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江
姜夔的《扬州慢》是人教版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2005版)第二单元的推荐作品,教了几遍,笔者对词中“荠麦”一词的读音和解释一直心存疑惑。
“荠麦”一词在教科书中没有明确注音,在我听到过的朗读中有人读“jì mài”,也有人读“qí mài”。在人教版必修三(2004年版)它的解释为“荠菜和麦子”,在人教版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2005版)它的解释为“野生的麦子”。在权威的词典,如《辞海》《辞源》《現代汉语词典》中却未曾收录此词。
我试着从声律上来判定“荠麦”的读音。词的序言有云:“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词律》卷一·五和《词谱》卷二·六皆列有姜夔所作的《扬州慢·淮左名都》的词谱。《扬州慢·淮左名都》的词谱为双调,九十八字,上片十句四平韵,下片九句四平韵。前片第四、五句及后片第三句皆上一、下四句法。具体词谱如下:
扬州慢词谱(宋 姜夔)
(双调九十八字,前段十句四平韵,后段九句四平韵)
(前片)中仄平平,中平中仄,中平中仄平平(韵)。仄平平中仄,中中仄平平(韵)。仄中仄、平平中仄,中平中仄,中仄平平(韵)。仄平平、中仄中平,平仄平平(韵)。
(后片)中平中仄,仄平平、中仄平平(韵)。仄中仄平平,中平中仄,中仄平平(韵)。仄仄中平平仄,平平仄、中仄平平(韵)。仄中平平仄,中平中仄平平(韵)。
注:中即可平可仄 。
由于“荠麦”一词对应的词谱为“中仄”,而“中即可平可仄”,这样仍无法确定它的读音。
于是我又试着从词义来判定“荠麦”的读音。《现代汉语词典》中“荠”有两个读音,一读为“jì”,组词荠菜;一读为“qí”,组词荸荠(bí qí)。扬州地处江南,适合荠菜和荸荠的生长,但是荠菜在春天茂盛,冬季不适合它的生长;荸荠六、七月种植,每年冬、春季上市。另外荠菜常生长在山坡、路旁、地边或水沟边,主要为害小麦、水稻、油菜、棉花、蔬菜等农作物;荸荠为水生植物,它的茎叶常绿,形状远看与麦子青苗时类似。姜夔是在冬至日路过扬州写下此曲,在季节上看,“荠麦”一词的解释不大可能是荠菜和麦子,故读“qí mài”未尝不可。
有种说法说 “荠麦”是一种植物,有没有可能呢?我们来看看苏轼五律《访张山人得山中字二首》:
鱼龙随水落,猿鹤喜君还。
旧隐丘墟外,新堂紫翠间。
野麋驯杖履,幽桂出榛菅。
洒扫门前路,山公亦爱山。
万木锁云龙,天留与戴公。
路迷山向背,人在瀼西东。
荠麦余春雪,樱桃落晚风。
入城都不记,归路醉眠中。
诗中 “荠麦余春雪,樱桃落晚风” 这一联,根据律诗的常识必须对仗,“荠麦”对“樱桃”,“余”对“落”,“春雪”对“晚风”,由此可知“荠麦”是一个名词,是一种植物的说法是行得通的。顺着这个思路看姜夔《扬州慢》中 “夜雪初霁,荠麦弥望”与“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两句,从对仗的角度看,“夜雪”对“荠麦”,“春风”对“荠麦”,“荠麦”是一种植物的说法是说的过去的。回头再看扬州慢词谱,“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一句的词谱为“仄平平中仄,中中仄平平”,结合对仗的常识,可平可仄的“荠”必为仄声,如此一来“荠麦”一词应读“jì mài”。
那么这种植物会是什么呢?扬州在南宋时成了宋金间的边境城市,成为军事斗争之地。据史载,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年)及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金兵两度入侵,扬州均受骚扰而遭破坏。姜夔在《扬州慢》的小序中也有“淳熙丙申至日(1176年),余过维扬”“入其城则四顾萧条”“感慨今昔”等语句,足可证明扬州确实遭到了破坏。试想,扬州城内都已如此萧条,少人定居,城外又怎么会有茂盛的麦子呢?显然,《扬州慢》的“荠麦”解释为“一种麦子”是不合情理的。退一步说,就算有麦子,也是自生自长的,那它就是野生的麦子。
综合上面所有的分析,笔者认为“荠麦”一词读“jì mài”,解释为野生的麦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