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民国大师走进今天的课堂

2017-11-14 06:33贺有德
神州·时代艺术 2017年6期
关键词:监考大师考试

贺有德

中国历史上,民国时期复杂而又特殊:军阀混战,时局动荡,但政府包括军阀在内,一直尊师重教,且能落到实处,使得当时的中国教育走在了世界前列,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更让人称奇的,是虽逢乱世,仍出现了一批当之无愧的大师,形成了类似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局面。

这些大师们大多与教育有缘,且其课堂文化与教学方式特色独具,教育趣事空前绝后,让后来者捧腹之余,再看看当今的教育、教师、教学,不能不深思之。

突发奇想:假如这些大师们走进今天的课堂,又将如何?

“狂人”刘文典讲课前,先备好茶水和烟袋。讲到痛快处,一边抽烟一边讲课,下课铃响了还在继续。更有趣的,讲《月赋》之时,居然还选择明月当空之夜,摆上一圈座椅,自己坐在中间,对着一轮皓月“颂明月之章”。

若在今天,如此教法岂能容忍!喝茶尚可考虑,抽烟是绝对不行了,拖堂也不受欢迎。至于《月赋》式的授课,像极了孔子讲学,印度诗人泰戈尔也喜欢这样,但在今天的教育者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一笑置之,敬而远之!

在课堂上,黄侃每讲到精彩处,往往戛然而止:“这里有个秘密,仅仅靠北大这几百块钱的薪水,我还不能讲,你们要我讲,得另外请我吃饭才行。”平时只管讲课,从不布置作业。期末考试,不看试卷,也不打分。教务处逼急了,便写纸条:“每人80分”

在今天的课堂上,教师敢这样公开“索饭”那还了得,不被吐槽者的口水淹死才怪。至于“每人80分”式的“创举”,还不是特大丑闻?不被学校开除,也会被家长轰走!

钱玄同总在课前赶到,门外等候,钟声一响,即上讲坛,用铅笔在点名簿上一“竖”到底,然后开讲。口讲指画,滔滔不绝,从不带书本,也不考试,每学期批定成绩时,按点名册的先后,60分、61分……如果学生有40人,最后一个就得100分,40人以上,就重新从60分开始。

老钱这样子,在今天可是喜忧参半:准时进教室,点赞;口讲指划难能可贵,滔滔不绝让人钦佩,不带书本内容烂熟,再次点赞;可不考试、乱打分,可是犯了应试教育大忌,要知道:考考考,教师的法宝——法宝怎么能丢?

吴宓教学非常认真,必提前十分钟赶到教室,从不缺课、早退。尤其“怜香惜玉”,对女学生百般呵护,在西南联大讲《红楼梦》时,见有女生站着听,立即停下来,从旁边教室搬来椅子,等女学生坐好,才继续讲课。

这样的教学热情与敬业精神,在今天看来,完全是顶级优秀的样板。可“怜香惜玉”之举,不好说了——如果不会对男生“一视同仁”,恐怕就“难平民愤”了……

学贯中西的王国维,上课不迟到,上完课就走。上课时,有一说一,实事求是,绝不弄虚作假。讲《尚书》时,当堂告诉学生:“这个地方我不懂。”讲到研究有素的内容时,底气十足:“我的研究成果是无可争议的。”可惜课堂气氛沉闷,又是一口方言,真正听课的学生很少。

无疑,即使在今天,不迟到、不拖堂、不作假、有底气,都难能可贵。但满口方言,课堂不生动,在厌学成风的教学环境里,肯定不受欢迎,领导、同事、学生、家长,都会反感,甚至鄙视,其处境不容乐观。

“老顽童”金岳霖上课提问,学生太多难得叫上名字。于是喊“今天穿红毛衣的女同学回答问题”,这样一来,所有穿红毛衣的女同学又紧张又兴奋,因为能够流利地回答出金教授的提问那可是大出风头。

如果在今天,课堂上如此提问,那可是大大的笑话了,甚至会“班上大乱”;学生会笑话,同行会笑话,领导呢?结局就不美妙了。何况,当老师的,原本应该记住学生的名字,课堂上叫出学生名字,学生挺高兴,因为,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

课堂上,叶公超一上来便让坐在前排的学生依次朗读课文,到了一定段落,大喝一声:“停!”然后问大家有问题没有,如果没有,学生继续。后来,学生们摸出了规律,谁愿意朗读就坐在前排,否则就往后坐。

听、说、读、写,是课堂上需要培养的四种能力;不能面面俱到,也得分个主次。一味强调朗读,一如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那可就“四缺三”了,能力的培养大打折扣;而且,教学方式单一、枯燥,气氛不活跃,效果很可能不理想,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每当学期结束,评定学生成绩,林语堂坐在讲台上,拿出学生名册一一唱名,学生依次站起来。他如相面先生一般,略向站起的学生一看,便定下分数。对没有十分把握的学生,他就请对方到讲台前,略微谈上几句,然后定分。还未到学期结束,每位学生的学习能力和程度,他已心中有数,敢于“相面打分”。

“相面打分”?不能不说很“新潮”。今天一次统考,从学校的监考安排到老师们的监考、阅卷、统分、登记,到写评语发通知书,那可是一个“系统工程”,环环相扣,一气呵成。老师们好累——林语堂先生的做法,是真正的解放自己,也解放学生了,可在今天,走到哪都行不通……

史学大师蒙文通,把考场设在了茶铺,让学生出题。学生按指定分组去陪先生喝茶,学生提问,先生回答。先生根据学生提问的水平,判定学生的专业水准。往往考生的题目一出口,先生即能考出学生的学识程度。如此考试,让人叫绝。

今天,如此考试,只能“绝迹”;别说今天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至多,也得面试那般,先生问,学生答。何况,今天的学生提问,自然选择简单的、有把握的,于先生毫无意义;先生答问,轻而易举,似乎也难知学生深浅。更何况,倘若学生提问难了,先生答不上来,岂不斯文扫地、大煞风景?

梁思成讲完最后一节课,问道:“课讲完了,为了应酬公事,还得考一考吧?诸位说怎么考好?”见无人答话。梁先生又说:“反正是应酬公事,怎么都可以,说说吧。”还是没人答话。梁先生像是恍然大悟:“那就看看有几位是选课的吧。请选课的举手。”还是无人举手。梁先生笑了:“原来诸位都是旁听的,谢谢诸位捧场。”说着,向讲台下作一个大揖,飘然而去。

今天的考试,“郑重其事”,如临大敌,保密、监控、屏蔽、机动监考,齐派上用场,岂是“应酬公事”?考试命题,岂能问学生?“谢谢诸位捧场”?然后“飘然而去”?在今天看来,可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大师们的教育趣事,异彩纷呈,特色独具,让人大开眼界;若走进今天的课堂,这些名副其实的大师们,可就不合格,难免沦为庸师,甚至惨遭解聘……

然而,百思不解的是:那样的大师在那样的课堂用那样的方法,偏偏培养出了大师;今天的名师在今天的课堂用今天的教法,却再也没有培养出大师来。于是,有人忧心忡忡地感慨:大师远去,再无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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