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芳
故乡瘦了
父亲瘦了
野菊花开了
我的泪落了
这么多印章
摆在冬天的风中
我不知道选择哪一枚
盖上,为父亲的生命
签发继续通行的指令
恍惚间,为什么野菊花
也像一盏油灯一样摇晃
为什么落泪之时
野菊花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坚忍的父亲,念叨着我的名字
一丝丝微弱的笑容
犹如夹缝里不肯倒伏的小草
屋外的阳光很盛
野菊花一步一步失真
空旷的田野,送走了所有的粮食
我的父亲,两手空空
我听见了泪水掉在键盘上的声音
这种声音,已经被野菊花保存
从长沙到宁乡
从宁乡到长沙
悲痛进行了长途接力
我已经下令,野菊花
替我好好地监督寒冷
别让冬天轻易带走
我亲爱的父亲
除夕夜,像一个烤红薯
已经翻烤了几十年
现在,又准备烤了
熟透了的岁月,不一定要吞食
可以留着,把玩,恰似古董
上了年纪的人,学会了减法
没必要再附加什么
枝繁叶茂,是一种景象
脱掉形容词,也是一种景象
化繁为简,目光更加清澈
我需要的,只是一盆炭火
一年的潮湿
让太阳晒干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三分之二,就靠这盆炭火
有些往事,随着火苗上升
漂浮在眼前,像温暖的尾巴
摇摇摆摆,就让它过去了
心酸的日子,谁都经历过
好日子,要好好过
眼下的好日子,就像这盆炭火
从有烟到无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