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君
(商丘师范学院艺术设计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首先我们需要对于何为“景观电影”有一个较为准确的界定。“景观”一词最早出自于法国哲学家德波的“景观社会”论。在德波看来,当前的社会生活可以用“景观社会”来进行概括,而其中最为突出的特点便是景观成为一种商品。这种商品在社会中极为醒目,它入侵了社会的方方面面。而景观电影便是无数种景观商品中的一种。本来就以视觉为消费优先的电影在当下更自觉地使自己“奇观化”了,观众的消费习惯渐渐在无形中被转化为视觉优先。一部无法在视觉上吸引观众的电影,也很难让观众乐于熟悉它和为它消费。而好莱坞则当仁不让地成为景观电影中的执牛耳者。这方面最为典型的范例莫过于《侏罗纪公园》《泰坦尼克号》以及《阿凡达》等。
在电影产业已经全球化了的今天,好莱坞自然在商业片领域成为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国电影制作者的一个重要标杆,中国电影无可避免地被卷入到景观潮流当中。好莱坞景观电影的特点也就是中国景观电影的特点:“中国景观电影也采用的是‘商业拼盘’的创制模式。耗资巨大的制作成本、全方面铺展的宣传力度、庞大而高人气的明星阵容,都是中国景观电影的基本标志。”毫无疑问,上述特征其实都可以在近年来涌现的国产景观电影中找到印证。首先是张艺谋自己最先尝试的《英雄》,不仅在制作上集合了李连杰、梁朝伟等明星,在画面上,更是以秦军万箭齐发,剑客在胡杨林、湖面、沙漠上的对打等牢牢抓取了观众的注意力,更值得一提的是,明了、直观的画面成为叙事的辅助,为不同颜色主宰的画面帮助观众理解了电影设置的“罗生门”式剧情。
在了解了中国景观电影在世界景观电影中的定位后,便有必要来审视《长城》在中国景观电影中的定位。应该说,相对于之前的国产同类电影,《长城》全面深化了景观电影的特性,并对前代电影的缺陷进行了一定的克服。
首先在制作方式上,《长城》不仅起用了庞大的、有着跨国票房号召力的阵容,而且将数字技术渗透到了制作的取景、合成等各个环节,大量令人目眩的场景,如张艺谋以“食人鱼”来形容的饕餮涌动场景和高难度、高危险的动作,如邵殿帅为了保护林梅而被饕餮咬成重伤的场景等都由数字技术来实现。在此不赘述。
相对于更注重叙事的传统电影来说,景观电影的特征在于更重视画面,以话语为中心的叙事变成了以视觉为中心。叙事在一定程度上被矮化。观众很容易从《长城》中总结出好莱坞电影“生产线”般的叙事套路:人类与怪兽之战;外国勇士无意中的加入并转变态度,真心帮助中国人守城;外国勇士与中国女将军误会解除后的跨国恋等。并且大量叙事服务于视觉效果展开,如在电影中篇幅极大的长城保卫战中,电影展现了“无影禁军”的火药箭、火球、霹雳弹、响箭等神奇的武器,又如威廉为了取得禁军的信任而表演的连珠箭射碗绝技等。
但这并不意味着电影抛弃了叙事性。曾经改编过如余华、苏童等人小说的张艺谋深知戏剧性对于电影的重要性。这也是《长城》值得肯定的地方。例如,威廉和林梅等人搭乘硕大无比的孔明灯飞去东京汴梁的景观美轮美奂,令人心惊肉跳,但这场戏并不是生硬出现的,它关系着放跑饕餮,巴拉德等人出于私心盗走黑火药,皇宫中的奸佞和皇上的庸懦无能酿成祸端,以及人类与饕餮的最终决战等剧情。
这里以张艺谋在《长城》中设置的诸多符号为例。在景观电影中,“符号”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符号意味着意义在画面和图像上的附着和诠释,一旦观众与电影主创之间共享一种符号储备记忆,那么符号所带来的情感和审美力量将是巨大的。从过往张艺谋的景观电影中不难发现,他是善于利用画面、色彩乃至音乐来构建符号的导演。在《长城》中,大量具有观赏艺术性的符号也承载了导演想努力传达的信息。例如电影中对“无影禁军”在形象上的设定。这支神秘而悲壮的部队由五个颜色各异的军种组成,分别是号称“鹿影奔腾”的步兵鹿军;号称“鹰击长空”的弓弩之师鹰军;号称“虎啸风生”、掌控长城内部重型机关的虎军;全部由女性组成、使用“鹤舞之刃”的灵动优雅的鹤军,以及身着黑甲、由殿帅统领、号称“熊罴之士”的熊军。他们共同的口号是“诛杀饕餮,誓保长城”。而五军的动物分类灵感源于中国古老的“五禽戏”,他们令人一目了然的颜色分类灵感则源于中国画中的“墨分五色”。
在《长城》出现之时,中国景观电影可以说已进入到某种难掩疲态的阶段。和景观大片一直层出不穷的好莱坞不同,中国的张艺谋、冯小刚等人曾经创造的风头一时无两的《英雄》和《集结号》已经成为难以复制的辉煌,观众在并不抗拒好莱坞景观电影的同时,却对国产景观电影持较为苛刻的态度,而中小成本的商业类型片则在这一缝隙中异军突起,实现了在国产电影市场上的全面突围。尽管很难说《长城》将成为一部中国景观电影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但全方位制作较为精良的它此时出现对中国景观电影来说具有“强心针”的意义是可以肯定的。
从《长城》中可以看到的是,中国景观电影要想有进一步的发展,除了进一步深化与美国等景观电影大国的合作,实现技术上的突破以外,还应该在其余方面有所加强。首先是完整世界观的营造。在《长城》中,主创给长城的定位是“它防御着形形色色的敌人,有真实的,也有传说中的”。而出自中国古代传说的饕餮则有“60年出来7天危害人间”“听从兽王指令”“磁石能令饕餮安静”等设定,人物的行为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其次,电影应该具有较为深刻的内涵。《长城》中,原本为各个国家的王室、城堡主而战、被认为是小偷和杀手的威廉在目睹中国战士们前赴后继地为了人类而牺牲后受到了震撼,放弃逃跑的机会留下来和无影禁军同生共死,共赴国难。而女将军林梅作为女性,能够在邵殿帅死后勇敢地承担起殿帅的职责,智勇兼备地指挥长城上的战斗,在汴梁沦陷后又主动和王军师一起奔赴国都救援,面对皇帝的呵斥依然忠心耿耿地战斗。这些都使得片名中“长城”的意义超越了物质意义上的长城,而指代这些勇敢拼搏、无私奉献的人。这些都能使观众感受到视觉之外电影的魅力。一言以蔽之,中国未来的景观电影在艺术与技术、叙事与画面之间应该有一个合理结合的关系。