号。雨在犁铧上亮出刃的白

“印象欧洲”北边那块麦地

腾出后插上了稻秧

齐腰深的水中

青黄不接的雨磨着软硬兼施的镰刀

将天气预报推出斩首或令其带发修行

我写下佛陀。阴转晴。新稻向死而生

影 子

太阳向西偏移

我悄悄经过自己

经书、石头、湖水、光阴慢慢老去

我不断纠正时光

落向我内心的偏锋

影子又拉长一截

水的缝隙是水

谁在那里疗伤,像一尾鱼或者火焰

这些散落的诗句,像热爱一样枯萎

影子活在我身后,还没有被风带走

对 峙

对于迷失

不是夜的错,不是风的,沟壑的

荆棘更谈不上

它们在那里。某种神秘的东西

交叉,无序,又形成新的秩序

以便一些不识时务的鸟消失得更干净

时间比墨更深

它陷于其间,拖延了我的好年龄

当你站在高高山巅

我是你如临大敌的深渊

当你拿夜来斜睨

我比时间更深重

当你使用荆棘,我已不知道疼

至高无上的夜

风是它的,沟壑也是

荆棘更不用说

我常常摊开左边的是,右边的非

抑或手心的沙子,手背的流水

又轻轻合上。怎么说呢

船通过一张纸沉到生活的背后

正面的碑文只适合秋天用落叶横扫

只需静观那死亡之火,瞬间

取走无用的一生

每一处累累的伤

现在,可以用力将钉子拔出来了

血冷得像鸦群

你听得到教堂顶上的拍翅声

阳光四下里溃散

我从那里抽出时

世界恰巧转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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