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晶
创新是文艺的生命——对习近平总书记文艺创新思想的初步理解
张 晶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指出“创新是文艺的生命”,这对当前的文艺创作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也对文艺创新问题作了阐述,本次则更为系统、更具理论内涵。本文试从几个方面对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创新的论述进行解读,一是创新与继承是辩证关系,创新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继承以创新为目的;二是创新追求真正的艺术价值和经典创造;三是文艺创新的主体要“崇德尚艺”。
文艺创新 继承与创新 艺术价值 经典 崇德尚艺
“创新是文艺的生命”,习近平总书记对于当前的文艺创作提出了这样的命题,足见创新对于文艺事业的重要性。从2014年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到2016年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的讲话,突出地强调了创新对于文学艺术生存与发展的至关重要的作用。创新意识,是习近平文艺思想的核心要素。然而,他并非空泛笼统地谈创新,而是有着辩证的思维和深刻的内涵。其文艺创新理论包含了丰富的意蕴,并且有若干层次的理论建构。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以下简称“文代会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四点希望,其中第三点,就是“希望大家勇于创新创造,用精湛的艺术推动文化创新发展。优秀作品反映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文化创新创造的能力和水平。广大文艺工作者要把创作生产优秀作品作为中心环节,不断推进文艺创新、提高文艺创作质量,努力为人民创造文化杰作、为人类贡献不朽作品。”这是习近平总书记对于文艺创新思想的概括性表述,也是针对当前文艺界存在着的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问题,提出的总体对策,而非局部的、阶段性的要求。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也说过:“‘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创新是文艺的生命。文艺创作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同创新能力不足很有关系。”可以看出,从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到不久前的文代会讲话,文艺创新是其思想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之一,而且是不断强化、愈加明晰的。
在当代中国的文艺领域,创新可谓第一要务。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讲话中指出“创作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没有创新是做不到的。“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所说的一般性优秀作品还远远不够,而应是能够体现时代特色、作为时代文化丰碑的杰作,是可以作为我们这个时代之经典而传之后世的精品。这样的作品,之于其他时代,之于其他作品,必然是体现出鲜明的创新性质的。创新并非平地起高楼,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在继承人类优秀的文学艺术遗产的基础上的创新。继承是基础,创新是目的。习近平总书记以辩证的思维方式来阐明创新与继承的关系,而这种继承,侧重点在于对中华美学精神和优秀的中华文化的继承;创新并非离开优秀的传统文化的创新,而是延续中华民族文明血脉、发扬光大中华美学精神的创新。习近平总书记在文代会讲话中指出:“中华文化延续着我们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脉,既需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也需要与时俱进,推陈出新。要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同当代中国文化相适应、同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跨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激活其内在的强大生命力,让中华文化同各国人民创造的多彩文化一道,为人类提供正确精神指引。”这段话的主要内涵,更在发掘中华文化中文学艺术的精髓。
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正是创新创造的前提与基础。没有创新的继承是无生命的继承,也是缺少意义和价值的继承,只有在创新中继承,才能激活中华文化并使之得以光大。在文艺工作座谈会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传承中华文化,绝不是简单复古,也不是盲目排外,而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辩证取舍、推陈出新,摒弃消极因素,继承积极思想,‘以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实现中华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这里将创新与继承的关系作了十分辩证的阐述。当然,这是在传承和弘扬中华美学精神的框架里来谈的。而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弘扬中华美学精神,并非一味复古和盲目排外,而是要摒弃消极因素,继承积极思想,其目的和落脚点,还在于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创新一定离不开继承,而真正的继承也离不开创新。无论是继承还是创新,都不能离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轨道。习近平总书记对文艺创新的提倡,都是立足于优秀中华文化传统的立场之上,如在文代会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民族精神,既体现在中国人民的奋斗历程和奋斗业绩中,体现在中国人民的精神生活和精神世界中,也反映在几千年来中华民族产生的一切优秀作品中,反映在我国一切文学家、艺术家的杰出创造活动中。”习近平总书记讲继承与创新的关系,是以中华民族精神为主线的,又是限定于文学艺术领域的。民族精神是文学艺术创新的底色,文学艺术创新又是民族精神的表征。中国的文学艺术长河,可以说是一部继承与创新辩证发展的历史。一方面蕴含了从以往时代的文艺作品中继承下来的文学传统,一方面又鲜明地体现着时代的色彩——这种时代色彩正是创新的体现。习近平总书记又指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任何一个时代的经典文艺作品,都是那个时代社会生活和精神的写照,都具有那个时代的烙印和特征。”创新是与时代精神同步的,时代精神是创新的原动力。中国古代杰出的文艺理论家刘勰用“通变”来阐述文艺创新与继承的关系。《文心雕龙·通变》开篇即言:“夫设文之体有常,变文之数无方。何以明其然耶?凡诗赋书记,名理相因,此有常之体也;文辞气力,通变则久,此无言之数也。名理有常,体必资于故实;通变无方,数必酌于新声:故能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这里表达了刘勰最为基本的文学史观。“通”即是继承,是“有常之体”;“变”即为创新,是“无方之数”。通就是“资于故实”,吸收、继承以往的文学资源;变则是“酌于新声”,借鉴时代新的因素,形成新的风格。在刘勰看来,单纯地通或单纯地变,都会使文路愈狭,生机日萎。只有参酌通变,才能使文统发挥光大,日新月异,驰骋在“无穷之路”上。刘勰讲“通变”,其着眼点在于创造出“颖脱之文”即光彩焕然、个性鲜明的作品,因此他说:“是以规略文统,宜宏大体:先博览以精阅,总纲纪而摄契;然后拓衢路,置关键,长辔远驭,从容按节,凭情以会通,负气以适变,采如宛虹之奋鬐,光若长离之振翼,迺颖脱之文矣。若乃龌齪于偏解,矜激乎一致,此庭间之回骤,岂万里之逸步哉?”所谓“颖脱之文”就是那种崭露头角、出类拔萃的作品。事实上,中国文学史上能够开一代风气的伟大作家,都是在博采精取前代文学精华的基础之上形成自己自成一家风格的。李白、杜甫、苏轼、黄庭坚、辛弃疾、元好问等,莫不如此。
创新的目的在于创造更为精彩的中国文化,使当代中国在世界之林中彰显出更为鲜明的特色。习近平总书记之所以强调创新与继承的密切关系,其旨归在于坚定文化自信,用文艺振奋民族精神。在文代会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中华文化既是历史的、也是当代的,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只有扎根脚下这块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文艺才能接住地气、增加底气、灌注生气,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正所谓‘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我们要坚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在继承中转化,在学习中超越,创作更多体现中华文化精髓、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又符合世界进步潮流的优秀作品,让我国文艺以鲜明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屹立于世。”这段话以充沛的文气表明了在“继承中转化”的现实落点,就在于坚定文化自信,光大中国文化。所继承者不仅在于文艺创作的艺术传承,更在于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基因的获得。谈继承与创新问题,是与前面所谈的坚定文化自信问题密切相关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坚定文化自信,是事关国运兴衰、事关文化安全、事关民族精神独立性的大问题”。如果我们仅是在艺术技巧、表现手法等方面来谈继承与创新关系,那未免有些浅薄与狭隘了。习近平总书记在讲到文化自信时如是说:“在每一个历史时期,中华民族都留下了无数不朽作品。从诗经、楚辞、汉赋,到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等,共同铸就了灿烂的中国文艺历史星河。中华民族文艺创造力是如此强大、创造的成就是如此辉煌,中华民族素有文化自信的气度,我们应该为此感到无比自豪,也应该为此感到无比自信。”这里所说的,正是我们所言继承的根本。立足根基,立足中华文化,继承才算是真正的继承。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之文学,有一个时代之文化艺术。我们要创造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文艺高峰、文艺经典,仅有继承当然是远远不够的。创新也非仅是艺术形式、艺术表现上的创新,是要创造当今时代的精神地标。习近平总书记于此指出:“古今中外,文艺无不遵循这样一条规律:因时而兴,乘势而变,随时代而行,与时代同频共振。在人类发展的每一个重大历史关头,文艺都能发时代之先声、开社会之先风、启智慧之先河,成为时代变迁和社会变革的先导。离开火热的社会实践,在恢宏的时代主旋律之外茕茕孑立、喃喃自语,只能被时代淘汰。”这里论述了创新的时代内涵。只有以时代精神为底蕴,创新才是真正的创新。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艺术创新,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是对于文艺领域普遍存在着的浮躁之风、猎奇之风的针砭。在文艺领域中,很多人一味标新立异,追求怪诞,以吸人眼球、炫人耳目来获得票房或收视率,却打着创新的旗号。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创新是要“创造质量的标杆”,而那种“一味标新立异,追求怪诞”则是浮躁之风的典型表现。习近平总书记在强调创新时这样指出:“与时俱进、自强不息,是中华民族的鲜明禀赋,也是我国文艺不断繁荣发展的强大动力。我国文艺不仅要有体量的增长,更要创造质量的标杆。创新贵在独辟蹊径、不拘一格,但一味标新立异、追求怪诞,不可能成为上品,而很可能流于下品。要克服浮躁这个顽疾,抵制急功近利、粗制滥造,用专注的态度、敬业的精神、踏实的努力创作出更多高质量、高品位的作品。”应该看到,这段论述对于当前文学家、艺术家的创作实践,有着方向性的警示和引领作用,揭示出“一味标新立异,追求怪诞”的创作倾向假创新、真浮躁的本质。在文艺工作座谈会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有一段批评当前文艺之弊的论述:“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文艺创作迎来了新的春天,产生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同时,也不能否认,在文艺创作方面,也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存在着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存在着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问题。在有些作品中,有的调侃崇高、扭曲经典、颠覆历史,丑化人民群众和英雄人物;有的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以丑为美,过度渲染社会阴暗面;有的搜奇猎艳、一味媚俗、低级趣味,把作品当作追逐利益的‘摇钱树’,当作感官刺激的‘摇头丸’;有的胡编乱写、粗制滥造、牵强附会,制造了一些文化‘垃圾’;有的追求奢华、过度包装、炫富摆阔,形式大于内容;还有的热衷于所谓‘为艺术而艺术’,只写一己悲欢、杯水风波,脱离大众、脱离现实。凡此种种都警示我们,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不能在为什么人的问题上发生偏差,否则文艺就没有生命力。”他站在总揽全局的高度概括出当前文艺领域的种种乱象,这些乱象使文艺丧失生命力。虽然并不完全是缺少创新的问题,但从创作角度讲,这些都与真正的创新背道而驰。在文代会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发出了“创新是文艺的生命”的振聋发聩之语,把创新作为疗救当前文艺创作之弊的根本良方。
创新的目的,是要创造最为丰富、最为卓越的艺术价值,是创作出划时代的精品艺术。这需要深厚博大的人文情怀、艰苦卓绝的艺术追求和大胆探索、锐意进取的勇气。当前文艺领域,千篇一律、雷同跟风者颇多,粗制滥造、一哄而上者甚众,究其原因,是原创能力的匮乏、艺术修养浅薄、浮躁之风的流行等,都是阻碍艺术创新的“拦路虎”。在文代会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这样论述文艺创新:“创新是文艺的生命。要把创新精神贯穿文艺创作全过程,大胆探索,锐意进取,在提高原创力上下功夫,在拓展题材、内容、形式、手法上下功夫,推动观念和手段相结合、内容和形式相融合、各种艺术要素和技术要素相辉映,让作品更加精彩纷呈、引人入胜。要把提高作品的精神高度、文化内涵、艺术价值作为追求,让目光再广大一些、再深远一些,向着人类最先进的方面注目,向着人类精神世界的最深处探寻,同时直面当下中国人民的生存现实,创造出丰富多样的中国故事、中国形象、中国旋律,为世界贡献特殊的声响和色彩、展现特殊的诗情和意境。”这段论述有非常丰富的内涵。创新精神在文艺创作中,并不仅仅是形式或手法的问题,而在于观念与手段、内容和形式的深度融合,在于题材、内容、形式、手法的拓展,当下,还有艺术要素与技术要素的交相辉映。仅仅考虑艺术手法和艺术形式的创新,还很难说是真正的创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讲话中,他更早地谈到这样的意思:“文艺创作是观念和手段相结合、内容和形式相融合的深度创新,是各种艺术要素和技术要素的集成,是胸怀和创意的对接。要把创新精神贯穿文艺创作生产全过程,增强文艺原创能力。”这是对于文艺创新的全面的、具有鲜明时代感的理论表述。试想一下,中外文艺发展长河中具有创新意义的作品,并不仅仅是形式或手法的创新,而是以作家、艺术家对于社会、人生、历史的新理解、新认识为内核的。诗词、戏曲、小说,莫不如此;绘画、音乐、书法,概莫能外。如杜甫的五言长诗《北征》和《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是唐诗中的巅峰之作,充分体现了诗人的创新能力。而这都出于诗人对“安史之乱”给唐代社会带来的深刻影响的认识及亲身体验。睢景臣的《哨遍·高祖还乡》,以套曲的形式、乡里农人的陌生化眼光,以非常幽默、喜剧化的笔致,把封建帝王的本质写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作者将对封建社会本质的深刻认识和套曲的形式融合无间。再如中国画,唐代画家兼诗人王维的《雪中芭蕉图》以其创意与构图之别具一格闻名于画史,宋人沈括的评价尤有代表性:“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世之观画者,多能指摘其间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造者,罕有其人。如彦远画评王维画物多不问四时,如画花往往以桃、杏、莲花同画一景。余家所藏摩诘(王维字—笔者按)画袁安卧雪图中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王维此画,可谓是开文人画之先河者。而其中“造理入神”的创意,并非仅是构思上的独出新裁,而是由于大乘佛教的空观给王维带来观察世界的新目光。
对艺术价值的追求是文艺创新的产物,也是文艺作品得以存在并且传世的基本条件。如果一件作品没有真正的艺术价值,即便产生,很快就会被历史遗忘。艺术价值的生成,是以创新作为前提的,如果作品没有创新的风貌,则艺术价值无从谈起。艺术价值对于艺术品而言,是一个综合性的尺度,优秀的艺术品是以包容总括进相关的价值又以审美形式成一整体而存在于文学艺术史上的。前苏联著名美学家斯托洛维奇于此阐析道:“艺术价值不是独特的自身闭锁的世界。艺术可以具有许多意义:功利意义(特别是实用艺术、工业品艺术设计和建筑)和科学认识意义、政治意义和伦理意义。但是,如果这些意义不交融在艺术的审美冶炉中,如果它们同艺术的审美意义折衷地共存并处而不有机地纳入其中,那么作品可能是不坏的直观教具,或者是有用的物品,但是永远不能上升到真正艺术的高度。审美和非审美的辩证法——对于艺术是外部的而不是内部的矛盾。艺术价值把审美和非审美交融在一起,因而是审美价值的特殊形式。我们已经指出,有别于其他的审美价值,艺术价值是创造劳动的结果。但不是劳动活动的所有产品乃至于具有审美属性的产品都能成为艺术品的。只有当‘按照美的规律’创造的现象同时反映客观现实,表明人的审美意识时,艺术品才能形成。人对世界的审美关系在艺术价值中得到物化和体现。艺术价值是一种新的、更复杂的审美价值。”斯氏对艺术价值的阐述较为客观、颇为全面地揭示了艺术价值的内涵。他认为在艺术品中体现出的艺术价值,应该是其他方面的意义(如政治意义、伦理意义和科学认识意义等)通过艺术创造交融在审美冶炉之中的整体性价值。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艺术创作的追求是提高作品的精神高度、文化内涵、艺术价值,则是针对目前文艺领域中存在的问题,使创作有一个更为高远、更能体现民族文化的取向,而这些都应通过艺术价值得以呈现。
与一般性的审美价值不同的是,艺术价值是创造性劳动的结果。古今中外在文化史上能够具有一席之地的文学家、艺术家,都是以其作品独特而卓异的艺术价值,得到人们的认可,直入人们的心灵,从而在文学史艺术史上留下名字。那些不付出艰苦努力,不经过多年的艺术训练,只靠哗众取宠的所谓艺术家,是不可能创作出艺术精品的,当然也不可能有真正的艺术创新。正如黑格尔指出的:“但是单靠心血来潮并不济事,香槟酒产生不出诗来;例如马蒙特尔说过,他坐在地窖里面对着六千瓶香槟酒,可是没有丝毫的诗意冲上他脑里来。同理,最大的天才尽管朝朝暮暮躺在草地上,让微风吹来,眼望着天空,温柔的灵感也始终不光顾他。”艺术价值的创造,一定是倾注心血、厚积薄发的结果。浮躁是创新的死敌。习近平总书记在谈到艺术创新时倡导艺术家孜孜以求、精益求精的精神,在文艺工作座谈会讲话中,他明确批评那种浮躁的不良风气,说:“我同几位艺术家交谈过,问当前文艺最突出的问题是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地说了两个字:浮躁。一些人觉得,为一部作品反复打磨,不能及时兑换成实用价值,或者说不能及时兑换成人民币,不值得,也不划算。这样的态度,不仅会误导创作,而且会使低俗作品大行其道,造成劣币驱逐良币现象。人类文艺发展史表明,急功近利,竭泽而渔,粗制滥造,不仅是对文艺的一种伤害,也是对社会精神生活的一种伤害。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单纯感官娱乐不等于精神快乐。文艺要赢得人民认可,花拳绣腿不行,投机取巧不行,沽名钓誉不行,自我炒作不行,‘大花轿,人抬人’也不行。”这里概括揭示的这几种现象,都是浮躁风气的表现,正如他所言,“不仅是对文艺的伤害,也是对社会精神生活的一种伤害”,如果对这些浮躁之风听之任之,要想文艺创新,那才是“戛戛乎其难哉”。文艺创新以出精品为旨归,浮躁是当前最大的敌人。习近平总书记又指出艺术精品是精益求精的结果:“精品之所以‘精’,就在于其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古往今来,文艺巨制无不是厚积薄发的结晶,文艺魅力无不是内在充实的显现。凡是传世之作、千古名篇,必然是笃定恒心、倾注心血的作品。福楼拜说,写《包法利夫人》‘有一页就写了5天’,‘客店这一节也许得写3个月’。曹雪芹写《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正是有了这种孜孜以求、精益求精的精神,好的文艺作品才能打造出来。”这段话首先揭示了精品的准确内涵,精品并非仅是形式或手法的上乘,而在于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这是对当代文艺精品的时代性概括。当下的文艺创作,有很多都是数字化制作的产物,数字化的技术手段,可以使艺术家的创作目的得到更为完美的实现。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艺术与技术的结合,视为当代文艺创新不可或缺的因素。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讲话中主张“各种艺术要素和技术要素的集成”,在文代会讲话中提出“各种艺术要素与技术要素相辉映”,这在其文艺创新思想中不是一时的想法,而是在深刻理解、准确把握文艺创作的时代特征和新的审美机理基础之上的文艺创新观念,值得我们认真领会思索。再者,艺术创新必须以艺术家孜孜以求、精益求精的态度来进行。在文代会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又指出:“文艺创作是艰苦的创造性劳动,来不得半点虚假。那些叫得响、传得开、留得住的文艺精品,都是远离浮躁、不求功利得来的,都是呕心沥血铸就的。我国古人说:‘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路遥的墓碑上刻着:‘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托尔斯泰也说过:‘如果有人告诉我,我可以写一部长篇小说,用它来毫无问题地断定一种我认为是正确的对一切社会问题的看法,那么,这样的小说我还用不了两个小时的劳动。但如果告诉我,现在的孩子们二十年后还要读我所写的东西,他们还要为它哭,为它笑,而且热爱生活,那么,我就要为这样的小说献出我整个一生和全部力量。’广大文艺工作者要有‘板凳坐得十年冷’的艺术定力,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执着追求,才能拿出扛鼎之作、传世之作、不朽之作。”言之谆谆,习近平总书记反复重申这一点,就是告诫我们,要想文艺创新,必须摒弃浮躁。
创新的最高目标是经典的创造。经典的形成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必须经过后来者许多年代的接受与认可。时间在经典形成中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哪部作品能够成为经典?这是我们在当下无法肯定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缺少创新、浮躁跟风者,绝无成为经典的可能。中华民族的文化史上留下了许多光彩熠熠的文艺经典,它们代表的是不同时代的文化高峰。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家、艺术家,也应该有这样的追求。文艺创新的最高指向便是经典的创造。习近平总书记对此充满了殷切的期待。他在文代会讲话中指出:“经典之所以能够成为经典,其中必然含有隽永的美、永恒的情、浩荡的气。经典通过主题内蕴、人物塑造、情感建构、意境营造、语言修辞等,容纳了深刻流动的心灵世界和鲜活丰满的本真生命,包含了历史、文化、人性的内涵,具有思想的穿透力、审美的洞察力、形式的创造力,因此才能成为不会过时的作品。”经典一定具有传世性,经典与非经典的差别就在于前者是在时光的流逝中不但没有失去影响和魅力,反而是经过打磨,愈加增添了光彩,具有长久不衰的生命力;而后者则很快湮没于时光的流沙之中。习近平总书记认为举凡经典一定会有隽永的美、永恒的情和浩荡的气,这些都是可以唤起不同时代的人们的审美兴趣,并且在时光的长河中不断增值。这也正是艺术创新的目标所在。
作为文学家、艺术家,文艺创新是其所怀抱的愿望,把艺术创作视为己任,必以文艺创新作为自己的追求,否则,也就无以言文学家、艺术家了。但是能否真正在创作中做到创新,并不完全取决于自己的美好愿望,还要有许多条件制约,而其中最为重要的,当属作家艺术家的主体因素。如欲在文艺创作中不断产生具有创新意义的作品,创作主体一定要有博大的胸襟、高远的人文情怀,还要有深厚的艺术修养,精湛的艺术表现能力,更兼如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式的执着追求。习近平总书记在文代会讲话中所强调的“塑造自己”,就是对文艺创新主体因素的阐述。他说:“文艺要塑造人心,创作者首先要塑造自己。养德和修艺是分不开的。德不优者不能怀远,才不大者不能博见。广大文艺工作者要把崇德尚艺作为一生的功课,把为人、做事、从艺统一起来,加强思想积累、知识储备、艺术训练,提高学养、涵养、修养,努力追求真才学、好德行、高品位,做到德艺双馨。”“崇德尚艺”,是习近平总书记对文艺创新主体因素的根本概括,虽然非常简明易懂,但却内涵深刻。要真正创造出具有创新意义的艺术精品,“崇德”与“尚艺”必须双修。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对文学家、艺术家表达了同样的期待,指出:“文艺是给人以价值引导、精神引领、审美启迪的,艺术家自身的思想水平、业务水平、道德水平是根本。文艺工作者要自觉坚守艺术理想,不断提高学养、涵养、修养,加强思想积累、知识储备、文化修养、艺术训练,努力做到‘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除了要有好的专业素养之外,还要有高尚的人格修为,有‘铁肩担道义’的社会责任感。”这两个讲话中涉及到艺术主体因素时的主张是一脉相承的,概括而言,就是“崇德修艺”。崇德与修艺之间是辩证的结合。只有艺术才华而无好的道德修养,很难创作出优秀的艺术品;而只有高尚的德行,无出神入化的艺术造诣,作品也只能是平庸之制。道德修养、胸怀眼光,清人叶燮称之为“胸襟”,叶氏主张:“我谓作诗者,亦必先有诗之基焉。诗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有胸襟,然后能载其性情、智慧、聪明、才辨以出,随遇发生,随生而盛。”把“胸襟”作为诗歌创作的根本。然而,仅凭此还远远不够,为使作品能有创新的价值和成就,作家、艺术家还必须在艺术表现能力方面下大功夫。习近平总书记主张艺术家要加强艺术训练,这个提法笔者是大有感触的。创新不是一句空话,只有好的想法而无出类拔萃的表现能力,创新的目标也是枉然。因此,艺术训练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是非常必要的。不要将艺术训练仅仅理解为创作方法、表现手段的掌握,而是以对艺术的执着追求,使自己运用艺术媒介的能力臻于成熟乃至达到化境。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所说的“‘取法于上,仅得其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大凡伟大的作家艺术家,都有一个渐进、渐悟、渐成的过程。文艺工作者要志存高远,就要有‘望尽天涯路’的追求,耐得住‘昨夜西风凋碧树’的清冷和‘独上高楼’的寂寞,即便是‘衣带渐宽’也‘终不悔’,即便是‘人憔悴’也心甘情愿,最后达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领悟”,这种追求和境界,才是文艺创新的主体成因所在。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和2014年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其基本观念是完全一致的,而前者又明确突出了文艺创新问题,并以“创新是文艺的生命”的命题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更为系统、更具理论形态,非常丰富深刻,关系到文艺创作质量的整体提升,值得我们反复学习,深入领会。
张 晶:中国传媒大学资深教授
(责任编辑:韩宵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